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平送走民警,站在窗前站了很久…
他真的沒有想到,最終蘇小意會以如此徹底的方式在他的生命中消失!雖然她做錯了很多事,雖然她撒了很多慌,但他並不希望她死啊!多麼好的年華,未來的路那麼長,她竟然這麼輕易就放棄。
齊天平又掏出煙點上,心裡的陰鬱越來越濃烈,企圖通過這燃燒的煙而慢慢抒泄,可惜沒有得逞,抽光一包煙,心裡還是一片黯然!
他記得那天是陰天,天際暗沉,如他此刻的心情。
拎起電話給劉同打了過去:“蘇小意吞安眠藥,用最快的速度給我買一塊墓地,安排殯儀館和殯葬隊,明天她的家屬應該會到南潯,你去跟他們聯繫,就說蘇小意後事,我來負責……”
他很難過,因爲她生前苦苦求不得的“負責”兩個字,最後竟是用在了她的後事。
下午的時候便開始下雨,冬天一下雨就更加溼冷。齊天平擁了大衣開車去公安局,找到了負責蘇小意案子的民警。
屍體經過法醫檢查,還留在屍檢房!齊天平在民警的帶領下,穿過吵雜的大廳,進入公安大樓身後一座有些陳舊的附樓,進入地下室,最後停在走廊最盡頭的一扇房門前,門上掛着一個牌子,上面寫着“屍檢房”三個字!
這種地方,所有人最好一輩子都不要來一次,齊天平經歷過這麼多,去過世界各個地方,但是還是第一次來這裡。
死亡對於他來講並不陌生,因爲他曾經親眼看着他的父母死在他面前,但是如此毫無徵兆地去面對一場死亡,他還是頭一次!
“進去吧,她就在裡面,家屬還沒有過來…”
齊天平道了聲謝謝,深呼吸,推門走了進去……
雖然是冬天,可進入帶着冷氣的屍檢房,他還是無可抑制地抖了一下。房間不大,四面牆,一張牀,頭頂裝着一個白熾燈,發出白烈的光。
蘇小意就躺在那張牀上,蒙着白布,齊天平走過去,頓了頓,纔將白布揭開,她的臉便露了出來。
曾經他覺得很可人甜美的一張臉,此刻如蒼白的紙一樣毫無生氣地躺在那裡,前幾天她才跑去給他送襯衣,並喋喋不休一件件悉數他那些襯衣所穿的次數。
她甚至還在他面前吼叫,發狂,最後跑出去…對,她自從那次跑出去之後他便沒有見到過她,他給她打了很多電話她都不有接!
更遺憾的是,他已經約好了周醫生要給她安排醫院…
其實也就晚了那麼一點點,如果她能再堅持一下,或許結果就不會是這個樣子!
齊天平閉了閉眼,將白布蒙上,走到門口,聽到走廊上響起悽然尖銳的哭聲:“小意……小意…你怎麼這麼傻,你這樣走了,讓我跟你爸兩個人怎麼活?…”
齊天平走出去,看到民警帶着幾個人走過來,爲首的應該是蘇小意的父母,兩個老人身影佝僂,穿着侷促,相扶着一邊哭一邊往屍檢房走。
齊天平雖然沒見過蘇小意的父母,但以前交往時也對她的家庭瞭解過一些。她出在北方的一座小城市,家裡家境一般,父母都是工廠工人,但蘇小意出生時她母親已過三十,又是家中獨女,所以從小案母就寵愛,這也是養成她後來驕縱要強性格的原因之一,如今蘇小意過世,作爲父母,自然是痛心疾首。
所謂白髮人送黑髮人,世間最淒涼的事之一。
齊天平無力在心裡嘆一口氣,鼻翼有些酸澀,用手指輕輕拭了拭,他才邁步走過去,與她父母錯身而過的時候纔看到民警身後還跟了一個人,身形消瘦,臉色死寂,看到齊天平,目光如炬般向他看了一眼。
齊天平認出那人是宋帆,只是那眼神如寒冬的徹骨冷風,帶着絕頂恨意,似乎要將他一眼劈開。
齊天平怔了怔,不發一言,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從公安局出來,雨勢加大,天色更加暗。
齊天平沒有回公司,坐在車裡抽完半包煙,中間接到劉同的電話,說墓地和殯儀館都已經安排好,他回了一個“嗯”,按了電話,給Eric打了過去:“在哪兒?有時間嗎,喝一杯吧,我半小時之後到你的酒吧…”
……
紀如意是下班的時候知道蘇小意去世的消息的,當時她打着傘在酒店對面的站臺等公交車,突然接到柚子的電話。
“喂,如意,我聽以前的同事說,蘇小意吞安眠藥自盡了…”
當時馬路上車聲嘈雜,雨勢又大,她根本聽不清柚子說的話,連連重複問了一句:“柚子,你說什麼?這邊太吵了,聽不見……”
“我說,蘇小意那貨在家吞安眠藥,死了…”
柚子的聲音必定用了十二分力氣,不然紀如意不會被嚇得手一鬆,傘就落到了地上,愣了好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柚子,這種玩笑不能亂開…”
“真的,不騙你,她家阿姨報的警,圈裡都傳遍了,說她爲了齊天平…哎…何必呢,真是要命!…”
……
紀如意突然記起來她第一次見到蘇小意的情景,去年,也是大約這個季節,她去秀水街補紋身,在巷子裡撞到一個女孩子,戒指掉到了地上,她撿了起來追上去…那個女孩,就是蘇小意!
難怪後來她一直覺得蘇小意眼熟,雖然想不起來,但是她覺得她肯定在哪裡見過。
可是時隔一年而已,她卻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看來,愛情果然是一個,要人命的東西……
齊天平主動提出來要喝酒,這是一件很怪異的事情,更何況他大白天的要喝酒,更是一件怪上加怪的事情,所以Eric馬不停蹄地趕到酒吧,卻見到他已經坐在吧檯上喝了起來。
“誒…QI,你怎麼回事,怎麼突然跑來找我喝酒?”Eric走過去坐到他旁邊的高腳椅上,愕然發現齊天平手邊的酒瓶已經空了一半
“喂…回答我,怎麼了?”
齊天平放下酒杯,空空轉頭看了Eric一眼,頓了好久才幽幽回了一句:“蘇小意死了…”
Eric倒接得很快,很歡樂地飆了一句英文:“Are you Kidding
me?”,繼而看到齊天平死寂的臉色和有些發紅的眼眶,腦裡“哐啷”一聲,有些不確定地再次重複:“你說的,是真的?Miss su,真的死了?”
齊天平愣愣看了Eric幾秒,轉身垂頭,回答:“嗯,吞安眠藥自盡,屍體被發現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我剛從公安局過來…”話說到一半他停住,捏着酒杯又喝了一口,Eric見他如此失落的表情,很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對着吧檯後面的調酒師打了個響指:“給我也來一杯whisky,嗯……直接把瓶子給我吧,再給我一個杯子…”
酒很快遞了過來,Eric自己倒滿一杯,又幫齊天平也斟滿,兩個大男人,不發一言,大白天地在酒吧裡買醉。
這便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交流方式,與女人截然不同!女人一遇到事,先摟在一起哭一通,繼而開始大罵或者大鬧,最後才心平氣和地安靜下來開始分析或者安慰。
可是男人更偏向於自行療傷,坐在一起抽菸,喝酒,隱忍,緘默,讓不開心的情緒隨着菸蒂的燃燒和酒精的發酵而慢慢被蒸發掉,所以此刻Eric什麼都不說,只是陪他乾坐着喝酒,一杯接一杯…
下午的酒吧一個客人都沒有,原本擁擠熱鬧的一樓大廳此刻顯得空曠而又安靜,齊天平已經一瓶酒下肚,最後撐不住,趴在桌面上開始打酒嗝。
Eric連連拍着他的背幫他順着氣,與齊天平認識這麼多年,今天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放肆地流露出自己的情緒。
在Eric眼裡,齊天平一直僞裝得很好,總是笑嘻嘻對所有事情都很無所謂的樣子,以至於跟他不熟的人都會覺得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花花公子,可是隻有與他相熟的人才明白,其實齊天平脆弱,心軟,而且還有些善良,因爲對自己父母婚姻的陰影,所以他處理感情的方式有些無理的極端,只是這種極端其實是源於沒有安全感,對婚姻不信任,對自己不信任。
蘇小意的死對他來將無疑是一個沉痛打擊,本來他就覺得自己很爛,如今蘇小意爲了他而自盡,還留了那樣一封遺書,他便更覺得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這不是一場簡單的辜負或者傷害,這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她才23歲,一切都纔剛剛開始,青春如此閃耀,卻因爲自己出現在她的生命裡,而讓她原本應該很美麗的生命啞然而止!還有她的父母,她的親人,所有愛她的人,都會因爲他齊天平而承受切膚之痛!
“ERIC,其實我不應該那樣對她,之前她的心理醫生來找我,我應該聽她的話去看看她…其實本來我已經安排好了醫院和醫生,打算下週約了她的心理醫生一起去看她,可是我太忙,我真是該死…我不應該等到下週,我應該當時就安排,如果沒有晚了那幾天,可能她就不會出事…前幾天她去找我,我勸她去醫院,她跑了,我居然沒有去追!我怎麼沒有去追?我給她打電話她不接,我就應該想到出事了,可是我居然什麼都沒有做…其實她有今天這種結果,都是我造成的,ERIC,我很難過,真的…如果沒有我,她應該過得很好…”
齊天平擡頭看着Eric,將心裡這些膨脹到幾乎快要爆炸的愧疚和痛楚,藉着酒意都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