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勁節眼睛一掃盧家衆人,冷笑:“你們就別打無用的主意了。我老實告訴你們吧,事情鬧到這種地步,皇帝就算再恨再氣,也還是不會公開此事的。表面上,盧東籬仍舊會是國家推崇的英雄忠良,你們也依然可以受到禮遇。皇帝就是想殺人,也要顧及着顏面,顧及着民心軍心,是不會明着來的。如果你們不想逃亡,最好的方法就是裝做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就說是被強盜打劫了,那羣江湖匪寇和宮中來的使者發生衝突,死傷了許多人,不過他們也敬重忠良,看到盧夫人病重,宮中的御醫都束手無策,就強行帶盧夫人去求醫,爲了不讓盧夫人有牽掛,也帶走了盧小公子。還有,千萬要記得涕淚交流地求官家替你們救回他們母子就是。”
盧家衆人大多還傻愣愣沒反應過來,風勁節嘆口氣又解釋道:“就算皇帝明知這是謊話,他能怎麼樣呢?他沒有證據,不能公諸天下說盧東籬沒有死,你們是大忠良大清官的家人,他怎麼能把你們殺了?至於說利用你們威逼脅迫盧東籬現身,在他知道盧東籬回來,且只帶走了妻兒,卻扔下你們不顧後,他還會覺得你們在盧東籬心裡能有多少份量。”
風勁節再冷笑一聲:“老實告訴你們,別說現在盧東籬生還的消息天下人不知道,就算有朝一日,公諸於衆,最多朝堂仕林中,有些議論,說他不是純臣,事君不忠,抗旨偷生,但在民間在軍中,肯定一片歡聲。別忘了,如今趙國有多少武將是出身定遠關,更別忘了,盧東籬在民間的地位,在百姓心中的份量,是皇帝,是朝廷他們自己一力造成的。所以,他們也作繭自縛,既然不能承認是他們自己陷害逼迫盧東籬,那就只能接受百姓們的呼聲,繼續善待你們盧氏宗族。所以,明着的滿門災劫,你們不需要害怕,只要防着暗中的殺戮罷了。比如……”
他看看神色剛剛略安,又立刻忐忑起來的一衆人:“比如,皇帝也學我們,半夜派來一羣高手,把你們滿門殺光,然後公告天下,說你們被江湖惡匪所傷,他又出了氣,泄了憤,也不用負任何責任,不用擔心有任何非議。”
這一番話說得盧家上下,人人又面白如紙,只有盧東籬略有不贊同地搖搖頭。
風勁節也不好把他的家人嚇得太厲害,哈哈一笑複道:“不過,這也有辦法解決。你們只需一邊一口咬定,什麼也不知道,哭着喊着讓朝廷幫你們救回盧夫人母子,一邊寫信,讓你們盧家那些在各地作官,手裡有實權的子弟們,趕緊用各種理由辭官放權。然後把家中的英才子弟,都放出去,在趙國的各地遊學,增長見聞。這樣,盧氏一族一來以放權的形式,向朝廷表態,讓皇帝明白,你們是恭順的臣民,不會跟他做對。一方面,讓家人四散各處,想要把你們一網打盡便不容易。皇帝要殺你們不是難事,但如果分散在天下各處幾十上百個地方的盧氏族人都紛紛被害,天下人豈有不動疑心的。只爲了泄憤,便要花那麼大的精力,招惹那麼多非議,想來皇帝也不會做這種自討苦吃的事。所以……”
他漠然望着衆人:“做決定吧。你們是走,還是留?”
決定很難下。盧家核心人物在一起從早上一直商量到晚上,然而,最後的結局並沒有出乎風勁節的預料。
盧家的決定是把事情的真相侷限在覈心的幾個人之中,各枝各房子弟上百,絕不泄露半句。盧家會咬緊牙根,當做什麼也不知道,硬着頭皮,繼續做他們的忠良家人,受百姓敬重和國家供養。而同時接受風勁節的建議,交出權柄,分散家人,務必把風險降到最低。
在盧家做出決定後,風勁節這一行人就再沒有任何耽擱,當晚就離開了盧家鎮。
走出盧家大門的時候,盧東籬一家三口,回頭在大門前跪倒拜了三拜,盧東籬的神色極是黯然。他到底還是忘不了因他而死的家人至親,始終覺得家人受的苦是他的責任,至於家人這些年因爲他而享受的榮華富貴,他一時卻是想不起來的。
整個盧家只有盧明儀一個人送出來了,沉默着看他行過大禮,深深地感到這個家族中最出色的子弟要永遠地離去了,心中終究覺得悲傷,低聲道:“東籬,保重。”
盧東籬低頭應了一聲,方道:“叔父,一定要儘快讓東覺辭官遊學,自保爲重。”
盧明儀點點頭,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旁邊蒼天寨的弟子,擡了一杆軟橋過來,盧東籬扶了蘇婉貞上轎,復又有弟子牽馬而來,盧東籬抱了孩子,翻身上馬。
整條街道在蒼天寨的控制下,靜悄悄不見一個人影,幾百人的隊伍就這樣,沉寂而迅速地遠去了。
盧明儀一個人孤零零站在清清冷冷的大宅門前,望着那着那滾滾的人流,慢慢地融進了深沉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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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燕國京城,茶樓後院。
安無忌坐在石凳上喝茶。
“秦國現在亂得很,上面鬥得是暈頭轉向,一塌糊塗……”
安無忌悠哉遊哉地將異國變化慢慢講來,語氣中,頗有點兒興災樂禍的味道。而容謙,懶洋洋靠在躺椅上,眯着眼在院子裡曬太陽,也不知道有無認真聽安無忌的講述。
“反正現在誰能上誰能下根本看不清。這也才幾個月的時間,被貶爲平民的人數不清有多少,一步登天的當然也很多。風光無限的那兩三個同時也危如累卵,那些暫時被壓在下面,奴顏雌伏,韜光養晦的幾個也隨時有可能扳本上位。也不知道這幫人吃錯什麼藥了,亂轟轟全湊在一起鬥生鬥死。虧得秦王也算是個厲害人物,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勉強鎮得住局面。不過,現在他砍了兩個兄弟,又貶了一個,關了一個,已經把自己的名聲搞得奇臭無比。外加着好幾個兒子都讓他軟禁了,更搞得朝廷上人心惶惶。現在秦國的上層,一堆人只怕沒誰能吃得香睡得着啊。”
“秦王能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不錯了。誰也不是神人,碰上這種情況,哪裡能不付出一點代價。他要是還顧着名聲好,那幫兄弟就要把他逼到絕路上了。他若是不把鬧事鬧得最厲害的兒子關起來,最後就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兒子宰兒子。這樣的手段,其實也算是在保全。至於爲什麼這幫人沒腦子全挑一塊鬧事……”
容謙閒閒一笑,唉,那還用問,當然是背後有隻黑手在推動策劃了。
“管他是不是一片苦心。反正他這麼一弄,他的兄弟兒子是人人自危。他給剩下的幾個兄弟都加了封賞來給他們安心,可是這心誰他媽的敢安啊。現在那些人都削尖了腦袋在想退身之策呢。那幾個沒被關起來的皇子也慌張得很,又怕老爹翻臉,又怕這奪謫之爭,涉入得太深了,就是老爹不降罪,將來新主子上臺,他們也討不了好。即不想放棄王位,又還想萬一爭不到皇位還能自保,他們現在也快瘋了。秦國國內皇帝看得緊,已經沒法發展勢力了,於是人人都想辦法找外援。再深一點的消息,我也不好探出來,畢竟那也是人家生死攸關的秘密,反正秦國的五王爺是一封又一封的密信往咱們皇上這邊送,三皇子直接就派了密使過來了。估計這兩幫人,還誰都不知道對方的動作……”
安無忌很奸詐地笑:“看樣子,咱們皇上可以對着兩邊漫天開價,看誰更痛快了。”
容謙漫不經心地問:“皇上想動手了?”
“不確定。征伐大事,哪裡我們這種見不得光的密探能參予的。不過,真要動兵,皇上總要先在朝議上同臣子們商量商量的,總沒有全然獨斷的道理。只是,這段日子,皇上頻繁召見軍中將領,各地軍隊都在調動,軍糧的供給也有了明顯的變化,這樣看下來,只要再有一段準備時間,我國便完全可以隨時展開一場遠征了。”
言談間,安無忌的神色漸漸鄭重起來。雖說小皇帝還算英明,但畢竟年紀太小,缺乏經驗也缺乏聲望。一旦開戰,這就是他主政以來的第一場大戰,對燕國的影響必然是極之深遠的。
容謙輕輕嘆息一聲,沉默不語。
燕凜是有爲之主,這肉都送到嘴邊了,他哪裡有放過的道理。只是此事太過重大,他也不得不謹慎相待,一方面做足各方準備,一方面,卻還覺得時機未到,不能把這大事放在明面上來朝議。
估計他是想等到秦國亂象完全無法收拾,其他勢力也紛紛出兵,秦軍無力阻止四面強敵,各方都師老兵疲之時,才動手吧。如果真能到那個時候,燕國軍隊幾乎是有勝無敗,且不會有大的損失,又能獅子大開口,討到一個最好價錢,真個兩全其美。這種想法計算,也不是不對,只是……唉,只是正中方輕塵下懷啊。
容謙皺起眉頭,久久不能舒展。燕凜到底年輕,而年輕則終究氣盛,終究渴望開疆拓土的蓋世武功……
細細將朝中宮裡的人一個個排除了一遍,容謙也終究還是嘆息了一聲。
現在他到了這個興頭上,旁人怕是都勸他不得的。看樣子,他是真的要去見他了。可是,從他開始鍛鍊進補,這才過了多久啊,就他現在這身體狀況,離“合格”還遠着呢……
他苦悶地伸手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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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要見……究竟怎麼見纔好呢……
安無忌等了半日,等不到他迴應,便叫了一聲:“容先生。”
容謙回過神來,笑一笑:“不說秦國了,楚國近日如何?”
安無忌其實一直不太明白,爲什麼容謙會對於一個和燕國並不接壤的楚國那麼關心,還讓他動用極大的情報力量,查探關於楚國的諸般消息,不過,即然容相有問,他也只能言無不盡地回答了。
“楚國也沒有什麼新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