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喬尼和妮芙回到緹夫村的時候,阿爾佈雷德伯爵正在村莊門口集結軍隊,似乎是準備回撤。急促的馬蹄聲一度讓這支軍隊戒備起來,但當眼尖的士兵認出妮芙身上閃亮的板甲時,伯爵的軍隊便放鬆了下來。
“妮芙騎士。”出於禮貌,阿爾佈雷德伯爵主動迎了上去,“請問有什麼斬獲嗎?”
他注意到妮芙破損的鍊甲手套,還有喬尼身上新鮮的血跡。不過讓他有些奇怪的是,這兩人的馬身上並沒有拴上任何首級。
“我們遭遇了敵軍的埋伏。”妮芙翻身下馬,略一點頭,“雖然成功擊退了他們,但暫時無法繼續追擊。而且,在俘虜的口中,我問到了一些重要的情報,特來稟報,希望伯爵大人能提交給帝國高層,引起重視。”
然後,妮芙就把那種神奇的遠距離通訊的魔法道具的事給說了一遍。儘管這種裝置在喬尼看起來十分的簡陋,簡陋到根本就不能進行信息的交流。但對於這個時空的人來說,這種可以確認位置的道具已然可以逆轉戰爭的形勢了。
“我明白了。”阿爾佈雷德伯爵面色嚴峻,“感謝您的情報,妮芙騎士。”
然後他擡起右手,後邊一個騎士立刻湊了上來。
“快馬前往特瓦林堡,把這個消息通報給特瓦林伯爵。”伯爵吩咐道,“他會知道該怎麼辦的。”
那騎士領命去了。阿爾佈雷德伯爵重新看向妮芙,妮芙也看着他,完全沒有要告別而去的意思。
“請問,還有什麼事情嗎?”伯爵挑了挑眉毛問道。
如果對方說要什麼報酬的話,那是萬萬沒有的。阿爾佈雷德伯爵已經做好了翻臉的準備。雖然對方是歐若拉的聖武士,名聲倒還過得去,但榮譽騎士的名聲可就不怎麼樣了。
“是這樣的,伯爵大人。”妮芙說道,“因爲樹林中不便騎馬行進,我與我的同伴想將坐騎暫時寄放在大人的城堡裡,並補充一些給養。不知道是不是方便。”
頓了一下,妮芙補充道:“我們會付錢的。”
於是這事兒就談妥了。
喬尼和妮芙兩人騎着馬,緩緩跟在伯爵的隊伍後邊。既然他們沒有惡意,並且身份特殊,阿爾佈雷德伯爵也就不好安排什麼士兵或者騎士在一旁監視。這兩個人也礙於自己客軍的身份,不好貼的太近,便這麼遠遠地吊着,距離隊列最後的士兵也有十多步的距離。
“妮芙,有個問題我覺得很奇怪。”喬尼將馬朝妮芙那邊帶了帶,“榮譽騎士這個身份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覺得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受歡迎啊。”
貴族的待遇似乎是有的,對實力的承認喬尼也能看到,但領主們的態度似乎就有些微妙了。除了薩瓦爾公爵的嫡系,其餘的領主似乎都是戒備大於歡迎。而且這戒備絕對不是普通的,對於非本方陣營的騎士的戒備,幾乎就可以說是戰備了。
不管怎麼說,即使三位公爵彼此敵視,但此時也算是盟友吧。盟友的騎士到來,開個門總是沒有問題吧?
“榮譽騎士啊。”妮芙嘆了口氣,“帝國有很多神明的教會,也有很多的傭兵……”
維爾薩第二帝國往西是坦尼亞斯神聖聯盟,自然是容不下異教徒的;往北是奧賽丁王國,雖然很自由,但其國民都是奧丁的信徒,根本沒法傳教;往東是大海,往南倒是可以去齊利塞斯王國,但奴隸貿易這種事情,默許和參與完全是兩個概念。
於是在帝國的核心區域,就有許多教會安了家。有些善良的神祇,有些是中立的神祇,還有一些雖說不算邪惡,但卻崇尚混亂。
總之,魚目混珠。
“榮譽騎士的稱號就是授予這些教會裡的強大戰力的。”妮芙解釋道,“只要實力足以完成公爵與帝國佈置的任務,就可以獲得這個稱號的封賞。沒有封地,但地位等同帝國貴族。”
喬尼覺得自己有些明白了。
“所以……?”他還得確認一下。
“因爲戰力強大,平時又不受軍紀的管轄,所以一些榮譽騎士偶爾會勒索領主或是劫掠村莊。”妮芙嘆了口氣,“就是這樣了。”
這可真是……混亂。
“我在南方倒是沒有聽說過。”喬尼說,“原來帝國北方還有這種事情。”
“帝國南方算是半獨立的,而且傭兵聯盟在那裡的勢力不小,太陽神教會也有所滲透。”妮芙聳一聳肩,“莫名其妙死過幾個人之後,大家也就不往那裡去了。”
喬尼哦了一聲,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
將馬匹寄放在城堡,又備好了三天份的乾糧,灌滿了水袋。一切就緒之後,妮芙和喬尼與阿爾佈雷德伯爵告辭,揹負着自己的巨劍與斬劍,重新折入森林。
此時的森林恢復了些生氣,不時有鳥啼聲傳來,又有不知是什麼的小動物在草叢與枯葉中穿梭的聲音。當人類離去,這些原住民們再次活躍起來。
兩人很快回到了戰鬥發生的現場。妮芙仔細查看了一下四周的痕跡,點點頭:“屍體還在,武器也在,沒有新的腳印。他們沒有回來查看。”
這意味着對方有些怕了,以至於不惜拋棄了自己的同袍。
“小心點,注意四周。”妮芙邁過地上的屍體,“我擔心還會有新的埋伏。”
敵人的足跡依舊清晰,有過一小段的凌亂,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他們並沒有選擇分兵,或是是因爲單兵實力並不很強,也可能是訓練不很充足。妮芙追蹤着對方留下的足跡,有時會發現刻意抹去的痕跡,離開了大部隊,朝另一旁的密林前行。
“肯定會有埋伏。”她輕聲說,“你仔細觀察四周。”
這個有些難了。周圍依然是修長的杉木,藏不住人,但灌木與草叢卻多了起來。最密集處,藏上個把個人都是絕對發現不了的。有時喬尼不得不孤身犯險,衝進那些草叢與灌木實地探索,但一直沒有收穫。
追蹤還在繼續。艾尼迪亞人留下的痕跡十分明顯,規模上也沒有少上多少。如果說那些脫離隊伍的人是想突襲兩人的話,那實在是太誇張了些。
難道是陷阱?
喬尼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到地上厚厚的枯葉上,卻看不出任何端倪。
追蹤一直持續到了太陽落山。妮芙與喬尼決定暫時休息一會兒。
“這樣追下去,永遠也追不上啊。”喬尼帶起了魔法眼鏡,啃着自己手上的乾糧,“我們走的比他們都還要慢一些。”
“這樣至少可以阻止他們再去襲擊村莊。”妮芙嚥下一口乾肉,灌了一口水,說道,“這樣的話,也算是有些收穫。而且他們必然想要立下一番功勞,肯定會想辦法和我們決戰的,不然就只能累死餓死在這片森林裡。”
“這可難講啊。”喬尼又咬了一口乾糧,擡眼朝着四周看了一圈,“我看不見火光,也看不見人影。他們至少離我們有一個小時的路程,如果深夜再急行軍……”
妮芙愣了一下,幾口吃完手中的食物,站起身來:“好了,我們繼續前進吧……你的眼鏡借我用一下。”
深夜的森林漆黑一片,模模糊糊還能看到點人影。好在妮芙的板甲算是一個小光源,喬尼倒不至於貼住對方前行。而有了這幅熱感應與夜視成像相結合的魔法眼鏡,這兩人倒也不用擔心會遇到什麼埋伏或者突襲。但走了大約兩個小時,兩人依然沒有看見任何火光,也沒有看見敵人的身影。
果然是深夜裡的急行軍。
之前的戰鬥讓兩人損耗頗大,但同時久經考驗的強者,熬夜什麼的完全沒有壓力。當森林中漸漸泛起灰白,妮芙和喬尼停住腳步。他們先確認了一下週邊的安全,然後隔開十步,單膝跪地,開始向各自的神祇禱告。
待一小時的禱告完畢,神力貫體,兩人立刻活力四射,連精神也亢奮了不少。雖然這個方法只能提供暫時的幫助,但對於當下這種情況,倒是十分適合。
“我們離他們越來越近了。”妮芙查看了一下地上的痕跡,輕聲說道,“大約只有半個小時的路程。他們的腳步比之前更沉重了,或許是累的。”
“嗯……”喬尼四下看了看,突然愣住了。他仔細朝自己右邊看着,緊緊盯住,然後長出一口氣:“對,他們確實是累了。”
妮芙被喬尼的反應弄得有些迷惑。她朝喬尼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皺了皺眉頭。
“疏忽了……”妮芙一拍腦袋,把魔法眼鏡摘了下來,捏了捏自己的鼻樑,“光顧着追蹤痕跡了。”
在他們的左邊,如今所張望的方向,重重樹影之間,有火把的亮光,更有隱約的人影閃過。
“在森林裡摸黑走道,是會迷路的啊”喬尼輕聲嘆道,“他們絕對是累了。”
根據《十萬個爲什麼》記載——當然喬尼是想不起那麼高端的東西的——人如果不看路,閉着眼往前走,由於慣用手的問題會影響到慣用腳,導致左右腳的步伐……
總之,走着走着就會繞圈,俗稱鬼打牆。
;當然,不能排除對方故意繞圈的可能。不過繞了一圈卻回到了自己曾經走過的路,這是不是有些繞地過分了?
“有我們在後面追蹤,他們不能做任何標記。樹木的枝葉又過於茂密,看不見星空。”妮芙笑了,“我早該想到的。他們其實已經迷路了”
這個結果讓喬尼哭笑不得。當日自己在維爾薩南方的叢林裡穿梭的時候,都是在白日裡行軍,偶爾依靠夜色掩護,也是穿越農田進入另一片森林。當夜星空燦爛,進入森林立即就休息了。
深夜行軍……看來自己的追擊還真不是毫無用處。
“上吧。”妮芙看了看天色,將眼鏡還給喬尼,拔出斬劍,“給他們一個驚喜。”
喬尼收起眼鏡,回手抽出巨劍:“啊,終於……”
終於可以戰了呀
因爲艾尼迪亞人的失誤,喬尼和妮芙瞬間縮短了與自己目標的距離。他們橫穿叢林,甚至都不在乎急速前行時發出的噪音。
這噪音最終引起了艾尼迪亞人的注意。當他們看到兩個身影正若隱若現地朝自己快步走來,頓時陷入了短暫的混亂。
“全體注意”喬尼聽到了一聲吶喊,“弩手兩列橫隊,第次射擊弓箭手自由射擊步兵列於陣後,準備接敵”
原本有些混亂的士兵得到了指揮,很快就恢復過來。有弩的士兵排成隊形,逐排射擊。持弓的士兵則分列隊伍兩頭,不斷引弓射擊。
這種大場面,就交給妮芙來應付吧。
喬尼閃身躲到一顆大樹背後,乘着射擊的間歇倚靠着大樹前進。時而疾奔,時而翻滾。萬箭齊發之下喬尼自然無從躲避,但面對這樣並不密集的箭矢,倒是應對地十分輕鬆。這也多虧了那些射手存了瞄準的念頭。若是他們一味平射,形成箭幕的話,喬尼便無從躲避了。
與喬尼的靈活相對的,是妮芙的從容。她頭盔的面甲已經拉下,只有兩條小縫連接着世界與妮芙的眼睛。她一手提着巨劍,一手擋在身前。妮芙的左手鍊甲手套已經破裂,所以她在阿爾佈雷德伯爵的城堡裡重新購買了一副。爲了防止被人集火於手套之上,妮芙並非直挺挺的衝鋒,而是微微地左閃右避,同時左手也上下舞動。
弩矢射在板甲上,打出沉悶的聲響,卻不得寸進。也有奔妮芙面門而去的,被臂鎧擋下,最多算是一次重擊。
就妮芙的力量而言,重擊什麼的,那就是浮雲啊。
當妮芙逼近射手隊形,距離大約還剩十步左右,那指揮官大喊一聲:“步兵上前,弓弩手退後拔劍”
有七八個步兵從背後取下戰錘,與昨日的偷襲者一個制式。另有五六人則是握着長槍,一臉戒備地站在原地。
這多半是用來防範騎兵的,但在此處實在是有些悲劇了。
此時喬尼距離敵陣還有差不多二十多步,沒了弓弩的騷擾,他的動作一下子快了起來。但終究快不過妮芙。
“喝啊”一聲嬌喝,妮芙掄起斬劍,旋身橫斬。劍身掄起一個大圈,逼退了想要衝鋒的戰錘戰士。然後她踏前一步,斬劍當頭劈下,直接斬斷了那倉促間被舉起格擋的錘柄,從肩膀起,至腰間終,生生把一個艾尼迪亞戰士砍作兩端。
喬尼瞥見這一幕,忍不住心疼了一番——沿途砍那麼多骨頭,這不是糟蹋東西麼?
他這麼想着,一邊迎上了揮舞戰錘而來的戰士。巨劍橫劈,快卻無力。那戰士用戰錘格擋時便發現了這個問題,正要驚愕,卻見那劍一旋,順着錘杆而下,切斷了四根手指。喬尼復一挺身,劍尖便刺入了對方的心臟。
喬尼甚至在刺的時候還旋了一下劍身,水平刺入,完全不碰到胸骨。
“這纔是武器的正確用法嘛。”喬尼嘀咕着,向左後退了一步,閃過橫着揮來的一柄戰錘,回身俯身揮砍,直接卸了對方的兩條小腿。
“要砍也要躲着骨頭。”喬尼繼續嘀咕着,往右前踏上一步,幾乎撲入了第三個戰士的懷裡,但也避開了對方揮舞的錘頭。然後他提膝一頂,揮起劍柄往那戰士的臉上狠狠一砸。待那戰士被砸翻在地,便一腳踏上那倒黴蛋的喉嚨。
一時間,喬尼這邊無人敢於上前。
“來呀,混蛋。”喬尼雙手舞劍,舞出一朵劍花,“沒過癮呢艾尼迪亞的豬玀”
當艾尼迪亞的豬玀敢怒不敢上的時候,妮芙那裡也是戰功卓著。圍攻者在她身上留下了一個凹坑,妮芙則在自己的身邊留下了四具屍體,分作六段。
儘管鎧甲被人砸中變形,但妮芙並未有什麼不適的感覺。她雙手握劍,豎在身側,冷冰冰的面罩沾染些許鮮血,看不出表情。但她的背依然堅挺,她的呼吸依然均勻。如果不看她背上那個凹坑的話,妮芙就像是毫髮無傷一般。
然後……
艾尼迪亞人的軍隊潰敗了。當然,說是撤退也沒問題,畢竟那頭領喊了一句撤退。
“撤退”
艾尼迪亞人頓時轟然而散,飛快逃走,很快就隱沒在樹叢之中,只能看見一個個隱約晃動的背影。
這一切都發生地太過突然——喬尼還在擺姿勢挑釁呢。等他反應過來,眼看已經是追不上了。
“喬尼”妮芙輕聲喊道,“別追了。”
她長長出了一口氣,手腕翻轉,將斬劍拄在地上,輕輕拖下頭盔,腦門上難得地流了許多汗水。
“你會治療術嗎?”妮芙問道,聲音虛弱。
“會一點……”喬尼猶豫了一下,“治療輕傷。”
“準備了幾個?”
“兩個。”
妮芙鬆了口氣,緩緩跪倒在地。正在喬尼猶豫是不是要說“免禮”的時候,妮芙擡起頭來,眉頭緊皺。
“替我治傷。”她說道,“我受傷了。”
受傷了?喬尼看了看妮芙背後那個凹坑,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