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雪下得那麼深。
在南京鼓_樓區的莫愁湖附近,有一個叫新城逸境的高檔住宅小區,能住在這裡的,非富即貴。
小區外的側翼是一條老街,正好面向着新城逸境,商鋪林立,不過這時大多已經關門謝客了。txtxiazai
其中有一家叫青囊堂的藥店,平常主營業務是賣藥,也兼着給病人看病打針。老闆朱明朝的醫術相當不錯,他是根紅苗正的南京醫科大學畢業,幾年前還在南醫大二附院工作,只是由於收紅包被辭退,就來到了這個小區附近開了這家藥店維持生計,雖然對付非典艾滋癌這些疑難雜症束手無策,但治療頭暈身熱這些小病還是手到擒來的,所以這家藥店常常顧客盈門。
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又是天寒地凍的,朱明朝本來早已睡下,可藥店卻突然亮起了燈。
朱明朝穿上厚厚的羽絨服,戴上手套圍巾絨帽,背起了藥箱,拉起捲簾門,似乎要出門就診。
“朱醫生,這麼晚了,還出去呢?”一個身材偉岸的男子叼着一根菸,從路邊一輛本田下來
。
朱明朝一怔,馬上就認出了眼前這名男子,黑龍團成員王榮,綽號“大血鯊”,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內蒙人,平時就混在莫愁湖一帶,功夫了得,膽大心細,手底下有十來個小弟,個個都是不要命的主兒,在這一帶還真沒人敢出言頂撞,可謂風光無限。由於混黑的,身上經常性都會有些小傷小病,王榮他們又不願上正規醫院,免得被條子盯上,就常常光顧朱明朝這家青囊堂,朱明朝秉着醫者父母心的職業操守,不管對方是帝侯將相,還是市井流民,照醫無誤,一回生兩回熟,朱明朝跟這位黑龍團的當紅小生也就打起了交道。
“噢,是榮子啊,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兒呆着?又傷着哪了麼?”朱明朝疑惑問道。
“沒有,今晚接到上面的任務,說要看死了所有的藥店診所。”王榮夾着煙,輕輕笑道。
“什麼意思?”朱明朝訝異道。
“就是不讓你出去,也不讓別人進去你的藥店。”王榮聳肩道。
“不行,我接到電話,小區十七幢701老李家的閨女發高燒,我得去瞧瞧。”朱明朝堅決道。
“朱醫生,別讓我難做,真的。”王榮誠懇道,手腕上那串在靈隱寺開過光的佛珠發出輕響。
“也請你不要讓我難做,小孩還等着我呢,你如果不信,就派人跟着我去。”朱明朝正色道。
“對不起,這是我的職責。”王榮輕聲道。
“狗屁職責,你這是犯罪!非法限制人身自由,警察都不能這樣做,何況你!”朱明朝怒道。
王榮還是一副刀槍不入的笑眯眯模樣,回頭喊道:“山炮,幫朱醫生把藥箱拿回去,怪重的。”
“好嘞。”一個小弟人五人六地跑過來,也不顧朱明朝的喝斥,愣是把藥箱搶了過來放回去。
“王榮!你們黑龍團也太囂張了吧!你能看住我,你還能看住全城的醫生?”朱明朝生氣道。
“這個就不勞您費心了,自然有其他弟兄做事,來,別動氣,抽根菸唄
。”王榮嬉皮笑臉道。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朱明朝再不滿,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只搖頭道:“我自己有煙。”
說完,朱明朝掏出一盒煙來,分給了王榮一根,山炮放好藥箱出來,也厚着臉皮要了一根。
三個人冒着嚴寒雪花,縮着手腳抽菸。
“榮子,到底出了啥事,你們黑龍團全城出動?”朱明朝這會兒算是冷靜了下來,好奇問道。
“這個我還真不清楚,不過我聽說是有個死對頭中槍了,不能讓他得到救治。”王榮輕聲道。
“這死對頭究竟什麼來頭,竟然能讓你們黑龍團整出這麼大陣象來?”朱明朝吐出煙霧問道。
“我也想知道,但到了我這一級,想探聽這種內幕消息,根本就是泥牛入海。”王榮苦笑道。
“朱醫生,這煙我怎麼覺着有股味道啊?”山炮打斷了兩人談話,兩條眉毛都快擠到一起了。
“我也覺着,有點苦酸,朱醫生,你這是什麼牌子?”王榮抽了兩口,連喉嚨都有點乾澀了。
“我抽的是雙喜,不會有什麼味道啊。喔,可能是我們的菸嘴不一樣吧。”朱明朝平靜道。
“哎,真的耶,朱醫生,我們的菸嘴都是黃色的,你的怎麼是白色的?”山炮像發現新大陸。
“因爲白色的是無毒的,而黃色的,是有毒的。”朱明朝忽然笑了起來,像一隻得逞的狐狸。
“什麼?”王榮心頭猛地一驚,似乎預料到要出事了,可他現在已經渾身無力,倒在了地上。
朱明朝冷笑了一聲,踢了踢地上兩具快變成屍體的人,冷漠道:“別人的煙,千萬別亂抽。”
然後,他打了一個手勢,兩個黑衣人快速從馬路對面的黑暗處走了過來。
“把這兩條鹹魚處理好,乾淨點
。”朱明朝像換了個人似的,臉上盡是腹黑陰狠的神色。
“明白。”黑衣人點頭道。
“另外,二處青囊堂這個點肯定要暴露了,重要物資轉移後,一把火燒了。”朱明朝沉聲道。
“好。”黑衣人恭敬道。
朱明朝安排好任務,就小跑回藥店,提上藥箱急匆匆開車遠去,一直開到白_下區朝天宮附近。
朝天宮後頭,有一個叫桃園小區的住宅羣,第六幢整一幢樓早在一年前就被人租下,共8層。
朱明朝揹着藥箱,拿出一張智能卡,順利進入了桃園小區的六幢,開門後,裡面有人把守,明處有兩個,暗處還有三個,攝像頭四處都是,令人無處藏身,堪比情報局。明處的那兩個保衛見到朱明朝,立即起身打了個招呼,朱明朝沒心情搭理,只稍微點了個頭,就開始快步爬樓梯,一直爬到四樓,才大喘了一口氣,篤篤篤,篤篤,三長兩短地敲了敲右邊那戶人家的門,並仰起頭對準了右上角的攝像頭。
十秒鐘後,鐵門自動開了。
朱明朝趕緊進屋,大冬天的竟然滿頭大汗,顧不上擦,就問道:“大公子在哪?”
“在裡屋,隨我來。”一個舉止安祥的中年人帶着他就往1 38看書網櫃邊抽出一本《聖經》。
整排書櫃齊刷刷向右側旋轉,露出了一間燈火明亮的暗室,裡面站着兩個人,蕭雲躺在牀上。
“朱先生,你可來了!”李佛印一見到朱明朝,心急如焚的心情終於平靜幾分,這可是名醫。
“對不起,耽擱了一陣,大公子現在情況怎麼樣?”朱明朝走到牀頭邊,擺開藥箱,詢問道。
“頭部右側中槍,所幸子彈穿了過去,我用針扎住他三個穴位,血止了。”仙子簡明意賅道。
“這位是?”朱明朝有些訝異地看着這位不沾人間煙火氣的清麗女子。
“他的師傅
。”仙子指了指昏迷不醒的蕭雲,盈盈淺笑,“有勞朱醫生您了。”
“哪的話?現在大公子已休克,應該出血過多,得馬上輸血,常偉。”朱明朝回頭喊了一聲。
“是,朱處。”剛剛引着朱明朝進屋的那個中年人出聲應道,朱明朝是公子黨南京的負責人。
“去地下室的血庫看看,有沒有b型血,有多少拿多少,快!”朱明朝催促道。
常偉趕緊出門。
“朱醫生,有生命危險嗎?”李佛印神情緊張問道。
“如果是一般常人,受到這樣的槍擊,而且耽擱了這麼長的時間,估計早就一命嗚呼了。但大公子本身就是絕世高手,身體素質要強上百倍,應該能扛下來,不過脈象還是偏向虛弱。”朱明朝一邊說着,一邊帶起手套爲蕭雲的兩處槍傷傷口消毒,慶幸道,“肩胛骨這處的還好,無關痛癢,關鍵是頭部這一槍,如果再偏過一點,估計就難保住了。”
“傷口會不會感染?”仙子輕皺起黛眉道。
“應該不會,頭部這處的子彈穿入傷的傷口較小,也較整齊,傷口周圍的燒痕也是閉合性創傷,只是子彈出口的傷口較大,組織破壞比較嚴重,出血也較多,這裡比不上醫院的設備齊全,我盡最大努力吧。不過,我想只要大公子能挺過高燒階段,就一切萬事大吉了。”朱明朝小心翼翼地拿酒精擦拭着傷口,然後用乾淨的不透氣塑料布進行包紮,以防感染。
仙子與李佛印稍稍安下了心。
須臾,常偉拿着四包200ml的b型血與未拆包裝的針頭走進來,朱明朝又開始新一輪忙碌。
到了凌晨兩點,輸血後的蕭雲脈象逐漸平穩,但出現了高燒症狀,能否否極泰來,在此一舉。
不說李佛印、朱明朝這些人全是手心冒汗,就連大慈大悲的仙子也少有地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在苦熬了一個多小時後,高燒終於退去,也就意味着蕭雲的生命安全了。
但會不會醒過來,會不會變成植物人,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這一切都打上了一個大問號
。
“如果能再早上一個小時,我就有把握救醒大公子了。”朱明朝看着牀上的蕭雲,心情沉重。
“南宮青城顯然是事先就想好了後手,我們從九龍山水庫撤退時,遇到了很多障礙。”李佛印神色凝重,今晚奔赴九龍山的人馬一共才30人,都是四處黑騎與五處鬼影在寧州的精銳,在九龍山與南宮家的保衛拼了十九條人命,然後從九龍山水庫那條國道出來,一路上遇到了6次伏擊,而且一次比一次驚險,像埋藏在暗處的眼鏡蛇,一張嘴,就能注入毒液,前後共折損了七個人才打退對方潮水般的攻勢,那輛豐田霸道早就千瘡百孔了。進入到市區後,又有三個狩獵者用自己的生命引開了死咬不放的追兵,最後順利掩護蕭雲退到這幢公子黨在南京駐點的人,只剩下了一個,可謂慘烈異常。
“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走?”朱明朝見米已成炊,埋怨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還是往前看吧。
“儘快離開南京,畢竟這裡是黑龍團治下,太危險。”李佛印面無表情道。
“還是緩兩天吧,我估計黑龍團已經佈下天羅地網了,別撞到槍口上。”朱明朝皺眉道。
“嗯,不過還得麻煩朱先生儘快把這消息傳回杭州總部,讓納蘭公子知曉。”李佛印輕聲道。
“我剛纔已經讓人去辦了,只要納蘭公子帶人過來,應該能把大公子安全送走。”朱明朝道。
“但願吧。”李佛印長舒一口氣道。
“我明天就會帶他離開。”沉默站在窗邊的仙子忽然開口道。
“啊?”朱明朝吃了一驚,他現在知道了這位美若天仙女子的身份,內心還是很敬仰的。
“南宮青城既然設下了這個局,就不會善罷甘休,他會安心等着公子黨的人來?”仙子說道。
“你是說黑龍團會對公子黨下手?”朱明朝瞬間就明白了仙子的意思,眼睛裡盡是不敢置信。
“一個心機這麼重的人,每下一步棋,肯定會想到後幾步的走勢
。”仙子沒否認,淡淡道。
“你想帶雲少去哪?”李佛印凝重道。
“如果換做是你,你會往哪走?”仙子反問道。
“首選當然是杭州,如果不行,就去北j或者東北,再不濟就下香港。”李佛印想了想說道。
“那我就往西北走。”仙子平靜道。
李佛印一愣,是啊,杭州那些地方,肯定早就在南宮青城的預想範圍內,無疑是自投羅網。
“公子黨在南京有多少人?”仙子看向朱明朝,嫣然問道。
“六大處加起來不足百人。”朱明朝如實道,對這個女子那種鎮定自若,又高看了一眼。
“我需要一批信得過的人,明天在南京城各個地方使勁地鬧,爲我倆打掩護。”仙子淡然道。
“沒問題。”朱明朝信心滿滿道。
“我也跟着去吧。”李佛印乞求道。
“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危險。”仙子婉拒道。
“你帶他走了,公子黨怎麼辦?”李佛印問道。
“讓納蘭錦玉頂上,或者讓皇甫輕眉重新掌權。”仙子柔聲道。
“我怎麼聯繫你?”李佛印繼續問道。
“我該聯繫你的時候,自然會有辦法聯繫你。”仙子望向了牀上昏睡的蕭雲,目光柔和。
“消失多久?”李佛印神情肅穆又問道,他內心十分清楚,這次南宮青城真的是不死不休了。
仙子瞥了眼李佛印,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又轉回看蕭雲,幽聲道:“別問我,問天。”
(哥哥走了十年,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