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半月過去,時間來到了十一月。
時間能沖淡一切,但許成簡的事情明顯有人背後挑撥。半個月時間沒能讓風聲壓下去,許成簡卻在大牢之內畏罪自盡,臨死前在牆上寫下血書,證明供詞句句屬實。戶部徹查往日案卷,也確實發現七千兩存銀不知去處。
一件小事,卻如同一條導火索,引爆了朝野上下所有人內心積蓄已久的不滿。整個汴京上到朝臣下到百姓,沒一個人是對曹太歲抱有好感的,都是忌憚、畏懼。如今許成簡以死證明言辭屬實,曹太歲也拿不出爲何當日放過許成簡的理由,那此事的真相就不用猜了。
許成簡說的就是真話。
諸多對曹華積怨已久的人,明知曹華貪贓徇私,卻眼看着他一句話掩蓋真相,豈能坐視不理。
一時間,不少朝臣上書天子要求徹查此事。
貪了點銀子,根本搬不倒曹華,他們要的是曹華認錯受處罰,而不是一句‘無心失職’推掉全部責任。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曹華不可能認錯坐實收受賄賂。
天子瞭解此案情況後,也不相信曹華會爲了區區七千兩銀子徇私,本就是一件小事,隨手交給審刑院去核查。
結果自然沒查出什麼,許成簡以死,直接成了無頭案。
京都的文人官吏都在說這件事,卻苦於沒有證據。
曹華對這些充耳不聞,每日依舊在典魁司當職,儘量減少了外出。
接連幾場小雪,典魁司內銀裝素裹。
曹華處理完堆積如山的案卷,坐在書桌後面揉了揉額頭。側目看去,黑羽衛在校場操練,哄哄鬧鬧的驚呼聲不斷。
黑羽衛以前只有晨練,現在火器研發到一定進度後,總得有人會用,於是給虞候安排了任務,每天傍晚帶着兄弟們練習槍法。
經過半年多的實驗,火銃已經基本成熟,但只是滑膛槍,膛線這東西工藝太高,曹華自己純手工慢慢打磨倒是能弄出來,但不能形成流水線大批量生產的東西都沒有意義,也只能將就着用。
排兵佈陣曹華不是內行,但作爲火力不足恐懼症晚期患者,反正就是後勤管夠可勁造。每個黑羽衛腿上綁兩隻手銃,背上再來一杆長的,真打起來,用完就扔全當不佔編制的消耗品。朝廷的軍餉加自己的私房錢,武裝起一隻百人隊伍的精英倒是扛得住。
目前選的一百號人,都是黑羽衛中善弓箭飛刀的好手,個個百步穿楊,玩起火銃自然不差,此時正在校場上打酒罈,噼裡啪啦的槍聲和過年似的。
“公子!”
正蹙眉思索間,寒兒穿着冬裙跑進了屋裡,臉上帶着幾絲憤怒。
曹華回過頭來,打量幾眼,見寒兒蹙眉毛臉色不善,詢問了一句:“怎麼,又出事了?”便起身收拾着桌子準備下班。
寒兒走到跟前整理着書桌,醞釀了下,才輕聲道:“公子,罰往外地的幾個小吏,莫名回到了京都探親,又被司理院的捕快抓住,然後....”
“和許成簡一樣?”
“公子果然料事如神。”
寒兒點了點頭,臉上卻沒有驚爲天人的表情:“公子饒了他們一命,卻恩將仇報反過來咬公子一口,說公子收了銀子才網開一面,真是...真是該死。”小手在桌子上拍了下,覺得很憋屈。
曹華沒放在心上,呵呵一笑:“只是從輕處罰,案底皆在,他們翻不出什麼浪花,不用理會。”
“可...公子的名聲...”寒兒顯然見不得他受到污衊。
曹華聽見這話到時擡起頭來,頗爲好笑:“我有個什麼名聲?”
“可是...”
寒兒自然知道公子‘殺人如麻’的名聲,可那些都是實打實的事情,這次卻是赤裸裸的污衊。她見公子不放在心上,便也沒有過問,陪着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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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
滿城盛傳京都太歲收受賄賂的時候,一件小事悄然發生。
萬家派回江南打探消息的人,回到了東京。
城外大宅內,萬殷坐在客廳內,聽着風塵僕僕的手下人,彙報江南打探而來的情況:
“在蘇香凝以前呆的教坊司調查得知,當地主官曾收了茗樓老鴇兒一千兩銀子,在案卷上寫了‘病卒’除名。之後蘇香凝來到東京,冒名頂替了一個身份,至今仍然掛在沈家名下。”
教坊司是官妓,其內女子都是待罪之身,朝廷不赦免便世代是賤民,不能離開所呆的地方。蘇香凝因爲色藝雙絕被茗樓看中,先以‘病故’的名義在教坊司除名,然後在京都落戶改頭換面,不然不可能光明正大現身。
萬殷蹙眉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怪不得以前沒聽到消息,原來已經‘死’了。”他揮了揮手,讓手下人退下。
坐在旁邊的長子萬勤,琢磨了少許,臉色有些凝重:“若茗樓在背後幫襯蘇家,倒是有些麻煩,茗樓的東京勢力不小...”
“哼...”
萬殷微微眯眼:“既然從茗樓贖身,便與茗樓沒了關係,蘇軾財大氣粗人脈自然廣,用點手段給青樓女子脫去罪籍輕而易舉。”
“父親的意思,是把這件事捅出來,賴在蘇軾身上?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對蘇軾影響不大...”
萬殷搖了搖頭:“做一輩子好人,只要幹了一件惡事,便會受千夫所指。做一輩子惡人,只要幹了一間好事,也會有無數人心生憐憫。”
“蘇香凝待罪之身屬實,又不是栽贓陷害蘇軾,隨便找個人給衙門打聲招呼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