在後世的無數傳說中,魔教教主傅漢卿的武功,被傳成了一個神話。尤其是他突然出現在魔教總壇,以一人之力,輕而易舉闖進集天下正道之力尤不能攻破的天外天,其中種種神奇的武功,因爲歷代的傳說,和後世諸人的種種想想,已被傳得強大到如同神祗一樣了。
傳說中他可以一躍百丈,傳說中他一聲長嘯,聲聞百里,甚至千里,傳說中,他一掌可以撼山震嶽,隨便跑一下,就讓大沙漠裡颳起龍捲風。
當然,一代又一代地傳說,一代又一代地渲染,就算是個普通人,也會被無限誇大神話,何況,當年那初入天外天的傅漢卿,表現出來的,的確是無比驚人的力量。
所以,幾乎沒有人相信,傅漢卿其實根本不會什麼武功。
他只不過是內力天下無雙,外加通曉這人世間,所有與武功有關的知識罷了。而且他性子懶散,最討厭打架這種需要花精力時間的事,所以一向對所有的麻煩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然而幾世的經驗告訴他,你不找麻煩,不代表麻煩不找你,光內力好,卻不會打架,只怕不容易應付麻煩,於是,他找盡所有的武功知識,找到一種,比較輕鬆,不需要太費力就可以練成的上好輕功,很心不甘情不願卻又無可奈何地花了點時間練。
所以,除了內力和輕功,傅漢卿什麼武功都不會,真要打架,如果不用內力傷人,沒準他連街頭潑皮都打不贏。但他有輕功,打不過可以跑,有強大的內力支持,幾乎沒有人可以追得到他。所以,這一世的十幾年歲月,雖說偶爾也碰上過幾次麻煩,但都被他一個跑字訣給輕易解決掉了。
可是,莫名其妙在懸崖下打死魔教教主,不得不負起責任,替他管理整個修羅教,這個天下最麻煩的工作,讓世上第一懶人,痛不欲生,悔不當初,暗中恨了百八十回,啊啊啊,我怎麼就那麼沒用呢。怎麼騎會兒馬,也非得打瞌睡不可呢。
當然,不管傅漢卿心中有多少怨悶,但言出必行這一點好品質,還是值得敬佩的。
或者說,也不能算是什麼重信重諾,只是在傅漢卿的認知中,答應過的事,應該做到,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他不理解,不能明白,不能接受,人,其實是可以把自己說過的話,當成放屁,講過就算,完全不放在心上的。
所以,來到天外天,闖進死亡海,這一次,再也不能遇事就跑,反而要往裡衝。那麼多人拿刀拿劍地衝過來就砍,傅漢卿即不能跑,又不會打,心裡一着急。靈機一動,忽然往前猛衝,同時把體內無比強大的內氣以邏旋方式散發出去。
他那天下第一的內力全力發揮出來,再加上他這急跑的速度,形成了一個人形的龍捲風。所有靠近他的人都會被捲入其中,失去身體的控制權,身不由己,被他帶動着走。如此強大的勁風,如此詭異的做戰方式,讓這些悍不畏死的魔教教徒都紛紛走避,唯恐一個躲閃不及,又成爲被捲進旋風中的人。
有些人躲在遠處,拿弓持弩抽暗青子,外加吹口哨,彈怪琴,驅蟲呼獸,然而,整個龍捲風,以傅漢卿爲中心,四周全是魔教弟子,所有的攻擊打過來,就會先一步傷及這些人。
就在魔教教衆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攻擊之時,傅漢卿就這麼一直大叫着往前衝。
當然,在他強大的內力下,一聲聲大叫,也響得嚇死人,這也就是在後世,被傳得玄之又玄的,聲震十里,百里,乃至千里的長嘯了。
傅漢卿知道這些小弟子們,即做不了主,也無法參予教中高層決策,沒準連教主的最高信物是啥樣子都沒見過,要講理,必須直接見到高層,而魔教的高層,有極大可能會在九重天中。
於是他就這麼一路衝進九重天,見到果然不出所料,九重天裡站着一堆人呢,一看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麼沒名沒姓的張三李四,而是重要人物。他鬆了口氣,笑嘻嘻說了句:“有話好好說。”
然而,顯然沒有人願意同他好好說話,所以纔有了那天外飛來的一劍寒鋒。
然而,傅漢卿也只怔了一瞬,立刻把手一伸,正對上刺來的寶劍。
燦然的光輝,剎時間,耀花了每一個人的眼,而一股奇異的清涼氣息更是將以傅漢卿爲中心,方圓三尺之內,完全籠罩。
“且慢。”
“住手。”
兩聲呼喚同時響起,一蒼老,一清柔,卻同樣急促而緊張。
然而,根本沒待他們發出聲音。在那光華乍現的一瞬,狄九已是劍勢一轉,擦着傅漢卿的臉頰斜斜削了過去,正在飄落的面巾被劍風裂爲兩半,卻不曾傷及傅漢卿一絲半毫。
呼嘯劍風中,兩片斷裂的面巾隨着狄九飄逸矯健的身姿徐徐落地,露出傅漢卿的容顏來。
他有一張極英挺俊美的臉,脣邊又似帶着一縷笑意,觀之可親,在任何時候,都易讓人心生好感。然而,這個時候,根本沒有人注意他的面容。所有人都只緊緊盯着傅漢卿掌心那一顆放出燦爛光華的明珠。
狄九眉頭微皺,劍勢一漲,劍尖已指在傅漢卿咽喉之上:“你這顆珠子可是……”
“沒用的東西,全都給我滾出去,自己到刑堂領責。”蒼顏白髮的龍王忽得面現怒容,發出一聲暴喝。
那些身不由己被傅漢卿帶進來的人手忙腳亂連滾帶爬地飛快退走。
美麗的乾達婆王微微一笑,回首道:“你們也累了一個月了,歇着去吧。”
十九個影衛靜靜站了一會,直到狄九點點頭,才各施一禮,轉瞬便已消失無蹤。
乾達婆王微笑:“不愧是影衛,天王上任還不到半個時辰,已經能夠在第一時間,確認,誰的命令,纔是最重要的了。”
“並非不敬諸王。”狄九淡淡道“只是我們從小就必須謹記,影衛的主人,只能是教主與天王。只有在天王與教主都不在時,諸王才能代行管理之權。”
“我沒說他們不敬啊。”乾達婆王笑顏如花“我這不是爲他們能守住本份而大加讚賞嗎。”
“狄九,瑤光,你們夠了沒有。”龍王隱含怒意的一喝,終於讓兩個人暫時止住口水官司,他凝眸看定傅漢卿:“請問,你手中這顆,可是我教天魔珠。”
傅漢卿點點頭:“是啊,這就是天魔珠。”
狄九劍鋒一緊,傅漢卿只覺得咽喉處涼氣直透心頭。
“你從哪裡得來的?”
“你們教主給我的。”
瑤光點頭:“怪不得你出入莫愁林如同上大街那麼簡單,天魔珠可驅天下毒物,自能保你無礙。”
龍王面容一緊:“教主現在在哪裡。”
“他死了。”
什麼?三人都是一怔。等了二十年,好不容易等到那個不負責任死老頭的消息,想不到竟然只一個死字,就讓他們二十年來,滿肚子的火再也沒處可發泄。
然而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傅漢卿的下一句話,差點讓魔教三王一起趴地上去:“他把天魔珠給了我,讓我來當教主。”
“你胡說。”狄九一劍揮下,決無遲疑。
好在傅漢卿動作也不慢,飛快往後一跳,到底逃過一劍,只是咽喉處,卻還是有血絲溢了出來。眼看着狄九還要揮劍,他急得雙手亂搖:“我們有話好好說啊。”
“狄九你住手。”瑤光一掠而近。瑤琴一伸,架住狄九一劍“茲事體大,沒問出端詳來,此人殺不得。”
“他這樣胡說八道,拿顆寶珠,就敢說來當我們的教主,你還能容他。”狄九眼中有隱隱怒意。
“那倒也未必。寶珠是從創教之始,就傳下來的教主信物,除教主之外,無人可以佩戴。教主即將此物給了他,沒準是真屬意他當教主。”瑤光看向傅漢卿,微微一笑“說起來,那老頭眼光不錯,這小哥,長得,倒極是俊俏的。”
狄九冷哼一聲:“不過是他一面之詞,也許是他害死了教主,搶了寶珠,再來這裡招搖撞騙。”
“那他如何知道總壇的所在,怎麼知道死亡海的路線,又是如何走過隔世路的。”瑤光對傅漢卿柔情脈脈地一笑“俊俏小哥,這一切是不是教主告訴你的?”
傅漢卿遲疑了一下,這才說:“修羅教的總壇在死亡海中天外天,隔世路的每一道機關如何趨避,這些,的確都是修羅教的教主告訴我的。”他從來不說謊,他也不會說謊,但經過數世歷練之後,他至少學會了,如何在不說謊的情況下,誤導一下其他人。畢竟,他沒有說明,告訴過他這一切的,到底是第幾代教主。
“你瞧,果然如此。”瑤光笑望狄九“只憑他能輕鬆走過隔世路,就該相信,他真是教主選中的人。你總不會認爲,那老頭會被正道中人捉住,嚴刑逼供,然後把這一切全招出來吧。”
狄九無話可說,就算他與狄絕沒相處過多少日子,也該知道,依那位的性情,若非他心甘情願,絕無可能把如此重大的秘密告訴旁人。
二人爭執之時,龍王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這裡,才沉聲喝問:“教主是怎麼死的?”
傅漢卿搖搖頭:“對不起,我答應過他,不把他的死因告訴任何人。”
“語焉不詳,遮遮掩掩,如何可信。”狄飛抓住機會,又是一劍刺來。
“明擺着有秘密不說出來,而不僞詞以飾,這也是一種坦蕩。”瑤光嬌笑一聲。瑤琴動處,連擋狄飛數劍,飄身退到傅漢卿身旁,衝他無限柔情地一笑“俊俏哥兒,我幫你。”
狄九臉都氣白了:“你這個看到略整齊點的男人就發瘋的花癡。”
“總比你這口口聲聲罵人家是騙了,其實不過是一心想保住自己教主之位的僞君子強。”瑤光冷笑“我就是看不起你,又怎麼樣?”
或許是被揭穿心事,狄飛臉色大變,怒喝一聲:“我先殺了你。”身形躍起,如鷹擊長空,一劍刺來。
龍王眉頭緊皺:“你們瘋了,教中正適鉅變。你們還鬧內鬨。”他袍袖一拂,人已一掠而近,一掌拍來,意欲分開正要纏鬥的二人。
傅漢卿也急忙跳起來喊:“你們別打架,聽我說……”
然而,這一次,依然沒有人聽他說話。狄九那刺向瑤光的一劍,忽然微乎其微地一偏,以比剛纔一劍凌厲十倍的威勢,正刺向瑤光身後的傅漢卿雙眉之間。
同一時間,瑤光一聲嬌笑,掌中瑤琴七絃皆舞,一弦飛卷如絲,纏向傅漢卿掌心的天魔珠,一弦緊崩如劍,直刺傅漢卿的心口,一弦如同會拐彎一般練到傅漢卿背後射入,另有四弦,分擊傅漢卿的咽喉,胸口,小腹甚至下陰。琴身也在此時一震,一大篷暗器一齊射出,有的即勁且疾,有的角度刁鑽,有的方位詭異,有的暗器能在人體炸開,有的上面淬滿巨毒。且不論這些暗器的詭異和威力,只是這麼近的距離內,貼身的暗器攻擊,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也無法全部接得住。
更何況還有狄九那要人命的一劍。他劍刺瑤光時,傅漢卿全無防備,而等他這一劍臨時改招刺向傅漢卿時,劍尖與傅漢卿的眉心,相距僅半尺。就算是傅漢卿再想自救,也斷斷來不及。
更何況,這時,魔教資歷最老的高手,已是遙遙一掌,彙集平生之力,毫不留情地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