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崩
玉微聽着左慈的話,輕輕哼了一聲,似乎頗有些不贊同的意思。
左慈一聽,就面色微變,道:“這位道友,莫不是不以爲然?道友,你也如同那諸葛匹夫一般,想着人死燈滅,貧道便合該送他入輪迴,是也不是?只是我卻以爲,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若還口口聲聲遵循天道,那倒是笑話了!”
他又搖了搖頭,嘆了一聲道:“不過,卻該我已經料到。道友,我觀你二人功法,乃是玄門正宗,傳自三清道尊門下,那便不稀奇了——你們修的原是那無情道,絕情斷欲。縱使是事涉自身,竟要轉世重修,也只當做是磨練。更別說什麼師兄弟的情分……嘿,我卻如何捨棄這一世與師弟的情誼?轉世輪迴,那也不是我華佗師弟了!”
薛清一邊聽着,心中似是有所觸動,不由得出神。
如今不由得他不信有沒有轉世輪迴一說,事實已經擺在了眼前。而這個問題他也已經想了很久:轉世重生之後,究竟還是不是原本的那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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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當年遇見東皇太一,他轉世成了公子扶蘇,最初的那幾十年,都全然沒有自己曾經作爲東皇的記憶,規規矩矩做個凡人。即便他前世再如何翻手爲雲覆手雨,做了凡人,就是個凡人的模樣,竟然連那種狡詐的性情,也能因爲環境和所受的教導與前世不同而有所改變——這可是全然違背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那句話。
後來,作爲扶蘇公子的那一世他死了,又要轉世投胎,重新來過,繼續做個凡人,繼續生老病死,如此循環往復。直至某一世有了修道機緣,纔有可能苦修得道,擺脫輪迴,重新拾起曾經——可這也僅僅是有可能。
然而,即便那時候他又能想起曾經,想起自己作爲東皇的那些年,但經過了許多次輪迴的那個人,他還是不是太一了?
作爲扶蘇的那些年,即便靈魂還是同一個,但那已經是扶蘇,而不是東皇。雖然後來,臨死前他又記起了當年,恢復了曾經的本性,可畢竟,那時候“扶蘇”將死,他所要考慮的也只能是作爲東皇的那些念想了。
如果並不是在今生即將殞命的時候,想起前世之事呢?如果是驟然間記起曾經,而與前世全無關聯的今生還有許多年要度過,又會不會因此而迷茫?
困惑於自己究竟是誰,迷茫於前世今生——都是自己的曾經,想必難以分辨吧。
這麼一想,薛清忽然記起,當時在一面水鏡裡,曾經看見自己現在的容貌,和穿越前的並無甚大差異。那時候他是想着,或許這是巧合,又或者是自己的靈魂改變了這個身體,而上清記憶中的容貌,那是法術的效果,但是現在,薛清突發異想——
會不會,“薛清”這個人,其實是上清的轉世?
旋即薛清自己又失笑,怎麼可能呢……也太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前世的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人罷了。雖然或許比別人聰明一點,幸運一點,可終究也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這樣平凡,哪裡會是聖人轉世投胎?
再說了,當時分明見到了上清的靈魂,總不可能上清是將自己劈成幾份,把其中一份送入輪迴,轉世而去了吧?那也忒麻煩。
而且,上清身爲聖人,有什麼緣由能讓他親自下界轉世爲人?就算是因爲無聊,下來體驗生活,起碼也要保持自己的記憶轉世,不然渾渾噩噩的,還體驗什麼?
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身處的是什麼樣的一個時空,如果僅僅是神話的空間,或是某一本書的世界,那這裡的神也只是被人賦予了力量罷了,估計還沒有劃破虛空,引導靈魂穿越時空的力量,更別提安排好了什麼命運——也就是說,自己的穿越,只是個偶然。
逐一分析,否定了先前的胡思亂想,薛清吐出了一口氣。
更重要的是,薛清不希望自己就是上清。作爲薛清活了那麼多年,驟然穿越成了另一個人,還要因此抹殺掉原本的自己的存在——僅僅一句話,是轉世重生,就把原本的“薛清”併入了他人之中,那他這些年,豈不是白活了?
就算成爲了既定事實,也要這麼說這句話:上清是他的前世。
已經過去了的事情,就是過去了。現在存在的人是薛清,有着一些上清的記憶,融合了一些上清的情緒,不過,也僅此而已了。
如果道祖指望他能被潛移默化地變成了上清……薛清一邊想着,一邊在心中冷笑,他是不能滿足師尊這個願望了。拼個同歸於盡,也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不過,若是華佗轉世後,也是這麼個想法,那左慈所言,竟然還有了幾分道理。轉世之後的,可不就不再是華佗了。他自有他的名字,他的來歷,前世種種,盡爲煙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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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想着,薛清一回神,玉微正露出不屑神色,也哼了一聲,扭過臉並不看左慈,只冷冷地道:“修道乃是逆天而行,這話原不錯,可並不是教你事事處處都違背天理,那是天理不容!且說雖則你有幾分修爲在身,但你那師弟卻不是修道之人,又說什麼逆天而行?凡人身隕,就該入六道輪迴,轉世投胎而去,方可免了這一世之債。若都似你這般將凡人神魂滯留人間界,天地都要亂套!爲些許私情私誼,倒行逆施,你還以爲自己很有道理?”
左慈長嘆一聲,復又長笑,罷了起身,對着玉微道:“先前左慈曾聽薛清道友喚這位道友做師兄,呵,來來,左慈且問道友,若是薛清道友不幸身隕,這位道友想必立即便要送他轉世,毫不猶豫了?果真也不顧及兄弟情誼,須知道輪迴之後,他可是再不記得往昔之事,過去般般情分,全然盡去,他不是你師弟,你也不是他師兄——道友竟全不放在心上?”
玉微面色驀地一變,面沉如水,喝道:“我的師弟,怎麼可能殞命轉世!他……他乃是修道之人,自然與凡人不同!”
左慈冷笑道:“修道之人如何?就算修成了大羅金仙,遇上了命中劫數,也只有隕落罷了!道友是想說,到時候自然有法子相救,呵,需知這世上不是什麼事都能在預料之中!縱使道友術數通天,事涉自身,總有算不明白的地方,日後可莫要悔之不及!”
旋即他又長嘆,搖頭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道友,薛清道友是你的師弟,你待他如何,我只有更加愛惜我華佗師弟。道友,你也念及我這份心思!”
玉微冷聲道:“天道至公,本來就無情無義,你又要我念及什麼?縱使是爲了你那師弟着想,你早早送他入輪迴,才能免得他日後天打雷劈!”
左慈聽得麪皮一陣顫抖,顯然是怒極,咬牙看着玉微,他便喝道:“罷罷罷!我早該知道不能指望你們這些所謂正宗子弟!果然修的就是無情道!道友,我瞧日後就算是你師弟死在你面前,你眼睛也不眨一下哩!你日後儘可證道!”
玉微臉色更加冷凝,霍然轉身,兩眼如刀,盯着左慈叱道:“豎子!是誰教了你這句話,讓你來我面前說!”
左慈不答,反而兩手一合,手心再分開,赫然一柄青光閃閃的長劍“錚”地一聲從他手心裡拔將出來,竟有金鐵交鳴之聲。
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長劍,左慈冷笑道:“兩位道友,今日你們在那餘風身上找到的東西,可能交給左慈保管了?左慈也說了緣由,也說了相請的話,當真是仁至義盡,兩位道友若不體諒,左慈也只有得罪了!”
薛清心道,果然這左慈是想要那餘風身上的東西,纔想說自己兩人其實並沒有搜查那餘風屍骸,身邊玉微已然站起身,一手放在胸前,一手捏了個法訣,哼聲道:“米粒之珠,也敢放光華!今日便讓你長几分見識!”
話音未落,只見玉如意便破空而出,直直落向左慈頂門。薛清咋舌,沒想到玉微竟然會先出手。他原以爲玉微自恃身份,即便現在只是在一個楊樹精的軀殼之中,地仙修爲,也要讓那左慈幾招,誰知玉微今日這般急躁。
或是說,方纔左慈那些話,實在是將玉微得罪得狠了,玉微是除之而後快,也就顧不得風度身份了?
實則方纔他倆那番對話,薛清也並不以爲有什麼特別冒犯的。他們三清所修,本來就是道祖傳下最正宗的法門,斬卻三尸,了斷三念,的確是無情道,分毫沒錯,被人說上一兩句又如何,難不成就此不修煉了?
再說左慈所言,薛清還當真覺得,以前玉微或許就做過類似於“看着上清死在眼前也不管”的事情,不然怎麼會連帶着自己,也暗暗覺得恨他呢?
——不過這樣也能說得通了,玉微不顧身份,和一個金仙比鬥,還率先出手,原來是因爲被左慈說中了?只不知他是惱羞成怒,還是怕自己聽了,心中一動,因而想起什麼?
可惜了,玉微不知道,這記憶的封印,是道祖親手所爲,一兩句話哪裡能觸動什麼。
這邊薛清徑自袖手,玉微陰手翻作陽手,玉如意化作一道光輝,直衝左慈而去。
左慈連忙騰空躍起,躲開那玉如意,縱身向後,退出門外。兩腳落地,他面色也是陡然一變,立時滿臉戾氣。他也不因玉微的話而發怒,只哈哈笑道:“似你等這般無情之人,便是修成仙道,又有何用?見人疾苦,分毫沒有惻隱之心,要那等神通,又有何用!這樣的神仙,就是修成了混元聖人,與那木偶泥像,又有什麼差別?白白佔了天地精英罷了!”
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隻青玉壺,冷笑道:“你卻說我是米粒之珠,我瞧你纔是白白糟蹋了那絕佳法器玉如意!哼!左慈也苦修多年,豈能因你那法器便生了畏懼?你殺得了餘風算是有幾分能耐,卻奈何不了我!今日教你瞧左慈的手段!”
只見他手上捏了個法訣,地上登時現出無數金色文字,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輝。薛清先前就瞧出他招來的那幾個圓凳有些機巧在其中,此時瞧得分明,原來這是個未成的八卦陣勢。
八卦陣本就是困人用的,就算是殘缺一部分,也有幾分效力,生死相搏之間,只要能阻上一阻,登時勝負立判。他那青玉壺裡倒出來的金字又自成另一個陣法,竟然能融合進那八卦陣之中,相互配合,威力登時大增。
仔細看了一回,這陣法設得也頗爲巧妙,就不僅僅是用來困人了,還兼有吸取陣中所困之人法力的作用,算是聚靈陣的另一般變化。
陣眼就是八卦陣的生門,不過左慈正踩在那裡,手中舉着那隻壺,壺嘴對準了陣眼,正堵住了出路。薛清定睛一看,那壺嘴正源源不斷地吸進去一股股靈氣。
這靈氣自然都是出自玉微的身上,那陣法還傷不了薛清分毫。瞧着玉微臉色着實難看,這就不僅僅是氣惱,一介地仙,被人這般將身上靈氣吸去,可不是輕易能承受的。
陣法從來都不是玉微擅長的,固然這兩個陣法,薛清看着一目瞭然,玉微想要破陣,怕卻要用大力強行打破禁錮——可惜他現在不是聖人之體,沒有大.法力,也只好被困住一陣子了。薛清暫時還不想看玉微舒舒服服收拾人,他預備等玉微和左慈拼個半死不活再出手。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今天晚了……因爲網王新公式書出來了咩……嗷嗷
於是我看公式書去鳥……我的命啊Fujiko~~~~
乃們要留言哦……我看Fujiko的同時都沒忘記乃們還在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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