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州市郊。
一條村村通的狹窄水泥路綿延數裡,沒有路燈,伸手不見五指,不知最終會通往哪個村落。
走到這條水泥路半截,會看見一大片長勢喜人的水稻田,晚風吹過,稻香飄溢,心曠神怡。
一條僅容得下一輛車通過的黃泥路從稻田中間延伸出來,接上那條水泥路,一直通到遠處。
穿過綠油油的米香稻田,在黃泥路的盡頭,有一排密密麻麻的大葉青楊,遮住了一方池塘。
池塘旁邊,有一個大概2000平米的院子,用紅磚砌起兩米來高的圍牆,從外面看不清裡面。
其實,這裡是黑龍團的一個地下賭場,吸引了周邊幾個城市的賭棍,每天都是上億的賭款。
爲啥很多人驅車幾百公里,都要上這兒賭呢?一來這裡是黑龍團罩的場子,可信度較高,不會出現黑吃黑的狀況;二來地方位於窮鄉僻壤,警察很難收到線報,即便收到線報,地形也決定了可以輕易逃之夭夭,因爲這條不足三公里的黃泥路,暗中在稻穀間裝了很多隱蔽的紅外線攝像頭,可以提前收風,通過賭場後面的一條路,繞村而走。再加上在離賭場一公里的地方,還設置了路障,有一個五人小組在把守,只有那些持有賭場VIP卡的人才能通過,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下賭博,自然可以把心完全擱到肚子裡,所以寧州周邊幾個城市很多賭癮犯了難熬又懶得跑趟澳門的富豪們也喜歡來這裡玩上幾把,他們大多數都是跟黑龍團的各路頭目們有交情,纔拿到VIP卡,贏也許只贏個幾十萬,但輸就會輸幾千萬,但對於他們來說九牛一毛無所謂,反正就圖個熱鬧,圖個樂呵,圖個心跳,圖個激情。
今晚,風有點大,稻浪一遍一遍地拂過。
在黃泥路設卡點站崗的五個黑龍團嘍羅偷懶,都躲到了路邊臨時帳篷裡,抽菸喝茶侃大山。
這時,一輛車開着遠光燈從外頭疾速駛來,伍嘍羅趕緊扔了菸頭跑出去,抄傢伙準備盤問。
由於設卡點中間擺了兩個水泥墩,那輛車只好無奈按喇叭減速,到兩米遠的地方纔剎住車。
“幹什麼的?”領頭的嘍羅站在水泥墩後邊喊道,神情警惕地看着來車,捏緊手裡的砍刀。
車上的人也不回答,司機走下來,徑直走到那個領頭跟前,啪啪,甩手就給了他兩個耳光。
“你瞎了狗眼啊?杜爺的車都不認識!真尼瑪活膩了,趕緊給老子讓開!”那司機罵罵咧咧。
“對不起,對不起。”那個領頭屁都不敢放一個,點頭哈腰,趕緊讓自己的馬仔拉開水泥墩。
司機髒話連篇地走回車裡,一踩油門,繼續前行,捲起了一條黃龍,那五個嘍羅趕緊捂嘴。
等塵埃落定,其中一個嘍羅纔敢放開手,問自己的老大:“齊哥,剛纔那誰啊?也太拽了吧?”
“你新來的不懂,就別多嘴,真尼瑪活膩了!”領頭甩手打耳光,把氣撒到了自己手下身上。
“呃。”那個嘍羅捱了一個板栗,看着自己老大臉色鐵青地走回帳篷,他也委屈地扁起了嘴。
“小屁,你別怪老大發火,那車是杜一葦的座駕,大人物啊。”另一個資格老的嘍羅解釋道。
“杜一葦?就是臧大家手底下最能打,綽號南京喪犬的那一號人物?”小屁睜大眼睛問道。
天底下的人都知道,黑龍團有四大惹不起,斷臂的百里孤舟,神秘的簡易行,狂躁的姜嘯天以及瘋狂的杜一葦,百里孤舟與簡易行惹不起,是因爲他們獨步天下的武功,而虎王姜嘯天容易狂躁,一狂躁就會動粗,甚至大動干戈見血封喉才肯罷休,所以他控制下的兩湖很多人都是戰戰兢兢地苟活着。
而杜一葦則是個另類,他武功強也沒強到哪去,只是個八品上,權力也沒頂了天,只是臧青酒一派的二號人物,他之所以能把與姜嘯天一樣貴爲一方諸侯、控制陝晉一帶的黑龍團瘋狗荊狡童拉下馬,擠上四大惹不起的榜單,關鍵是他的道德無下限,瘋狂的事兒做過不少,最廣爲人知的就是他曾經把背叛他的一個手下,歷盡艱辛從柬埔寨揪回來,架起一口大鍋活活煮死,喪盡天良,駭人聽聞。這事兒傳出去之後,氣得臧青酒拿着高爾夫球杆,連打了杜一葦四五十杆,直到把他打吐血爲止。
但從此喪犬的惡名就開始遠揚,讓人聞之色變了,不光是外界怕他,就連黑龍團內部有不少人也是見到他就掉頭走的,抹不去的心理陰影啊。三年前,他得知公子黨散佈在南京的好些棋子拼了命地護着蕭雲逃脫,煮熟的鴨子飛了,氣得直罵娘,最後,他把這些棋子抓住,全都殺了,還不解氣,還把所有人的頭顱都砍了下來,泡過福爾馬林後,灑上防腐劑、除臭劑,用箱子封裝好,通過快遞寄回到公子黨杭州總部,好好羞辱了公子黨一番。
喪犬之名,名不虛傳。
“哈,看來你也不是個愣頭青嘛,走,回去繼續抽菸,今晚風真特麼大!”那個老嘍羅啐道。
小屁被攬着肩膀走進去,但身子還是情不自禁痙攣了一下,因爲這號大人物離他太過遙遠。
杜一葦的座駕火急火燎地開到賭場門前,司機陶小風停好車後,跟着一臉凝重的老大走進去,早有賭場的經理帶着幾個人過來迎接,杜一葦斜眼瞟了瞟那賭場經理的胖臉上滲出不少汗珠,衣衫也有些不整,褲鏈處還露出了一小截的衣角,再瞟了眼他辦公室,有一個性感騷貨匆匆忙忙離開,就知道這胖經理剛纔沒少忙活,杜一葦嘴角浮起一絲冷笑,讓那個胖經理更加心慌意亂。
一進別墅,只是一個很普通的農家客廳,幾張沙發,一張茶桌,一個酒櫃,一臺液晶電視。
但是,只要把酒櫃打開就別有洞天了,裡面的狀況可謂熱火朝天,各種賭博方式包羅萬有。
杜一葦並沒有進去賭場裡面,只是接過胖經理的一根菸抽起,輕聲問道:“你們老大呢?”
“在後院,杜爺這邊請。”胖經理撥了撥稀疏的頭髮,微弓着腰在前邊引路,還拉了拉褲鏈。
後院有一塊草坪,一盞大燈亮如白晝,幾個嘍囉圍坐在草坪中間,支持個烤爐,正在烤魚。
“大彪子,老大呢?”胖經理剛進後院就喊了起來。
“在池塘邊釣魚呢,瞅見沒,就坐在那頭。”一個嘍囉把手中的烤魚交給同伴,指着遠處道。
“杜爺,您稍等,我去把老大叫過來。”胖經理回頭諂笑道。
“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小風,你在這兒吃點烤魚等一下。”杜一葦夾着煙道。
“好嘞。”陶小風正好肚子有點餓,自來熟地擠過去,跟正在烤魚的幾個嘍囉嘮了起來。
杜一葦也沒讓胖經理跟着,沿着一條田埂大小的羊腸小路,走向魚塘的盡頭,好在有路燈。
魚塘邊,一盞孤燈下,一箇中年人坐在一張馬紮上,氣定神閒釣着魚,身後站着個女保鏢。
杜一葦瞥了眼那個女保鏢,還挺清秀,然後對中年人咧嘴笑道:“老彤,你真有雅緻啊。”
“哪陣陰風把你丫給吹來了這裡?”中年人回頭淡淡看了眼杜一葦,把魚竿插到一邊。
“你這把嘴真損。”杜一葦無奈道,指着啥也瞧不着的魚塘,“大半夜了,魚不睡覺嗎?”
“有些魚,不用鉤也會自動上釣的,譬如你。”中年人不輕不重道。
“哈哈。”杜一葦大笑了起來,氤氳了一晚的臉色第一次被驅散,但好景不長,笑過又回來。
“你杜大人向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說吧,有啥大事需要我這個流放之人幫忙的?”中年人自我嘲諷道,他叫王一彤,原來是南京江寧_區的大頭目,因爲三年前蕭雲在他管轄的範圍內利用漁船從長江逃出了已經佈下天羅地網的南京城,而遷怒於臧青酒,被當作鹹魚一樣丟到了這個地下賭場當負責人,徹底退出了黑龍團的權力大舞臺,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成了一名卸甲歸田的閒散人員。
“少爺出事了。”杜一葦沉聲道。
王一彤愣了下,擡起頭問道:“出啥事了?”
“跟人在高新區賽車,爆胎翻車,爆炸了。”杜一葦重重抽了口煙。
“人沒了嗎?”王一彤驚訝道。
“廢話,車都炸碎了。”杜一葦苦笑道。
“老爺知道了嗎?”王一彤這才意識到出大事了,站了起來,一臉凝重。
“還沒敢告訴他。”杜一葦搖搖頭道。
“報警了嗎?”王一彤想想又問道,他知道臧青酒有多疼這個兒子,估計寧州會翻天啊。
“去現場了,問不出什麼來,但我覺得這事兒蹊蹺,所以想來跟你提點錢。”杜一葦輕聲道。
“幹什麼用?”王一彤問道。
“當時應該有很多少爺的朋友在現場,我想花點錢,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杜一葦輕聲道。
“我這兒現金是有點,你大概要多少?”王一彤直接問道,他心裡其實完全恨不起臧青酒。
“先給我2000萬。”杜一葦伸出兩根手指頭
“這麼多?”王一彤愕然道。
“今晚寧州外面很亂,社團很多地方都出事了,死了很多人,而且都是參與過三年前圍追蕭雲的人,你說怪不怪?我從南京帶過來的馬仔,大頭成、程途他們五十幾個人在柳園湖燒烤場被做掉,五十多個弟兄啊,還有南宮家的護衛,全死了,現場就剩下10個完全被嚇傻的三陪女。對方很專業,用的是刀和弩箭,很像是清殤的做法。你聽說沒?半個多月前,陶小姐在x疆就是被清殤的一組人給打退的,所以我還得花點錢去查一查伏擊大頭成他們的是什麼人。”杜一葦彈掉菸頭道。
“不是清殤。”這時候,那個一直沉默不語的女保鏢忽然開口說話了。
杜一葦一怔,錯愕地看向那個清秀的女人,問道:“你怎麼知道?”
“因爲動手的那一幫人,我都熟悉。”女保鏢微微一笑,彷彿毒蛇在吐信子。
杜一葦更覺着不對勁了,想問問王一彤這女保鏢什麼來歷,卻看見王一彤的神情是畏懼的。
不好!
杜一葦剛想撤步後退,女保鏢卻早已迅疾而動,右手突然拿出一把手槍,準備扣動扳機。
杜一葦反應也快,沒等槍響,就一個狸貓竄越,從女保鏢的腋下穿過,雙手向上一翻,就把女保鏢的槍給奪了下來,緊接着一個掃堂腿將手槍踢下了魚塘,發出噗通一個悶聲響。隨後,他體內真氣疾出,運至雙掌之上,開天闢地一般,挾着雄渾至極的掌風,拍向女保鏢的面門。
女保鏢淡淡一笑,身體卻異常古怪地縮了起來,避過了杜一葦的凌厲拳風,將手放到自己的左小腿處,瞬間取出了一把黯淡無光的匕首,整個人的光采也似這把匕首的神采一樣,似乎剎那間就蕩然無存,化作了春風之中的一道魅影,手裡提着一把尖銳的匕首,突刺而出。這種強烈的氣質變換,只是在驟然之間發生,杜一葦應對不及,左臂處被劃了一道細小的血口!
霎時間,兩個黑灰色的身影就這樣在狹窄的羊腸小路間纏鬥了起來,貼身的搏擊,全以奇詭之道而行,鋒出無聲,指出陰險,在極小的範圍之內,進行着極兇險的刺殺,這一男一女的動作越來越快,彎肘捉膝,撩腹剁腳,由塘邊戰至燈柱,再摔到地面……一連串肉體格擊之聲連串響起,驚心動魄。
就在杜一葦越來越吃力,想喊王一彤幫忙的時候,卻愕然看到了王一彤正拿着槍對準他。
砰!
一顆子彈穿過了杜一葦的肩胛,使得他的動作霎時慢了下來,女保鏢瞅準機會,摯出匕首。
華麗的一劃,便割破了杜一葦的喉嚨,這條惡貫滿盈的喪犬倒下,死不瞑目地看着王一彤。
“虞小姐,你讓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到了,能放過我跟我的家人嗎?”王一彤丟掉了手槍。
“放心,我們是言而有信的。”虞綠衣淡淡一笑,卻像條毒蛇飽餐一頓後的詭異笑容。
王一彤感激不盡,向草坪的地方一揮手,早被控制住的司機陶小風也被一刀結果了生命。
虞綠衣走到一旁,打電話道:“七少爺,我這邊這份明天送給南宮青城的禮物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