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的時候,才發現二姐也在,她一雙美麗的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
我讓心慧弄了熱毛巾來給她敷上,折騰了好一會,她才停止哭泣。
“二姐,怎麼了?”
二姐搖了搖頭,說:“沒事!就是看到錦鴻那樣心裡難過,四妹,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命中帶煞?誰與我在一起,便會……不幸
。”說着,她的眼圈又紅了。
我搖了搖頭,鄭重地說:“不是。”
“如果,我能幫他和二哥就好了。”她咬着嘴脣,顫聲道,“如果我也能保護這個國家就好了,哪怕只是一點點……”
我煩躁地躺在牀上,手上抱着枕頭,望向無夜,悶悶地道:“無夜,你那前主子真是個王八蛋,竟然這麼輕易就能看穿和利用人性的弱點。”
無夜看着我,沒有說話,心慧卻遞了碗糕點過來,我拿了塊放進嘴裡,聽她說道:“小姐,明天我就能拿到心洛的解藥了。我們便是遠走高飛了,誰能找到我們,你就別愁了。”
“可素……”我努力吞下糕點,憤憤地說,“那二姐和錦鴻他們怎麼辦?還有,衛聆風可沒說娶了二姐會出兵幫助汀國。”
更何況他這種人,一旦起念就誓在必得,肯不肯放過我都很難說。
“小姐。”心慧看着我,眉頭微微皺起,盯了半晌彷彿才下定決心地道,“你不能太貪心了。既要保全朋友,又要救汀國,還想要自由,三全齊美那怎麼可能呢?”
是啊!我到底在猶豫些什麼呢?人的心只有一顆,人的能力更是有限的,我憑什麼認爲自己可以做到完美?拿瞭解藥,帶了無夜、心慧他們遠走高飛,不是很好嗎?反正我本身就不是什麼善良的好人。
可是……明明是這麼簡單的道理,卻在想起錦鴻唸到“無遊組”時單純的崇拜,想起二哥懦弱卻善良堅定的目光,想起二姐哭紅的眼睛,我的心無論如何也坦蕩不起來……
傷害了那麼多人,然後一走了之,我真的……做的到嗎?儘管這些傷害不是由我直接造成的。
目光瞟到已經相當破舊,幾乎呈素白色的現代揹包,我嘆了口氣,放下枕頭將它抱過來。我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回去原來的世界呢?
現在若能回去,該多好。至少聽不到汀國敗亡的消息,我不會內疚。至少,知道和那人不在同一片藍天下,我不會再心存幻想……
提着包包,往裡屋走去,對正要跟進來的心慧擺擺手,懶懶道:“我想一個人靜一下
。”
一個時辰後。
屋裡傳出桌椅翻倒的巨響,我手裡抱着本《中國近現代史》,一臉壯士斷腕地表情衝出裡屋,向着有些呆傻的衆人掃了一眼。
心慧動了動嘴,叫聲:“小姐……”。
心洛本就話不多,此時也只是拿漂亮的眼睛望着我。
小銀從果品中仰起頭,親暱地蹭到我腳邊,還發出“吱吱——”的叫聲。
無夜的表情看不到,但人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我能看到那其中的緊張和擔憂。
我深吸了一口氣,望向衆人,嘴角扯出一個決絕的笑容,一字一句地問:
“如果我說我要嫁到祁國去,你們作何打算?”
我一把推開房門,門與牆的撞擊發出重重的“砰砰”聲。本埋頭案前的文策詫異地擡頭看着我,張了張嘴,正想問話。
我卻已經先他一步,說:“我要見衛聆風。”
還是那個客棧,我到今天才知道這間不比“天涯樓”差的酒樓叫作“醉仙居”,忒俗的名字。還是那間雅房,這一次,我誰也沒帶,獨自一人,推門進去。
衛聆風淡定地笑着,淡定地看着我。文策和玄天恭敬地站在他身後。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卻忍不住在心裡冷笑了一下:衛聆風,這結局早在你意料之中了吧?我承認我鬥不過你,可是,也未必會輸。
“藍小姐請坐。”衛聆風出聲,文策恭敬地幫我把他對面的一張椅子拉開。
我坐下來,沒興趣跟這男人拐彎抹角,反正面對他這種人再拐也沒有用,還不如開門見山。
“我可以答應嫁到祁國去,不過,有三個條件。”
今天,桌上很乾淨,什麼菜都沒擺,連茶水也無
。我忍不住惡作劇地想:難道是怕今天會有人掀桌子,操傢伙?
衛聆風阻止要呵斥我的玄天,笑看着我:“說來聽聽吧。”
“第一,日後你吞併了汀國,不要爲難這裡的百姓和藍府衆人。不過……”我露出個魔鬼般的笑容,“藍君清那老頭除外,最好給我狠狠地教訓他一頓。”
我看文策象見鬼了似的看着我,玄天則完全不明白我在說什麼一臉呆楞。至於衛聆風,初時的驚訝過後,他眼內神光一閃,露出個迷死人的笑容:“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淡淡道:“皇上,還請你不要把別人都當作傻瓜。你以爲我真會蠢到相信,你是因爲喜歡我,或者要報答救命之恩才娶我嗎?”
“汀國這樣一個軍事要塞國,只要是有心爭霸天下的人,都不可能放棄他。你比尹國和鑰國的主要高明的多。你的棋,恐怕早在四個月前那次遇襲,就佈置好了吧?”
“就算沒有我這個人,汀國最終也還是會落入你手中,不過是換一種方式而已。”
衛聆風一直微笑地看着我說,連半點着惱的意思都沒有,直到我說完,他才仔細看了我一眼,說:“朕承認你說的都對,不過,喜歡多少是有一點的。”
他攏了攏衣袖,道:“這個姑且不論,你說第二條吧。”
我清了清嗓子,直視着他:“第二,小銀、無夜、心慧和心洛要跟我走,你必須要保障他們的生命和自由。當然,自然災害、突發狀況不能算你的責任。我的意思是說,除非他們威脅到你的生命,否則無論是你或者你的手下,都不能命令、傷害他們。”
“小銀?”衛聆風竟忽然笑了出來,“你連那小狐狸也算進在內?”
這人有病嗎?我悻悻地想,這麼嚴肅的談判時刻,他竟然莫名其妙地發笑。
“說第三條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知道,前兩條,沒什麼難度,就算我不提他可能也會做到,可是這第三條。我擱在桌上的手微微曲起,在漂亮名貴的桌布上劃出一道道指痕,還發出刺耳的聲音
。在這靜寂的房間中格外突兀。
他們三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六隻眼睛灼灼象要把我吞噬。
我一咬牙,眼睛也沒看着誰,噼裡啪啦把最後一條說了出來,語速快的象被一百條瘋狗追趕的世界百米賽跑冠軍。
不過顯然,對面三人還是聽懂了,否則絕不會一個比一個臉色還要鐵青。
衛聆風的眼睛微微眯起,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不過我也知道,他露出這個表情的時候往往只傳達着一個訊息:他很危險!
“你再說一遍!”
我下意識地打了個抖,不過看他也有被氣成這樣的一天,不知爲何這幾天被打壓得無比鬱悶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
我露出個不怕死的笑容,重複我剛剛的話,也不知能不能一字不漏:“第三,我只跟你簽約結婚。對了,你不知道什麼是簽約結婚吧?簡單點說就是,我跟你因爲利益而在世人面前承認夫妻關係,並就此簽定紙上協議。不過,我們只有夫妻之名,而無夫妻之實,雙方都不需要履行夫妻間義務。而且,這個協定只爲期一年。”
我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道:“一年時間讓你吞併藍家、汀國以及汀國周邊勢力應該綽綽有餘了吧?一年後,你就必須放我自由,我們誰也不認識誰。”
衛聆風抓住我纖細地手腕,冷冷地盯着我道:“你憑什麼認爲朕會答應你?”
我疼地齜牙咧嘴,想抽出手卻抽不出來,嘴角卻扯出一個笑容,嘲諷地道:“因爲你們祁國陸戰能力雖強,卻沒有海戰的本錢。而我,恰恰可以提升你們的海戰能力。”
衛聆風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而我,也毫不相讓地看着他。雖然,我很想說:我的手好痛,拜託老大你快點放開。
良久他終於放開了我的手,我揉了揉印了五道指印的手腕,忍不住腹誹了幾句。待見他眉毛一皺,忙收斂了心神。
現在可是談判的重要時刻,氣勢不能輸是沒錯,但也絕不能走神啊!
我面向文策,微笑道:“麻煩文臣相幫我準備紙和筆
。”唉!不知毛筆我會不會畫,可那隻鋼筆太特殊了,拿出來現還真不太好。
文策點點頭,叫了人來,吩咐去準備,不一會兒,一套嶄新的文房四寶已經擺在我面前。文策一邊研墨,一邊狐疑地看着我。
我卻是在暗想,竟讓一個宰相幫我研墨,我可真算是威風夠了!
雖然沒有親身接觸,我也從錦鴻和二哥的對話中瞭解到,這個時代的戰船與三國時期很象,多是以樓船/艨衝裝備爲主。
樓船其實就相當於現代的航空母艦,主要用於艨衝的補給和維修;而艨衝則如現代的戰鬥機,以衝撞來作爲主要的攻擊手段。
爲了今天的這個談判,我還特意跑去錦鴻和二哥那裡把船的情況仔細問了一遍。果然,包括人員配備,都與三國時期沒有什麼大的區別。
這個時代中,戰船上的兵器裝備以輕型兵器爲主。交戰過程中,遠則用弓、弩,接舷則用刀、槍。有的戰船還裝備了拋石機,有較強的殺傷力。
好吧,這些都不是重點(我也絕對沒有湊字數的意思,就是小小解釋下),我拿過毛筆,專心至致地開始畫圖。雖然水彩畫,真的……不是我的強項。
房間裡,除了我翻動紙張的聲音,連呼吸聲也弱不可聞。時間一點點過去,也虧得上座的那個皇帝耐性有夠好。
我放下筆,向玄天招了招手,他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不由好笑地點頭,道:“這裡只有你一個是負責打仗的,專業知識自然是要解釋給你聽。”
他看了衛聆風一眼,見主子點頭,纔不明所以地摸着頭走過來。我把六張圖遞給他,他疑惑地接了過去,一張張看。
“這……這是……”玄天猛地瞪大了眼睛,一張張往下翻,臉上震驚的神色越來越明顯,終於忍不住驚呼道,“這就是藍家的戰船?這母船怎麼那麼奇怪?咦,這些又是什麼?”
我甩了甩有些痠麻地手臂,向他耐心地解釋:“這第一幅畫是樓船,相當於你們的母船。”
“第二幅叫蒙衝,也就是你們的攻擊戰船,但船體不是單純的用木頭,而是蒙有生牛皮,便於機動作戰
。”
“第三幅叫做頭艦,專門用於戰爭中先鋒探路。”
“第四幅叫做走舸,一種輕便快船,屬攻擊型戰船,行駛速度快,但自身防禦能力差,擅長夜間偷襲作戰。”
“第五幅是遊艇,轉用於水戰中傳令,通信、偵察敵情的輕型快艇。”
“第六幅名爲海鶻,適於海上作戰。頭低尾高,前闊後窄,不怕風浪。”
玄天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眼珠都象是快突出來了。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道:“這些話,有的你可能聽不懂,不過我想大致意思你還是明白的吧?”
這些其實是唐朝專用的戰船。
在《中國近現代史》中有一章,把中外、古今的戰船都做了粗略的比較。
又恰好,我在現代時,爲了完成這一門課程的論文,有好好研究過相關的參考文獻,當時無意中翻到,我便知道,這麼一大賣點恰好可以拿來唬人。
回神看到玄天瞪了我半晌,忽然暴跳地吼道:“他奶奶的這絕不可能是藍家的戰船,否則尹國那羣小鬼早早葛屁了!汀國哪裡會這麼容易拿下?”
此話一出,不止文策大驚,連衛聆風也有些變了臉色,玄天忙將手中的畫紙遞到他面前。
他翻看了一陣,眼中異彩連連,直到最後一張翻完,才擡頭看向我,聲音竟有一絲顫抖:“你如何會這些?”
“這個你且不要管了。”我平靜地看着他,回答,“我不會具體的設計,只能提供創意。這六幅圖只是一個初稿,而且僅僅是對你們如今海戰不足之處做了補充。其他的,比如,大型衝撞接舷戰艦、扒船、風帆炮艦等,依據不同的作戰海域,我也可以畫給你。”
我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俊秀絕倫的臉,一瞬不瞬,聲音連我自己也沒想過的堅定、自信:“請問皇上,這些……作爲協議條件,可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