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chapter.56

最終, 齊正則也沒再從陸風口裡打聽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他如同鋸嘴葫蘆般裝聾作啞,齊正則決定派人去查查這位“馬克思”到底是何許人也,說不定能以此挖出陸風神秘的過去。

在院中坐了半天, 蕭墨宸終於開口詢問:“不知陛下駕到, 所爲何事。”

齊正則來了半天, 半點兒正事沒有, 讓人心生疑惑, 他現在大位初登,按理說不會這麼空,還有心思親自來見他們兩個。

蕭墨宸總擔心齊正則又對陸風生了什麼別的心思, 畢竟,從一開始, 這個皇帝就對陸風投入了太多的關注。

齊正則看了看蕭墨宸, 貌似玩笑的開口道:“你與陸風都是朕的良將, 朕與你們兄弟情深,好些天未曾見到陸風, 朕心中頗爲掛念。再者——”他四周略掃一眼:“你這侯府可是當初朕的府邸,沒什麼事兒,朕就不能來了嗎?”

“臣不敢。”蕭墨宸乾巴巴的回道。

陸風好整以暇的看着齊正則在那裡裝模作樣,恭敬的回道:“既然陛下是來散心的,那就請便吧。”

蕭墨宸聽陸風這麼說, 立刻招了僕役將茶點酒水端了上來。兩人配合十分默契。

陸風心裡哼哼着:你不是愛裝麼, 那你就裝吧, 憋不死你。

齊正則自從當了皇帝, 總是在不動聲色間讓大臣們冷汗直流, 但是遇到陸風這種破罐子破摔的主,還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即使心裡恨的牙癢癢, 表面上還是不能露出一點來。

悠哉的吃了半天茶點,發現兩人真的把他當做來串門的了,齊正則心裡也開始憋悶。再過了半晌,才裝模作樣的開口:“蕭卿,可否迴避半刻,朕有幾句話想對陸風說。”

蕭墨宸面上沒動,心中卻開始防備起來。齊正則看他不動,臉色已經拉了下來。陸風馬上開口接道:“有什麼話直接說吧,我們之間沒什麼好瞞的。”

齊正則擡頭掃了一眼陸風,低頭輕吹杯中茶葉,淡問:“你確定?”

陸風有些不耐煩,皺眉道:“陛下請講。”

齊正則放下手中茶杯,笑了笑,問道:“不知陸侍衛這幾日睡的可好?”

此話一出,兩人都變了臉色。蕭墨宸立刻擡頭看向齊正則,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愕和失望。這些日子,陸風總是被噩夢驚醒,他一直以爲只是前段時間經歷太過複雜,過些時候就會好,陸風自己也是這麼說的。

陸風則想的是瑪麗隔壁的你有完沒完,老子自從遇到你就一直在倒黴,你不算計死老子真心是吃不下睡不着啊!

想到夢中場景,齊正則之前又要蕭墨宸迴避,直覺這個結果還是別讓木頭知道的好。

於是陸風轉頭對蕭墨宸說:“木頭,你先去忙吧,我與陛下說幾句就好。”

蕭墨宸看向齊正則,堅定的說:“陸風這幾日精神確實有些不好,若陛下有什麼醫治的辦法,臣洗耳恭聽。”

齊正則看上去一臉淡定,不過陸風怎麼看怎麼都覺得他的眼睛中閃着得意的小火花。

他有些後悔,怎麼又着了這廝的道呢,看到木頭站在旁邊不動如山的樣子,陸風隱隱覺得頭疼。

齊正則倒是沒有多說,只以眼神示意了身旁的小太監,那人便立刻上前兩步,遞上手中錦盒。

陸風打開錦盒,是之前齊正則丟在香爐中的薰香。

蕭墨宸也看到了,臉色一下子變的晦暗不明。齊正則彷彿沒有看到一般,自顧自的說道:“這薰香是我命張太醫特別調配的,有安神養心的功效,你一直點着,這淺眠驚夢的毛病自會痊癒。蕭卿不日便動身回定邊,原本朕想讓你留在京城陪朕,但是蕭卿堅持,朕體恤下臣,知道你們兩個情深意重,爲了蕭卿,也只好放你同行了。”說着說着,臉上還真的露出遺憾的表情,繼續說道:“前些日子看你淺眠,便讓太醫調了這薰香爲你調理,此去定邊,朕望你們早日馬到成功,這香料若是用盡,你就儘早回來吧。”說罷又似突然想到般補充一句:“這可是宮中密制,材料極其難尋。陸風,朕可是對你用心良苦啊!”

陸風沒說話,對面這個人,他實在是不想再搭理了。真的不明白他如此處心積慮的逼迫自己,到底是爲了哪般。

蕭墨宸抿了抿脣,自嘲般的慘笑:“陛下一句話,微臣即使爲您赴死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您又何必如此費盡心思。”他的語氣雖平淡,但卻讓人聽出幾分失望於怨懟。

齊正則聽到他這般詰問,心裡縱然有些不舒服,但面上仍維持着平靜:“蕭卿言重了,朕只不過是想確保萬無一失而已。”

陸風“嘁——”了一聲,把頭轉向一邊,臉上譏諷的神態不言而喻。

齊正則看到了,並沒什麼表示,既然自己已經佔了上風,就沒必要再去計較這種小事。他站起來輕整了整前襟。

“朕這就走了,兩位愛卿自便吧。”

兩人行跪禮送這位祖宗離開。陸風先站起來,看到蕭墨宸跪在地上久久不動,玩笑般的輕踹他一腳:“哎,人都走了,還跪着,他又不給你加工資。”

蕭墨宸還是沒有動,陸風拉了他一把,堪堪將他從地上拉起來。蕭墨宸正一臉沉痛的看着他,似乎有種說不住的悽惶。陸風戳了戳他胸口笑問:“怎麼了?”

蕭墨宸抓出他的手,輾轉好久,才終於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陸風一腦袋問號,想了半天才明白他大概在糾結薰香的事情,爲了活躍氣氛,便佯裝曖昧的挑眉看他:“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老實招了吧。”

蕭墨宸沒有吭聲,只是將他的腦袋按向自己的胸膛。

陸風知道他心中內疚,也不再說話,順從的環住他,甚至安慰似的拍拍他的後背。此刻已是初春,空氣中微微泛着倒春的寒意,庭院中的柳樹卻已經頑強的抽出嫩綠的枝芽,在微風中輕輕搖擺,蕭墨宸的體溫隔着衣料傳過來,鼻尖劃過的是沁着他體溫的衣料的皁角味,陸風突然不合時宜的覺得這一幕在別人看來也許很美。

他低低笑了一聲,擡起頭來看着他的木頭,抽回環着他後背的手在對方臉上一頓亂揉。蕭墨宸本來心中難受,卻被他這種不着調的行爲弄的有些錯愕,及時搶救下自己的臉皮,無奈的看着他:“別鬧。”

陸風說:“我幫你調整調整表情,別總這麼愁苦,那廝有被害妄想症,總把別人想的和他一樣陰險狡詐。放着好日子不過,他非得讓自己這麼擰巴的活着,咱可不能受他影響跟他一樣擰巴了。放心吧,我會沒事的。”

聽到陸風這麼說,蕭墨宸心下更是難過,最後只能一言不發的握緊了他的手。他有些恨自己,當初說過承諾過會保護他,現如今面對傷害依舊無能爲力。

他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讓陸風遠離京城,遠離皇帝,不惜任何代價。

一個月後,京城舉行新皇登基大典。

皇上體恤百姓,操辦並不隆重,百姓一路跪拜,帝后兩輦沿京城主幹道遊行半日,最後回皇宮至宗祠祭拜天地及歷代先祖。

皇宮中漫天白布已經撤下,禮樂莊嚴隆重。齊正則一身明黃色錦袍,領口袖襟以玉石薄片鑲嵌,前襟繡五爪金龍,列十二章,領前後正龍各一,左右及交襟處紋以行龍,下襟八寶立水裙左右開,服間飾以五彩祥雲。他頭飾金色龍冠,腰間玉帶嵌以十六枚夜明珠,掛以各種彰顯身份的皇帝墜飾。

左手邊立着的是王妃,不,現在已經是皇后趙氏,也是身着繁複華麗的皇后朝服,頭帶鳳冠。兩人在百官注目下一步步登上帝座,轉身,落座,衆官跪拜。

“吾皇萬歲萬萬歲。”

聲音在九龍殿前久久縈繞。

齊正則一臉平靜肅穆,轉頭看向皇后,趙氏眼中似有淚光,微微朝他一笑。

皇帝穩聲唱道:“衆卿平身。”

江山初定,齊正則心中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微掃了眼座下衆臣,準確找到蕭墨宸站着的位置。

蕭墨宸身着藏青色二品朝服,頭髮被玉冠一絲不苟的束起,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卻如同齊正則千百次看過的身影那樣沉默挺拔。

陸風不在,他拒受官職,堅持只做一個小小的侍衛。齊正則雙眼微眯,似乎想要穿透蕭墨宸的身體直刺入他的內心。

曾幾何時,齊正則是真的想賜他們錦繡繁華,只是陸風一再違逆他,蕭墨宸又屢屢在忠誠於感情之間捨棄他。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頑強的生根發芽。他始終無法理解,爲什麼十幾年的恩惠只在朝夕之間便崩毀。難道是蕭墨宸的本性便是如此不堅強嗎?他心中冷哼一聲,感情,果然是誤人的東西。於是只掃一眼,便略了過去。

將軍府中充滿殺意的一瞥,御書房中破釜沉舟的脅迫,件件如鯁在喉,讓人不吐不快。

既然你們不選擇生路,那也必須爲我用完了才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