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阿離都處於忙得腳不沾地兒的狀態。公司裡從上到下進行了一場翻天覆地的大變革。董事會從德國總部空降的這位總經理是個年輕有爲的改革派。阿離則作爲公司中較爲年輕的老職工成爲了此次變革中的中堅力量。阿離被直接任命爲總經理助理後,輔助新上任的總經理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響叮噹之勢在公司內部燃起一場熊熊大火。大規模地招收新員工,並對其統一進行嚴肅規範地銷售培訓,公司內部老員工的重新評估和崗位重置,公司對外道歉與宣傳……
莫離在忙碌的間隙,又想法設法地通過各種方法聯繫阿維,但結果依然是一無所獲。莫離又去查找關於時間縫隙的資料,但結果也不盡如人意。看來唯一的希望,就只能寄託在舒彥身上了。
“莫離姐,您今天氣色好好喲!”
茶水間裡,莫離一邊接水一邊擡眼狐疑地看着一臉諂媚的阿雅。阿雅是公司最新招進的一批應屆畢業生中長得最漂亮的一個小姑娘。她長得像箇中國版的芭比娃娃,聲音也很符合中國男人們對芭比娃娃的想象。在當今這個看臉的社會中,特別是在銷售這個行業中,註定使得她成爲最受客戶歡迎的員工。阿離知道有不少男性客戶私下約她,雖然現在整個行業都處於收斂期,但是也無法阻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腳步。阿離只能睜隻眼閉隻眼了。
“嗯……”莫離不是很喜歡芭比娃娃這種類型的女孩,不願意過多接觸。
“莫離姐,我進公司前就聽說您是位心腸特別好的前輩。”
莫離一下子警覺起來,“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芭比娃娃尷尬地紅了臉,扭捏不安地囁嚅道:“那個,那個,師傅不是讓我送新藥嘛,但是三醫院在城東,中大附院在城西,這個點兒都快下班了……”芭比娃娃的聲音越來越小,後來似乎下定了決心,“沒事,我多跑跑好了,反正我是新人應該多鍛鍊鍛鍊—”
“我去三醫院,你去中大附院。”莫離打斷芭比娃娃的話,果斷地說道。
“啊?謝謝,謝謝莫離姐,我就知道你最好啦!”芭比娃娃立刻顯示出超乎尋常的興奮,當即給了莫離一個大大的熊抱。莫離有些鬱悶地掙扎着。
“你要是再不鬆開我,我就收回剛纔說的話。”莫離終於在芭比娃娃呵呵的傻笑中擺脫了她的糾纏。
莫離回到座位上收拾東西,小許湊了過來,“莫姐,這是要出去?”
“嗯,替阿雅去三醫院送藥。”
“她怎麼了?爲什麼不自己去送?該不會是生病了吧?”小許八卦地問道。
“沒有,她要去城西的中大附院。”
“哦~”小許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莫離有些納悶,“有問題?”
小許將頭湊近莫離,神秘兮兮地說道:“根據閒事科科長最新的八卦結果顯示,等會兒咱們這位新上任的總經理也要去中大附院。”
莫離早就知道總經理的行程了,只是她並不想關心這些事,於是敷衍地說道:“So?”
小許立刻變成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我說,莫姐呀,您知不知道有句話叫作近水樓臺先得月?作爲一個大齡單身女青年,直接上司就是一個單身的鑽石王老五,您是不是應該有點兒正常女人該有的表現?您真應該向人家芭比娃娃看齊。”
莫離只覺得有點兒好笑,拿起手頭厚厚的文件夾,“啪”地一聲打在小許毛茸茸的腦袋上,“瞎說什麼呢?你以爲誰都和你一樣別有所圖。你要是再胡說,別怪莫姐我對你使用暴力。”
“你不是已經使用暴力了麼?”小許捂着腦袋嗷嗷地叫道。
莫離拿了藥,快步走到電梯門口。不管芭比娃娃有沒有別的企圖,莫離心裡還是挺感謝芭比娃娃的,因爲那晚的夢這些日子一直都徘徊在莫離腦中,揮之不去。莫離早就想去找吳主任聊聊了。電梯門緩緩地打開。
“總經理……”莫離有些尷尬地向電梯中唯一的人打招呼。看着那張冰山臉,腳下有些猶豫。相處了這些日子後,莫離是大概瞭解了這位經理的處事風格。他的臉上總是帶着那種冷冷的,嘲笑似的的表情,眼神中不經意間總是泄露出一股輕蔑。他從來不會說“請”“麻煩你”“謝謝”之類的禮貌用語,而是習慣於說“必須”“立即”“不可能”等讓下屬抓狂的詞。雖然莫離是他的助理之一,但是除了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莫離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你不上來?”總經理揚揚眉毛,冷冷地問道。
“哦,上上。”莫離趕緊擡腿跨進電梯。
“中大附院的?”
“啊?”正在假裝認真看電梯層數顯示的莫離一時沒反應過來。回頭看見總經理正冷冷地大量着她手中的藥,“啊,不是,是三醫院的,正好有些資料要帶給吳主任,所以就順帶幫阿雅把藥送了。”
總經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半晌開口道:“你倒挺熱心。”
“呵呵,呃,呵呵……”莫離訕訕地笑了笑,決定只接受這句話的表面意思。
“叮”,總經理毫不猶豫地大步踏出電梯,莫離看見芭比娃娃正提着一大包藥在大廳門口“不勝重負”地艱難前行着。莫離還沒打到車,就看見芭比娃娃坐着總經理的寶馬揚長而去了。莫離自嘲地笑了笑,暗自決定下次要對小許下手輕一點。
莫離到達三醫院時距離晚飯時間還早,莫離不想要過早過去打擾吳主任坐診。便在醫院門口買了個果籃決定先去探望探望張大爺,順帶也八卦一下欣兒和她那位夢中情人的進展情況。
莫離打聽了張大爺的病房,一路找了過去。張大爺住着一間環境很不錯的單間病房,房門虛掩着,莫離探頭看了看,房間裡除了躺在病牀上的張大爺沒有其他人。
莫離悄悄走進病房,小心翼翼地將果籃放到牀頭的桌子上。張大爺佈滿皺紋的眼輕輕闔着,胸脯隨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浮動着。他的臉色十分蒼白,幾乎沒有血色。一雙乾枯的雙手在睡夢中也微微顫抖着。看來,張大爺的病情又出現了惡化。
莫離坐在病房中等了一小會兒也不見欣兒出現,估計欣兒今天有事沒來。莫離便起身準備去找吳主任。臨出門前,又忍不住回頭看了張大爺一眼,發現他身上的被子似乎要滑落下去了。莫離轉身走過去,輕手輕腳地過去將被子重新拉了起來。就在這時毫無徵兆的,張大爺睜開了雙眼,直直盯着莫離看。莫離愣了一下,隨即笑着說道:“張大爺,我是莫離,我來探望探望您。”雖然臉上掛着微笑,但實際上莫離的心裡直打鼓,也不知道張大爺現在的認知情況如何,搞不好他會以爲自己在謀財害命呢。
幸好張大爺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明,他用幾乎微不可察的動作點了點頭。莫離相信他應該是認出自己了。
“張大爺,您孫女欣兒今天沒來嗎?”
“來了,”張大爺的聲音很是虛弱,“她同學找她有事兒,被叫走了。”張大爺停下來喘了喘,然後接着說道:“年輕人呀,應該去找同齡人玩,不應該總陪着我這個快要入土的人啊。”說完又猛烈的喘了起來。
莫離不敢再和張大爺搭話了,真擔心他會突然一口氣喘不上來昏過去,於是趕緊說道:“那張大爺,您好好休息,我還有點兒事,過幾天我再來看您。”
“不……不……”莫離原本想說完就走,可是看樣子張大爺還有話說,雖然喘得很厲害,但他還是堅持要說,“不……用……那麼久。”
莫離心想看來張大爺太希望有人來多看看自己了,莫離不禁爲張大爺感到一陣難過,便弓下身子,堅定地說:“張大爺,您放心,我明天就來看您哈!以後只要有空,我就過來來看您。”
這次張大爺似乎已經用完了他的力氣,沒有再掙扎着說話,乖乖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莫離給他掖好被子,悄悄地走出了病房。
莫離找到吳主任時,他正好在與其他幾位醫生商討腦死亡患者的診治方法。莫離不想打擾他,打了個招呼放下藥便趕緊退出了主任辦公室。
她在醫院二樓病房區漫無目的的轉了一圈,沒有發現欣兒的蹤跡。只好悻悻地回了家,雖然她很希望能和某個人討論一下這幾日她在夢中所經歷的這些事。
莫離躺在自己舒適的牀上,卻心急如焚。她很想快點兒找到阿維,卻又毫無頭緒,最後依靠的似乎還只是個虛無縹緲的夢。有些時候,莫離覺得自己的精神都快崩潰了。在這種消極情緒的包裹中,莫離又一次漸漸進入夢境。
莫離剛跌入黑暗,就感覺到自己的右手被人緊緊拉拉住了。是那熟悉的略微冰涼的觸感。這片黑暗給人很深厚的壓迫感,莫離很難發聲說話,只能跟着舒彥在黑暗中急速地行走着。
黑暗漸漸變淡,莫離發現眼前的場景很是眼熟。修剪得很是整齊的草地,蜿蜒的鵝卵石小路還有那棵挺拔茂盛,綴滿鮮花的紫荊大樹。這不就是莫離跑過無數趟的三醫院嗎?
“這是三醫院,你要帶我來見的人到底是誰?”莫離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了紫荊樹下的長椅上坐着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看起來很是面熟,但莫離就是想不起來曾經在哪裡見過他。他站起來衝着他們揮揮手,顯然已經在這裡等候他們多時了。
莫離不解地走上前去,“你是?”
“我說過我們不用太久就會又見面的。”他的目光中笑意盈盈。
“你是張大爺?”莫離回想起白天在醫院裡見到張大爺的情景,再看看眼前這位看起來身手矯健的年輕人,實在是難以想象他與病牀上那個形容枯槁的老人有什麼聯繫。”
“準確地說這是張大爺的靈魂,他的靈體現在正躺在醫院的病牀上。靈體可以選擇任意一個他的靈體曾經歷過的模樣出現。”舒彥開口道。
“不過一般靈魂都會選擇一個自己最喜歡的模樣出現,而且相信誰都比較喜歡年輕時候的模樣吧。”張大爺眨眨眼,笑着說。
莫離回想到舒彥曾經告訴她的話,好奇地問:“您是多世靈魂?”
張大爺又輕輕地點了點頭,“呵呵,我自己都記不清自己已經經過了多少世了。”
“那您一定知道很多關於靈魂的事吧?”莫離心裡很焦急,所以直奔主題。
“不能說全部都知道,但也十有八九都知道。你想問什麼就直接問吧,我的時間也不多,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張大爺也看出了莫離的焦急。
“您知道時間縫隙吧?”
“嗯,人類對這個概念知之甚少,甚至連靈魂們瞭解這個概念的也寥寥無幾,不過恰好我就是那寥寥無幾中的其中之一。”
“舒彥已經給我大概解釋了時間縫隙的意思,我現在想知道的是人類如何去到時間縫隙裡?”
“要去到時間的縫隙裡,必須要深刻地瞭解時間縫隙的含義。你可以先說說你所理解的時間縫隙嗎?”
莫離仔細回想了一下舒彥告訴她的有關時間縫隙的信息,說“在人類世界的某個短暫的瞬間,在靈魂世界中被擴展成了一段很久的時光。”
張大爺微微頷首,接着說道:“時間縫隙與死亡時刻看似不同,實際上是有其相通之處的。你可以想象一下,當你躺在病牀上,眼看着就要嚥下最後一口氣時,你會有什麼樣的感覺?”
“我……我,我也許會回想起曾經的那些美好的回憶,覺得無限留戀?”莫離覺得實在很難想象得出自己真的面臨死亡時的場景。
“是的,那些過往的回憶會像一部色彩豔麗,精彩絕倫的電影在你的眼前一點點播放。你所經歷過的傷心,快樂,痛苦……都會重新上演一遍。在死亡的最後一刻,你會重複體驗一次你已經走過的人生。對於等候在你周圍的人來說,那恐怕只是一眨眼的事,但對於你自己來說,那一刻卻會像一輩子那樣長。在這種時刻你感覺到的只是最真的你自己,也是靈魂可以歸來的唯一機會。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死亡時刻也是一種時間縫隙,只不過它會隨着靈體的消亡而一同消失。而我們狹義上所說的時間縫隙是一旦創建出便可以永恆存在的,只是要進出其中要很費周章罷了,特別是要進入特定的非己靈魂創建的時間縫隙。”
“那到底該怎麼進去呢?”莫離又有些按捺不住性子,急切地問道。
“你需要先知道,在你經歷的這些時間中,有哪些時刻可能是時間縫隙,也就是那些可以被靈魂擴建的時刻。”
“您能別賣關子了嗎?能行行好直接告訴我嗎?”
“很抱歉,這個我恐怕無法幫助你了。”
“什麼?你不是說你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嗎?你怎麼能這樣出爾反爾呢?”莫離控制不住情緒地尖着嗓子喊道。
“莫離,你先冷靜冷靜,”舒彥用力抓着莫離的雙肩,試圖讓莫離冷靜下來,“你先聽張大爺把話說完。”
“我之所以無能爲力,是因爲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每個靈魂都有可能在他與靈體時間經歷的某個點上創建時間縫隙。這個可能性實在是太多,如果你想要進入某個特定的時間縫隙,在時間與空間上,你必須經歷過。而你想要進入的又是你朋友的靈魂創建的時間縫隙,那麼就需要去你和你朋友共同經歷的時間中發覺。所以我所能做到的,只是告訴如何去發現那些時刻而已。”張大爺平靜地說道。
莫離覺得腿有些軟,無力地倚靠着舒彥,但卻無法掩飾住自己眼底的失望。
“就像是死亡時刻一樣,你需要仔細地回憶一下,在你生命中的哪些時刻,你曾感覺到那短短的一秒鐘卻似永恆那樣漫長。當然,這些時刻如果不是幸福的,也要是平靜的,沒有哪個靈魂願意將某個痛苦的時刻延續下去。”
莫離喃喃地道:“一眼萬年麼?”她的腦海中飛速地閃過與阿維相處過的無數畫面,似乎隱隱地抓住了一些什麼。
“如果我們找到了這樣的時刻,我們又如何進出呢?”舒彥幫着莫離問出了下一個問題。
張大爺看着舒彥說道:“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們這樣的靈魂是可以自由地穿梭在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時間於我們而言就像空間一樣可以自由來去。”看到舒彥點了點頭,他繼續說道,“當她集中精力回憶那些時刻,沉浸在自己的記憶深處時,就等於站在了時間縫隙的入口處。接下來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帶她進出其中。”張大爺深深地看了舒彥一眼,“你明白嗎?”
莫離似懂非懂,她還想再問詳細一點,卻見舒彥瞭然地點了點頭,說:“我明白。謝謝您的幫忙。”
莫離也不好再問,打算剩下的疑問回頭再問舒彥好了,“真的很感謝您。”
張大爺笑着擺擺手,說:“讓我這支老古董能夠發揮出最後一點餘熱是我的榮幸。”
莫離覺得張大爺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說道:“也許過了這一世,您就能再次積極起來了。”
張大爺不置可否地笑笑,轉身向醫院病房走去。
莫離焦躁的心已經平息了下來,擡頭看看舒彥,輕輕喚道:“舒彥……”。舒彥只是安靜地目送着張大爺的背影漸漸離去,臉上透露着一種莫離看不懂的悲傷。這樣的舒彥讓莫離的心裡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覺,彷彿下一刻他也會像阿維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嘀……”伴隨着一聲預警聲,樓上病房區的燈光乍然間亮了起來。擡頭向窗戶望去,不大一會功夫,形形**的身影走來走去,影影綽綽,彷彿在上趕着一場關於死亡的狂歡。
“張大爺是不是……”莫離回想起下午時分張大爺的模樣,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嗯,”舒彥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還有他的靈魂。”
“什麼意思?”莫離有些驚恐地問道,“靈魂不是可以永生的嗎?”
“如果他願意的話,”舒彥低下頭,看着腳下一朵枯萎的花瓣,神情莫測地說道,“不是所有的靈魂都願意永生永世地存在下去的。在死亡的最後一刻,靈魂可以回到靈體內陪伴這一世的靈體最後一程,然後離開。但是如果當靈體中的最後一滴水分乾涸的那一刻,靈魂還沒有離開靈體,那麼這個靈魂就會湮沒於天地間了。”
“你怎麼能夠確定張大爺的靈魂會做出這麼傻的決定呢?”莫離急切地說道。
“他對我說,他已經活得夠久了。你知道麼?”舒彥的聲音是那樣的飄渺,“短暫易逝令人扼腕嘆息,但是永恆又怎知不是一種折磨。每一個靈魂都是高度忠實於自己的靈體的,他們並不是爲了永恆而存在,而只是爲了那一份珍貴的相知相惜。可惜……”舒彥深深地嘆了口氣,“有太多的人看不懂這一點。張大爺住院的那段日子,大腦逐漸萎縮,但卻漸漸開始用心了。你知道張大爺的靈魂在那些日子裡有多開心嗎?他原想陪伴在他身邊,即使他看不見他,感覺不到他,只要能陪他走過最後一段日子就好。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張大爺是那樣地用心思索着,以至於他們的聯繫比靈魂還在體內的時候還要緊密。所以……他選擇了另一種形式的永遠,讓靈魂與靈體一起消失在這天地間。”
莫離感到深深的震驚,我們的確是孤獨的個體,但是我們卻從來都沒有察覺到,就在自己的心裡,住着一個如此深愛着自己的靈魂。我們在這嘈雜的世界中漸漸失了自己,失了自己最寶貴的靈魂。莫離的心中百感交集,一瞬間覺得或許,阿維的選擇纔是最正確的。這世間還有什麼能比找回自己的靈魂更重要呢?然而,可是總得要見阿維一面吧。
他們在那棵大大的紫荊樹下沉默着站了很長時間,眼看着天邊又開始發白了,舒彥牽起莫離的手,忽地飛上了樹梢頭。莫離緊緊地抓住舒彥,以防舒彥又突然鬆手將她推落大樹。顯然這就是舒彥的意圖,莫離很快就感到舒彥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了。莫離固執地死死握住舒彥的手,她很清楚跌落的滋味要比被晨光抽離的滋味要好得多,但是此刻,她就是不願鬆開手,就是不想要離開舒彥,哪怕是多待一秒也好,哪怕要承受銼骨的疼痛也罷。
舒彥詫異地看着莫離,當他看到莫離眼中的堅持時,也不再掙扎,反手握住了莫離的手,另一隻手攬住了莫離的肩。莫離將頭輕輕靠在舒彥肩上,看着朝陽緩緩地從地平線上升起,當粉身碎骨般的滋味再次襲來之前,莫離的耳邊傳來舒彥清晰的聲音:“記住這只是個夢,你就不會感到那麼痛了。”
當你在心中將它認定爲夢境時,無論多麼痛苦都不過是過眼雲煙。而你越認定它真實,你感覺到的痛苦也就越發的真切。舒彥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然而,你是否知道我怎麼捨得讓這一切只是一場夢。莫離寧願忍受這番痛苦,只爲將他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