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和清九歸離紫祈一起用膳,下下棋,說說笑話,也算悠哉。
這兩日裡,醫師隊伍也在桑長老的召集下開了兩次會。
一次是關於輪班和分工的會議,另一次,則是醫術研討會——針對外傷處理和冰寒毒的解毒,做了一番交流。
說是交流,當然唱主角的還是桑長老了。
說起醫術,這個桑長老便成了回“孃家”的新媳婦——滔滔不絕個沒完。
這次研討會從午時末一直持續到了晚上戌時,中途只給大家留了一刻鐘吃晚膳——直到我覺得我屁股都痠痛了,他才意猶未盡的結束。
可不得不說,他確實是有經驗,也是有資格的。
現年六十八的桑長老,從十八歲開始參加第一次大戰醫療隊,到如今,已經是第六次了。
他和歸離的師傅歸川長老是醫族中對解暗族的冰寒毒,是最有心得的兩位。
暗族的冰寒毒,除了綠色的之外,便屬黑色級別的最爲厲害。
其次便是灰色級別的。
雖然一般只分爲深灰級別和淺灰級別兩種,可實際深灰和淺灰也分很多種。
顏色愈深,毒便愈厲害。
解冰寒毒本來就用的以毒攻毒的方式,要解毒就要先判斷中毒的程度。
若是判斷錯了,藥量少了,餘毒難清,藥量多了,反傷其身。
不過如今有了天一七十二針,清餘毒的工作總算是容易多了。
不過這天下第一神針,沒有資質也難大成。
醫族如今小成者不過十幾人,中成者唯有幾個長老。
真正大成的除了我,便要算歸離了。
“學術研討會”結束後,我留了下來。
桑長老笑看我,“丫頭還有何事?”
歸離看我一眼,朝桑長老笑道,“上次倒是忘了問,不知魯先生的身子如今如何了?”
崇拜的看向歸離——真厲害啊。
我這還沒開口呢
“有老夫在,區區中度的肝癰有何可懼丫頭你就放心吧。”桑長老捋捋山羊,“方子我已經交代下去了,族長也是看着的,不出半年,定能痊癒”
驚喜的看着他,感激不盡,“謝謝桑師傅,謝謝。”
他呵呵一笑,“都是一家人,不必見外了。”
有些受寵若驚。
這不是剛剛纔開始麼,就“一家人“了。——難不成,這考驗就過了?
忽又想起,我遲疑的看向桑長老,“我大哥曾自斷——”頓一下,看他神色已經瞭然,“不知,能否接續?”
他卻微微一嘆,“接續雖不易,也不是完全無望——”看着我們二人,他搖了搖頭,“可他不願,我們也不好多言。倒是可惜了那般乾淨的一個人……”
魯逸不願?
蹙眉拉着歸離的手,我低聲道,“大哥他,爲何不願?他,才三十四啊……”
他安撫我道,“大哥並非尋常男子,想必也有他的想法。來日方長,日後慢慢勸導便是。”
無奈一嘆。
也只能如此了。
“桑師傅,你稍等片刻。”忽然想起一件要事,我蹭蹭的跑回帳篷,抱回幾個盒子。
歸離一看到盒子便露出瞭然來,看着我點了點頭。
朝他一笑,先遞過一個,“桑師傅,這個盒中是用赤果和——製成的藥丸,其餘盒子裡的是沒有赤果的。您看着安排吧。”
深深看我一眼,他點了點頭,“其他四處也須得分一些。”說着一嘆,“普通的兵士——恐怕也是用不上的。”
我只能無言。
生命是平等的,可身份也確有高低之分。
“黑色冰寒毒雖厲害,可在暗族中也是少數。”我瞄了一眼歸離,低聲道,“若是,若是他們不能解,便送到我們這裡吧。”
歸離未曾言語,卻垂下了眼瞼。
我拉住他的手臂,“救一個人只需幾滴便可,能救一個是一個——我會顧惜自己的。你看,如今我每日都把你熬的藥喝光了的。”
擡眸看着我,眸色深沉,漸漸無奈苦笑,“你如今倒肯喝藥了”
桑長老看着我們,也是一嘆,“藥材若是不夠了,便只管拿我的令牌去領。”
告辭桑長老出來,歸離道,“要回帳篷麼?”
“坐太久了,還是活動活動吧。”搖搖頭,看着漫天繁星,心情舒爽的伸了個懶腰——伸到一半,便引來周圍路過兵士數道掩飾不住的訝然視線,趕緊收回。
雖然名聲已經不太好了,可這形象能挽救的還是挽救一點吧。
不能替水國女人抹黑啊。
輕輕一笑,歸離搖頭,“已經看見了,躲有何用?不若自己圖個舒暢。”
訕訕一笑,“我這是叫亡羊補牢。我倒不在意,可我這個莫離郡主畢竟代表着廣大的水國女子——不能讓我這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啊”
無奈看着我,“哪有女子會說自己是老鼠屎的?你啊——”
看着周圍人少了,我抱住他的胳膊,“我這般,歸離會不會嫌我丟你的臉啊?”
輕輕搖頭一笑,看住我,“歸離是個孤兒,不過幸得師傅收留傳了一身醫術,你卻是郡主——原本歸離是配不上的,何來丟臉之說?”
“什麼配不上?”我佯裝生氣,“歸離人好、心好、性子好、醫術好、長的好、身材也好,簡直是內外兼修,十全十美歸離若是再這般說,便是以退爲進,嫌棄我了”
他被我一串好念得頭暈,笑道,“好了好了,算我說錯了。”說着有些不解的,“漓紫,何謂‘身材’?”
眼珠轉了轉,瞄了一眼他的臀部,嘿嘿一笑,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個字。
一愣,眼見着那俊臉上的紅暈便起來了。
看了我一眼,他突然低聲笑道,“漓紫的,也很好。”
我一噎,呆住。
摸了摸鼻子,決定換個話題,“歸離,歸師傅是在何處撿到你的?你那時多大啊?”
看着我,他想了想,“師傅從來不喜我問這些。不過,好似聽桑師傅提過一次。我是在水國被師傅撿到的,那時還不到半歲。”
水國?
我笑笑,“這般說來,歸離到說不準是我們水國人了。”
他卻輕輕搖頭,“養恩大過生恩。我從來當自己是木國人。”
收住笑,我望着他,“歸離可會恨你的父母?”
他擡頭看向天空,淡淡道,“也是恨過的。不過,長大後便不再恨了。也許,他們是有苦衷的。”
看着他這般的淡然,我心情卻有些複雜。
不知道該不該把我的猜測告訴他。
“歸師傅當年經常外出麼?”我換了個話題。
他點點頭,“那幾年師傅常常出門遊診,若不是,也不能撿了我回去了。”
微微垂眸一想,我語氣隨意的又問,“桑長老同歸師傅好像關係挺好的。”
他笑了笑,“師傅同桑師傅還有族長都是上任族長的弟子,關係自然親近。而醫族長老中,只有師傅和桑師傅一直未成親。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自然也多些。”
果然是像知道內情的模樣啊
我暗自點了點頭,又問,“歸師傅是爲了當年那個大戶人家的女兒才未成親的麼?她是哪裡人啊?後來嫁到何處了?”
他想了想,“好像是木國人。嫁到哪裡卻是不知道了。”說着,帶了幾分好奇的看着我,“漓紫今日怎想起問這些?”
心下一緊,乾笑道,“不過見到桑長老便想起歸師傅了。我這也是關心你師傅麼?愛屋及烏而已”
“愛屋及烏?”他不解。
笑看他,“這是我們哪裡的話。就是說因着太喜歡這個屋子了,所以連着屋頂上的鳥也一起喜歡了。”
眸光一閃,脣角微翹,“此話倒有些意思。我們幾人,也算得是愛屋及烏了”
一愣,反應過來“這幾人”的意思,不覺有些臉紅,嗔怪道,“歸離,你真是跟着他們學壞了”
輕笑一聲,摟住我不語。
並肩看向滿天星斗——滿天星光熠熠,只覺人的心胸也跟着開闊起來。
微微一笑。
想起一起有個團友,他是個退休的大學教授。
他說,“人若是心情不好,就應該看看星空或者是看看海。只要看過了,你會發現所有的煩惱都會變得渺小了。”
老人家一輩子經驗得來的話,果然,是有道理的啊。
可是,煩惱可以淡化,痛苦卻是無法消去的。
當你真正悲痛到心裡時,你會覺得,海再深,也裝不下你的悲傷,而星空再遼闊,也盛不下你的痛楚……
土國陣地終於迎來了第一次敵襲。
就在這天夜裡。
我們這裡聽不見前方的聲音,我是在熟睡中被鼓聲驚醒的。
看了下滴漏,凌晨丑時初。
暗族果然是是不分晝夜的啊。
翻身爬起,簡單打理一下,我帶着藥箱朝醫帳走去。
醫師分爲三班,我和歸離都是第一班。
到了醫帳門口卻是一驚,幾乎大半的醫師都來了。
尤其,以年輕人居多。
歸離朝我一笑,接過了醫箱。
此刻戰役纔剛剛開始,醫帳內全是醫師和負責護理的弟子學徒。
大家面上都有些緊張和忐忑。
參加過以往大戰的畢竟是少數——大部分跟我一樣,都是菜鳥。
桑長老匆匆過來,見到這麼多人,面色一沉,“不當值的趕緊給老夫回去歇着不好好歇息,當值時如何能有精神?想草菅人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