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霏揮手將桌案上的茶具掃落,銀牙緊咬,攥起的素手微微顫抖着。
方玉婕遣走宮裡的奴婢,俯身撿起地上碎瓷,輕描淡寫地說:“玉嬪娘娘息怒,憑柳青蕪和樑秀芸兩人能成什麼事,加上賢嬪現在自身難保,怎會有精力去管柳青蕪。”
聽見柳青蕪的名字,江雨霏胸間怒火更甚,側眸冷冷地睨着方玉婕:“你懂什麼!賢嬪就是再不受寵,好歹還爲皇上生了個二皇子,就算現在皇上不怎麼關注二皇子,難保日後不會親近,那可是皇上的親生兒子,更是賢嬪翻身的資本!”
方玉婕不曾出席那夜宴會,又怎會知道在宴會之上發生了些什麼。
賢嬪帶着二皇子出席,已足夠吸引人眼球,況且在場的還有宴會主角大皇子,圍繞他們幾人間的詭譎氣氛,看的衆人心驚肉跳。
席間皇上雖未正眼瞧過賢嬪,賢嬪卻頻頻向皇上獻着殷勤,言辭委婉,神色小心怯弱,在皇上面前裝的溫婉賢淑,一副已改過自新的模樣。
只要有二皇子,賢嬪何時翻身重歸四妃之列都不奇怪!
“那就只有毀了賢嬪引以爲傲的資本了。”方玉婕站起身,將掌心碎瓷擱在桌上,漫不經心地說道。
江雨霏眉頭皺起:“毀了?你想怎麼去毀,別說些不着邊際的話,依着本宮力量根本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萬一被發現,賢嬪絕不會放過她,勢必會請求皇上把她處死,她若不死賢嬪誓不罷休。
再說了大家都知道,她江雨霏的父親江副將是大皇子的人,她一時衝動犯下的錯,最後卻牽連家中滿門跟着受苦,這個她做不到!
方玉婕用手指撥動着桌上的瓷片,輕聲道:“娘娘想到哪裡去了,嬪妾所說的毀去並不是指要殺了誰,賢嬪如今最怕的不是被皇上厭惡,而是二皇子被人搶走。”
她垂下眼眸:“正如娘娘所說,賢嬪只要有二皇子這個保命符在身邊,想要鹹魚翻身不足爲奇,乾脆利索的除去二皇子,賢嬪是不好受皇上心裡也會覺得自己虧欠了賢嬪。”
低斂地眉眼下劃過一抹冷光,她脣角微牽笑道:“娘娘覺得賢嬪當真是愛子心切嗎?在嬪妾看來不是這麼回事,對賢嬪來說二皇子並不是她的兒子,是她的籌碼。”
江雨霏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她的話。
方玉婕眉梢挑起:“要是皇上知道賢嬪這個心思,會放心讓賢嬪撫養二皇子嗎?她滿心的貪慾,光顧着自己的榮華富貴,何時真正在乎過二皇子的安危。”
“你的意思是想要爲二皇子尋個養母?!”江雨霏訝異出聲:“就算事情成了又如何,全楚嘉都知道二皇子是賢嬪所生,不論這養母是否將二皇子視爲己”
“玉嬪娘娘您小點聲,仔細隔牆有耳。”方玉婕走到她身邊,拉過她的手:“二皇子還那麼小,只要養母誠心呵護,將來二皇子長大了在他的心裡,比起那連面容都記不得的狠毒親孃,待他尤如親生處處爲他着想的養母,豈不是更有份量?”
江雨霏一陣語塞,心中無比震驚,更是頭一次覺着方玉婕有些陌生。
“養母的出身不必有麼高貴,無權無勢又不得寵的人最好,如此既不會擋着娘娘您的路,也不會阻礙大皇子,同時又重創了賢嬪,您在皇上那裡也博得賢名,豈不是‘四喜臨門’”
方玉婕緩緩地說罷,江雨霏一抿雙脣,抽回被其握着的手,側過頭眸中帶着疑惑。
這方玉婕何時變得這般精明瞭,是有人在背後教導她嗎?
不,不可能!但若說是她自己想出來的,未免又有些蹊蹺。
瞧着江雨霏心不在焉地樣子,方玉婕拿出帕子,趁江雨霏不注意,擦了擦剛剛握着她的那隻手。
隨後將帕子收回,腦中回憶着‘那個人’對自己說這番話時的情景。
說實話,她做夢都沒有想到,那個人會有這種本事。
“只要你成功的引玉嬪上鉤,接下來就只需冷眼旁觀就好,等玉嬪進了冷宮,這雲萃宮的主人就是你方答應了。”
“不管是大皇子還是二皇子,都眼巴巴的盯着太子的位置,要是他們其中一個真成了太子,那這朝堂會變成什麼樣子,下一步就是謀朝篡位了吧,但若有人出面滅了他們的威風,那個人不僅會得享榮華富貴,更會被皇上另眼相看。”
“這個交易做不做,全看你,是要成爲真正的主子揚眉吐氣一把,還是繼續被人欺壓玩弄,選擇權就在你自己的手裡!”
一言一句都帶着無盡的誘惑,她是很想像江雨霏一樣,可沒了命一切都是鏡花水月一場!
那個人之所以對她說了這番話,放心同她交易,不是信任她不會將此事外泄,而是有把握能在她開口說給第三個人之前解決了她。
不過可惜的是,她早就不是從前那個欺軟怕硬的方玉婕了,這些都要多虧了蓉美人。
任憑那個人再陰險精明,有再多的眼線人手,總不可能比華熠宮的勢力還大吧。
不管是江雨霏,投靠賢嬪的柳青蕪,還是給她出餿主意的那個人
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她又沒生有兒子,誰當太子誰當不成太子,關她何事?
就在方玉婕和江雨霏各有所思之時,距離她們兩人大約兩步開外的一抹身影,躡手躡腳地溜出殿內。
華熠宮外,蘭馨閣的趙常在已在地上跪了一個多時辰。
“趙常在還在外邊兒?”
我邊伺候莞辰穿衣,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小章子頷首回道:“回主子的話,趙常在還在。”
我漠道:“讓她回去,就說本宮不想看見她。”
“是。”小章子領命退殿。
在小章子出去後,莞辰薄脣輕啓:“你爲何不肯見她。”
我理了理他衣襟擡眼笑道:“皇上可是心疼了?說起來,趙常在確實清秀可人。”
他伸手捏了捏我臉頰,但笑不語。
我送莞辰出去時,未在宮外見到趙常在的身影,只感受到一道極爲怨恨的目光。
小章子也不在,想來是送趙常在回去了,如果不是趙常在,那這目光的主人會是誰呢?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莞辰的龍輦走遠,嘴角微微勾起。
入了殿內,我喚來浮萍和紅英吩咐道:“本宮稍後要出宮一趟,宮裡就交由你們照看了,若像上次一樣再出什麼事端,你們就以死謝罪吧。”
“奴婢遵旨。”
待天色暗下來,我攜着小章子出了華熠宮,並吩咐留守的幾人關上宮門。
坐着軟轎到達皇城宮門處,換乘了早早備好的馬車,一路行至旖香苑。
我輕挑車簾,看着燈火璀璨的旖香苑,皺了皺眉,命小章子進去知會尤臻一聲。
約摸着一盞茶的時間後,小章子回來跟車伕耳語了一番,馬車隨後停在了旖香苑的後門。
我着了身素淨的便裝,頭髮僅用一支玉簪綰着,扶着小章子的手剛下馬車,尤臻便迎了上來,做了個請的手勢。
尤臻斟了杯茶,放在我面前:“娘娘怎會來此,要是我今日不在苑裡,那該怎麼是好?”
聽尤臻如此自稱,小章子面色一沉,正欲呵斥卻被我攔下:“無妨,隨他去吧。”
“倘若尤公子不在這裡,你手下小廝又不讓本宮進去,那就只有出動官府的官兵了硬闖了。”我輕笑道。
尤臻眉宇輕擰:“還好我今日不曾外出,不然這旖香苑就要毀在娘娘手裡了。”
我端起茶抿了一口:“那幾人在你這裡住着,沒有打擾到尤公子你做生意吧?”
尤臻:“娘娘來此是來帶他們走的?我還以爲您想通過我找許鈺呢。”
他眉梢一挑,笑吟吟地問道:“娘娘出來之前可安頓好了,這次,該不會又發生像上次那樣的事吧?”
我微微一笑:“應該不會,除非他們活膩了,那幾人在你這裡住着,沒有打擾到尤公子吧。”
尤臻擺擺手:“什麼打擾啊,不過才住了幾日而已,我這就讓人喚他們過來。”
他說罷喚來侍從,命其將借住的五人叫來。
“其實娘娘不必親自來的,許鈺正打算再明日去見娘娘您呢,他已經拿定了主意,要給娘娘展現誠意了。”
尤臻輕咳一聲,低斂下眉目:“我也有一事想要請娘娘相助,就不知娘娘,願不願助我一臂之力。”
“尤公子有何事相求?”
“我打算入朝爲官”
我顰眉不解:“你怎會突然有這種想法,難不成你是不放心許鈺?”
尤臻長嘆了口氣:“不是爲了許鈺,是因爲羽尚書,所以這旖香苑還請娘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高擡貴手。”
這個答案倒讓我十分意外,我雖聽莞辰提過,卻沒想到尤臻會爲見羽凌歌選擇出仕。
我捏着茶杯冷笑:“這可不算一件事而是兩件事,你既想爲官又想保住你名下產業,想要本宮幫你,那你能給本宮什麼回報?”
“記得上一次我就曾說過,我的性命在娘娘手中,咱們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不是嗎?至於回報不如就由娘娘提吧,我真不知該拿出什麼樣的回報,纔會讓娘娘您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