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和西寧以至青海全境相繼解放,“青馬”全軍覆沒,馬步芳祖孫三代數十年苦心經營的割據天下,隨蔣介石的失敗而告終。馬步芳是其家族中位子爬得最高、擁有兵力最大和攫取最多的一個,因而也是受打擊最重、失敗最慘、輸得最多的一個。以他的倔強性格,其沮喪程度,可想而知。他攜眷逃至重慶不久,又飛抵廣州,向代總統李宗仁請罪,並報告失敗的經過,同時告假,要去阿拉伯朝覲。已逃到臺灣的蔣介石電令他前去,他到臺灣後,蔣介石令他不要出國,要他重返西北,收招軍隊,繼續與解放軍作戰。他卻藉口要先安排家眷,飛返廣州。9月中旬,馬繼援、馬步康、馬步鑾、馬馬錄、趙瓏及其家眷飛至廣州,馬步芳親自到飛機場迎接,分別安置在愛羣酒店和清真寺暫住。一個月後,辦妥出境手續,一同飛抵香港,住山光飯店。此時,馬步青也帶其三個妻子及兒子、兒媳等10餘人飛至香港,住進在英皇島已買好的二幢房子,過起了寓公生活。此外,部分隨來的人員,如趙瓏、二醜、謝剛傑、高文遠、馬璋等也多購置了地皮,臨時蓋起了房子,暫且棲身。馬氏忠實心腹冶成榮因與馬氏分金不均,公然翻臉,從此分手;冶即自謀新路,開始從商。馬步芳岳父馬妙如及其子馬全禮不願漂流異地,經與馬輔臣聯繫,返回了大陸。馬全義、趙瓏、趙珮、高文遠等去了臺灣。這是其“團體”在敗逃後的一次分化。另外,蔣介石派吳忠信專程由臺來港,對馬步芳進行遊說,勸他去臺,共圖“復興”大業;馬仍不肯去臺,最後推託不過,只好讓馬繼援去臺。蔣也同意他先去朝覲。
1950年初,馬步芳率家小及馬步康、馬步鑾、馬步龍、馬步鰲、馬馬錄、馬繼融、馬步瀛及其家屬等,分乘歐亞航空公司4架包機飛抵伊斯蘭聖地麥加朝覲,作了伊斯蘭教最隆重最莊嚴的祈禱,履行了穆斯林教徒終生嚮往的宗教儀式,朝覲活動持續3個月之久。馬步芳並以政府官員身份晉見了沙特阿拉伯國王。國王對這位流亡將軍表示關懷,並派幾部汽車供其備用。馬步芳禮謝,自己買了兩部汽車,並在麥加城一家旅館住宿。但其地氣候炎熱,久居中國西北之人很不習慣,朝覲畢,馬步芳等即去沙特的塔乙夫避暑,不幸其三弟馬步瀛竟中暑身亡,步瀛之藏族小妻也辦理了離婚手續,另行改嫁,這對馬步芳是又一次打擊。料理完其弟的喪事,馬步芳一行到了阿拉伯著名海港準德城,這裡的國民黨領事館還保留合法地位,在臨時代辦王嘉祥和其侄馬躍武的安排下,馬步芳決定到埃及開羅定居,並通過此2人在開羅買了房子,辦理了入境手續。1950年5月,馬步芳一行乘輪船渡過紅海到達開羅,由王嘉祥陪同晉見了埃及國王,獲得在埃及僑居的許諾。此後,便在開羅郊外的馬爾地住宅區33號居住。他在此買了二幢樓房,一座大樓共9層,爲家屬親眷及隨行人員居住,一座二層小樓爲馬步芳及其妻子居住。買了3部汽車,僱用了一個會做中國菜的埃及廚師。還請了2名阿拉伯阿訇,幫助他們補習阿文、講經和讀報。後來又爲各家親屬子女辦起了一個私人學校,請人幫助他們學習英文。“我把黃金一拉走,到哪兒都是揚州。”馬步芳說的這句話,看來真的沒有錯!但此時的馬步芳大有看破紅塵,遁入空門之意,他閉門不出,專心於伊斯蘭經典,並讓馬步康、馬步鑾、馬驥等每日陪他念經。還佯稱其妻病重,發電報催馬繼援來埃及看望母親,馬繼援飛抵開羅後,他便不再放行。不久,馬呈祥從新疆轉道印度也趕到開羅。馬步芳向其子侄宣稱,他此生再不做事、不做官,將來死後,就埋在此地。可是,蔣介石還想“借重”於他,從臺灣給他匯來1萬元美金,作爲其生活津貼,還多次來函來電或派人來開羅看望,希望他及他身邊師以上軍政人員儘早返臺,又提出在阿拉伯或埃及大使一職中任他挑選出任,他都表示拒絕。
1950年6月,朝鮮戰爭爆發,臺灣當局對此抱有很大希望,夢想將此作爲反攻大陸的天賜良機,四處網羅和組織力量,對馬步芳一夥則連電催返臺灣,馬步芳即讓馬繼援和馬呈祥赴臺受命。後來,馬步芳也心有所動,接受了臺灣國民黨當局任命的“駐沙烏地(即沙特)阿拉伯國大使”,直到1975年病死於麥加。
比較起來,馬鴻逵的際遇,似乎要差一些。他於1949年9月住在重慶歌樂山下連家花園。寧夏解放之後,他處境艱難,只好稱病不出。但不出門仍是躲不過,一日,竟找上門來也。茲錄目擊者的一段記錄文字,以見當時的真實情況。
某星期一的中午,連家花園附近突然戒備森嚴,穿藏藍色中山服、戴蘭呢禮帽的藍衣社人員滿布山頭、路邊。不多時,蔣介石侍從室主任俞濟時乘車來,率警衛人員進花園佈置崗哨,接着國民黨在重慶的幾個軍政大員接踵而來。最後,一黑色林肯牌避彈長座車飛馳到達,下車後,才知是蔣經國和錢大鈞兩人。俞濟時遂命將馬鴻逵的警衛人員撤掉,進房對馬鴻逵說:“總裁和閻院長前來探病。”並讓馬好好休息,不要起來,約一小時,五輛一式黑色林肯牌長座車到,閻錫山、蔣介石從第四輛車上下來,並行進入馬鴻逵住房。馬體重蹣跚,忙不迭爬起來,就勢溜下牀來,跪地將蔣介石的腿抱住,連哭帶說:“我對不起總裁,對不起黨國。”蔣介石俯身拉攙說:“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我有責任。”閻錫山說:“沒啥,沒啥,從頭再來。”就座後,約談了10多分鐘,其他大員才魚貫而入,寒暄慰問,只有蔣經國沒進屋。到馬鴻逵出來送客時,蔣經國纔過來應酬了幾句。蔣介石臨上車時,吩咐馬鴻逵到臺灣去。(馬振宇《逃離寧夏前後的馬鴻逵》)
馬與最高當局見面的場面如此,此後路途之艱難不問可知。下午,總統府就來人照會,要搭乘兩航(即國民黨中國航空公司和中央航空公司)去臺灣,不要驚動“飛虎隊”(即陳納德的飛機)。這就無異於已受到控制監視了,所以馬鴻逵慨嘆:“不相信我了。敗軍之將,雞犬不如。”
馬鴻逵以17000銀元券,向中國航空公司包了一架“空中行宮”式客機,於10月13日飛赴臺灣。起飛前,馬鴻逵還派人把“寧夏省財政廳”派來領軍餉的科長雷某找來,令其把所領軍餉1700餘兩黃金交出來,全部帶走,這大概是馬鴻逵的最後一次喝兵血。他從白市驛機場起飛時無一人送行。機場上有兩個上校軍官,見馬的警衛人員攜帶槍支,即命將槍全部交出,鎖在駕駛艙的鐵箱內,中途,馬鴻逵命電臺與柳州的白崇禧聯繫,回電稱:“柳州危急,現正在激戰中,你們不要來,白長官不能通話。”飛機在廣州、汕頭降落兩次,直到14日上午11時始到達臺北機場。“臺灣省主席”陳誠、保安司令彭孟緝等都到機場迎接,算是給了點臉面。馬鴻逵住在自己所購的古亭區和平西路二段23號住宅內。蔣介石到臺灣後,又給馬鴻逵以國民黨中央評議委員會委員的名義。
但是,“二馬”的事情還沒有結束。國民黨“監察院”鼓動山西省一些監察委員,對馬鴻逵、馬步芳提出彈劾案,罪名是“貽誤軍機,喪失防地”,“行政院”也給馬鴻逵以“撤職查辦”的處分。馬步芳到臺灣的時間比馬鴻逵早5天,但他到後即溜之大吉,取得出國護照,飛到埃及去了。所謂“彈劾”,他以遠居尼羅河畔而毫不在乎,只落得在臺灣的馬鴻逵一人承受。但國民黨對其大員的所謂“彈劾”、“撤職查辦”一類,不過是官樣文章而已,何況也有“社會輿論”爲其鳴不平。當時有人指出:整個大陸均已丟失,爲何單罪此兩人,豈非他們“不是嫡系”之故!所以還是個不了了之。
馬鴻逵受到“彈劾”,“寧夏王”的威風早已不復存在,在臺灣處境越來越艱難,後果更不堪設想,即謀出走之計。先以劉慕俠看病爲由,將劉遷往香港;隨後又藉口去香港看望病人,向陳誠請假,遂一去不返。之後,又多虧陳納德幫忙,向國民黨外交部駐澳門辦事處爲馬鴻逵領得“中華民國護照”6份,再電美國國務院給予簽證,於1950年10月離港飛美,在洛杉磯市郊購置房屋居住,並辦一個牧場,用他自己的話說:“以養雞養馬聊資生活。”
此後,馬步芳被臺灣國民黨當局任命爲“駐沙烏地(即沙特)阿拉伯國大使”。馬鴻逵對此憤憤不平,曾對人說,他有兩點不如馬步芳:一是對下不了那樣的毒手;二是沒有馬步芳那麼多黃金,不能搞“黃金外交”。其實,二人不過五十步與百步之差,都用不着自謙或自詡。但兩人由於權位之爭,結怨已深,如果說在有共同敵人——解放軍的時候,不得不共同對付的話,那麼,逃到國外之後,情況有了變化,則二人之間的矛盾就更爲突出,舊怨新恨,一齊發作,爭爭吵吵,鬧得不可開交。這在1962年馬鴻逵《給馬步芳的公開信》中反映得很清楚。此事的導火線是馬步芳爲掩飾自己作戰的失敗,向國民黨報稱繫馬鴻逵“擅自撤兵”而導致隴東的失敗。馬鴻逵則反脣相譏,說是馬繼援“未參加一人,未放一槍”即撤走。對於馬步芳的就任大使,馬鴻逵質問道:“你以‘撤職查辦’待罪之身,居然發表爲駐沙烏地阿拉伯國大使,不但‘撤職議處’未見下文,且官升一等,令人驚異不置(止)。你榮任大使,固然躊躇滿志,試問你與你同時被李宗仁所‘撤職查辦’的我,又將置於何地?……所謂‘法律之前,人人平等’,何以厚於此而薄於彼呢?”這些話當然是直接責問馬步芳,實際也在爲自己的委屈而發泄,向國民黨喊冤。而且他還對比馬繼援出任高職而抱怨說:“小兒敦厚、敦靜等,於役軍旅,不無汗馬微勞,何以一在臺北,窮至無米爲炊。次子敦靜早經總統批准來美就醫,則辦理手續需時八個月之久。”他還在此信中揭露馬步芳的醜史,說他“目不識丁,十句中國話也難說得清楚。且成性,罔顧倫常”。
1970年1月14日,馬鴻逵病死於洛杉磯。據說:“臨危猶囑其夫人劉慕俠女士,務歸葬骸骨於故國。”在以谷正倫爲主任委員的“馬鴻逵先生治喪委員會”的治喪委員156人的名單中,有馬步青、馬繼援的名字,卻沒有馬步芳的名字。可見二人結怨之深,最終也未能釋然。
馬繼援在臺灣被任爲“國防部辦公廳主任”,後爲國家安全局中將顧問,也是閒差。馬呈祥被派往金門前線任澎湖防衛司令部中將副司令官。總的說來,離開家鄉的人,大多懷念家鄉。馬步芳之妻自出國後,每與人言及家鄉之事,總是流淚不止,馬步鑾曾對人講,如能回青海,就是吃土豆也比國外好。他們思國懷鄉之情,是值得同情的。歷史在前進,祖國一定要統一。“愛國不分先後,統一祖國,人人有責。”中華民族的子子孫孫,必將結束長期分離的痛苦,在新的歷史進程中重新得到全民族的大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