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在回來歇了一夜後,又出去了。
看軒夜的表情並無異樣,我稍覺放心。
看來老爺子暫時還沒動作。
心中苦惱,卻也無法可想。只盼着能和平一天便算一天。
趁他們不在,我又制了一些藥出來。
數一數已經有一百二十多粒。——可是這些藥又能改變多少呢?
五鶴說得很對,戰場之上千千萬萬,我的力量實在是微薄。
可是卻只能盡心。
最低最低,我希望能保證身邊的這些人的平安。
終究還是有私念的。
兩日過後,他們依舊未歸。
清九便開始唸叨,聽得我耳根煩躁。
乾脆抱着七七走出院子,在軒府裡逛了起來。
反正已經同軒老爺子短兵相接過了,大不了再被罵幾句。
可奇怪的是,軒老爺子倒是沒碰着,府裡的下人倒碰到不少。
偌大個軒府,下人多我也是知道的。
可個個見了我都神色怪異,便有些奇怪了。
走過之後,回頭一看,還在對我指指點點。
仔細自我檢查了一遍,穿衣打扮都沒什麼問題啊。
到池邊照了照,臉上也沒什麼髒東西——他們究竟在怪異什麼?
我疑惑不解。
垂眸想了片刻,我便叫過一個下人把環兒給我找來。
他眼神閃爍的偷瞄了我一眼,便應着走了。
盞茶功夫後,環兒跑了過來,“郡主,你叫麼?”
我看着她,“環兒,府裡的下人爲何見了我,都奇奇怪怪的。你有沒有聽說什麼?”
小丫頭臉漲了漲,結結巴巴道,“沒有,沒聽說。”
只是那眼光卻有些閃爍。
深呼吸一口氣,定定的看住她,“環兒,你知道我從沒把你當下人看過——我以爲你會同我說實話。”
她的臉紅了,咬咬脣,低聲道,“不是環兒不告訴郡主。而是——”偷看我一眼,“那些,那些都是說書先生瞎編的,環兒不想讓郡主聽了生氣。”
說書先生?我皺了皺眉,“你是說說書先生在說我麼?”
環兒怯怯的點了點頭,“烈城裡春風鬧場裡的說書先生。”
微微垂眸後,擡頭朝她一笑,“謝謝你,環兒。你去忙吧。”
環兒走後,我靜靜的站了片刻,慢慢走回了院子。
看了看天色,一般鬧場說書是上午一場,下午一場。
此刻剛剛過午時,還要等一等。
抱着七七在千紙鶴下站了半晌之後,估摸着時辰差不多了,便回房間翻出帷帽帶上,結果出門便碰見了清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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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我一身出門的打扮,眼珠滴溜溜一轉便跟了上來。
知道此刻也不可能甩掉他,嘆口氣,也叫上他一起。
反正僱車什麼的,也需要一個人跑腿。
只因這小子臉上藏不住話,所以我纔不願意帶他。
“漓紫,我們要去哪兒?”聽見要出門,這小子兩眼發亮。
扯開嘴笑了笑,“去春風鬧場聽說書。”
清九辦事果然麻利,也沒問我爲何不要軒府的馬車接送,只聽我一吩咐便到車行僱了輛車。
我走到軒府拐角處上車後,車伕便揮鞭直奔春風鬧場。
到了鬧場,離說書的時間正好還有一刻鐘。
鬧場裡卻已經滿了十之八九。
這般好的生意我倒要看看說的是什麼書
包廂已經是滿了,我們二人只好坐在大廳。
火國女子甚少拋頭露面,就連我這般帶着幃帽出來聽說書的——整個大廳也只有我一個。
我自來皮厚慣了,也無懼那些人好奇的視線。
反正也帶着幃帽,我看得清楚他們,他們卻是看不到我。
“漓紫,爲何突然想着出來聽這說書?”清九不滿那些人異樣好奇的眼光,有些不滿,“你若早些說,我便先來定個包廂。省得這些人看得這般討厭”
笑了笑,懶懶道,“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不被人說——愛說就說,愛看就看,又不少塊肉理他們做甚”
清九還想說話,卻只見驚堂木一拍——卻是說書開始了。
這是一個留着老虎鬚的中年男子,瘦瘦小小,嗓門卻是極爲洪亮,而抑揚頓挫,“今日說書只爲一人——”他頓了頓,也跟我講笑話一般賣了個關子,只見滿堂清風雅靜之後才老虎鬚一翹,“說的便是這五國年輕一輩中的第一奇女子水國莫離郡主”
雖然早有準備,心還是緊了緊,清九更是“呀”了一聲,被我按住了。
只聽他道,“這莫離郡主有三絕,貌絕、聲絕、才絕……”
一大通無非都是說我貌美曲美歌聲美才學高之類的話,又繪身繪色把水皇壽宴和木國比試的事渲染了一便。
“漓紫,爲何有說書先生說你?”清九不解的探頭過來,“都是在誇你呢”
誇我?輕輕搖了搖頭,若是全是誇我,環兒爲何那般表情?
何況看這時間還早,恐怕重點都在後面呢?
果然,當驚堂木再次拍下的時候,轉折來了,只聽他道,“若論剛剛那些,這莫離郡主也當得一個‘奇’字,不過這年輕一輩中的第一奇女子可不僅僅才這般本事奇在何處?一言概之曰——一見莫離郡主誤終身”
此話一出,鬧場里人聲嘈雜起來,更有甚者大聲鬨笑道,“先生此話未免言過其實吧這般說來,這莫離郡主莫非是妖精變的?”
牙關緊了緊,又壓下了清九有些憤怒的手,只聽那說書先生冷哼一聲,“是不是妖,老朽不知可莫離郡主現已定親的兩夫,大家總聽說過吧。一位是醫族最年輕的長老歸離,還有一位卻是鼎鼎大名的木國第一美男子,萬木山莊之唯一繼承人柳郡王”只聽他頓了片刻,“能得這兩位下嫁爲夫的女子,天下間能有幾位?”
人聲又響了起來,只聽一人出言道,“莫吵,精彩的在後面呢?”
原來還有人是聽回頭場的真有那般精彩麼?
我垂眸不語。
那說書先生哈哈一笑,“不錯光憑這兩位還當不得這一見誤終身之言可這莫離郡主不但求得這兩位男子爲夫,還有水國第一美男子月皇子殿下爲其千里求藥,險些命喪黃泉”
緊緊的咬住脣,按住清九的手,只聽他又提高了嗓子,“更有金國第一美男子金國三皇子不愛江山愛美人,不但拒婚木國公主,還向金皇進言表示無意皇位惹得金皇大怒,擄去了三皇子的王爺封號”
我閉了閉眼,心顫了起來
竟然連炎赫也牽了出來
“能傾倒三國身份尊貴的第一美男子爲其下嫁、棄命、拋卻江山一見莫離郡主誤終身大家說,老朽可有言過其實?”只聽他大聲問着。
下面一個長相猥瑣的男子笑道,“我也想見見這莫離郡主——看看能不能誤我?”
那說書先生微微一笑,擼着老虎鬚道,“這莫離郡主如今正在咱烈城軒府裡住着誤你麼,恐怕是誤不了,至於別人麼?那就說不準了”
“清九,我們走吧。”我輕輕道,不等他回答便抱着七七轉身離座了。
鬧場裡說書先生還在眉飛色舞,臺下客也各自笑着說着。
氣氛熱烈。
在鬧場外站定,我停住腳步,“清九,你去問問這書是什麼時候開始說的?”
他擡眼看我一眼,“好。”
片刻後回來,“今日是第三日。”
第三日麼?
我咬牙低頭想了想。
“回去吧。”我轉身上車。
馬車開動後,我靜靜的坐着。
清九瞟了好幾眼後,終於忍不住,“漓紫,咱們去城守衙門告他?不讓他瞎講。”
我冷冷一笑,沒有言語。
告有用的話,誰還敢大搖大擺的在這裡講?
五國言論本就自由,何況根本就不涉及火國中人。
“漓紫,別生氣了。”清九安慰我道,“你方纔不是說了麼?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不被人說——不管他便是”
袖中手緊了又緊,我把冷冽的視線看向車窗外。
說我自然無所謂
可是
這般一來卻將他逼上了絕路
輿論所向,民心所向
指甲掐進了掌心
回到軒府,天已矇矇黑。
我在大門前把七七交給清九,“我想走一走。你先帶七七回去。”
“漓紫,”接過七七,他遲疑的看着我,“你要去哪裡?不回院子麼?”
微笑道,“只是隨意走走。你先回去吧。”
仔細打量了我片刻,他才抱着七七走了。
靜靜站了一會兒,我朝記憶中的院落走去。
她應該還住在那裡
半個時辰後,我走進了海少爺的院子。
“東閣涼爽”——我冷笑提步。
東閣前回廊,一個提着食盒的丫鬟正走了出來,看見我便頓時一愣。
“席晴在東閣麼?”我朝她笑了笑,語氣淡淡。
有些沒反映過來,她愣愣的點了點頭。
輕笑一聲,我從她身邊走過。
站在門前,我擡頭看了看已經完全黑下來的天空,朝內望去。
虛掩的門縫中傳來一男一女的對話聲。
男的溫和,女的嬌脆。
練字玩呢?閒情還真不錯
“咚”的把門大力推開,裡面兩人頓時一驚,齊齊朝我看來。
“莫離郡主——”海少爺微微沉吟,猜到了我的身份,有些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