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的白色身影,經過幾個月的沉寂,越發帶着一股寒意。
炎熱的夏季似乎在竹樓止步,這裡的溫度總是被一道白衣身影給壓得很低。
紀禮淵剛從竹園中那一片池塘中游了一會兒出來,墨色的長髮披散在身後,還往下低落着水,平日裡整潔的着裝也透出幾分隨意的不羈。
他拿着手上的玉瓶,問身後的張老,“這玉瓶是從東邊傳來的?”
“是,據說是一個女子指明要給您的。”
“女子?”紀禮淵看了張老一眼,“沒說別的?”
“有……”張老見到瞞不過去了,嘆了口氣才說道,“那女子還拿着月盟的印信。”
早知道玉瓶之中還塞入了一張紙條,他也就不隱瞞了。
反正少主遲早是會知道的,與其遮遮掩掩,還不如大方一點,也省得他多想。
紀禮淵拿着玉瓶若有所思,手指翻來覆去的看着玉瓶,更是不捨得放下手中的那張紙條。似乎收到這個玉瓶之後,他身上那一股清冷的氣息散去了很多。
“少主……難道將玉瓶送給您的,是沈丫頭?”張老站在紀禮淵的身後,看到他眼中露出微微愣神的神色,似乎還帶着幾分笑意,頓時想到了之前住在竹園的,那一個沉靜卻又活潑的女子。
唯一一個能讓少主的情緒起伏,還讓他心甘情願犧牲自己的女子。
縱然張老不想承認,但是能讓已經幾乎好幾月沒露出笑意的少主心情變得愉悅,多半也只有那個丫頭了。
紀禮淵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笑意,聲音像是流水潺潺般好聽,說道,“是她。”
因爲一絲愉悅,他原本清俊的容顏多了幾分煙火氣息。
他修長的手指中捏着沈清墨寫來的紙條,雖然只是簡單的說明丹藥的功效和注意事項,但是看到這和她緊密有關的東西,他的心還是不平靜了,沒出息的覺得她的不告而別也似乎可以理解。
“少主……”張老忐忑的問道,“您不會想要去找沈丫頭吧?”
可千萬不要,人家都已經嫁做人婦了,和他已經不可能了!
紀禮淵沉默了片刻,“青巖那邊似乎出了點事,我應該要過去看一看。”
青巖?張老在印象之中搜索了一下地點,發現對那個地方唯一的印象就是離清水鎮很近。
他不死心的問道,“那裡出了什麼問題,難道不能派個得力的人手過去?”
紀禮淵擡眸看了張老一眼,“什麼問題要去了才知道,我不放心別人。就如此定了。”
說罷,他將手中的紙條夾入書桌上的佛經之中,那是一本他經常翻閱的佛經,因爲常看,書本上都翻出細細絨絨毛邊。
他這是暗示自己可以退下了。
張老靜悄悄的退出房門,最後看了一眼站在桌邊的紀禮淵,發現他將方纔放進去的紙條又拿出來,放在指尖輕輕摩挲,雋黑的眼神戀戀不捨而落寞,似乎在看着什麼珍寶一般。
心中莫名覺得幾分酸澀涌上來了。
少主到底還是捨不得,也忘不掉吧?
門關上了,發出一聲輕響,屋子裡又恢復了安靜。
紀禮淵擡眸朝窗外看去。
從他這裡的窗口朝外看去,能清楚的看到沈清墨所住過的那一棟竹樓。現在這棟竹樓每晚都會點着燈,直到他入睡之前,纔會有專門的下人去將那棟竹樓裡的燈給熄滅。
他承認他這是有些自欺欺人,但他是一個講究結果的人,既然這樣做能讓他覺得舒服,他便保持了這樣的習慣。
手指摩挲着紙條上娟秀的字跡,紀禮淵的脣角勾起一絲淡笑。
極淡,也極爲難得。
“總算是有了音訊。”他喃喃自語,“這段時間佛珠只和我感應了一次,看來你過得還不錯。他……也應該將你保護得很好。”
還記得給他送來一份禮物,她還是惦記着他的,儘管只是友情,他已經覺得足夠。
將玉瓶之中的翠綠色丹藥倒在掌心,紀禮淵張嘴服下。
等到吸收了這一顆丹藥的藥力,他就去找她吧。
他不是思念成疾,而是有消息需要親自說給她聽。
關於燕水媚的前世,崔家的那一對雙生子,他又查出來新的東西……
因爲打算在清水鎮中多逗留一段時間,幾人所幸找了一處院子住下。住在客棧之中比較人多雜亂,想要安靜太不容易,不適合長久居住。
從客棧搬到這處院子之後,幾人呆在家中的時間也多了一些。
清水鎮似乎經常下雨,這一日又是雨過天晴,湛藍的天空一碧如洗,看上去分外的好看。
沈清墨躺在樹下的躺椅上,閉上眼睛小憩。
一陣風吹過,樹葉上殘留的雨水低落在臉上,讓她睫毛顫了一顫。
秦正澤眼疾手快的將她臉上的雨水擦拭掉,便說道,“我打賭,紀禮淵收到你送去的造化丹之後,一定會趕過來。”
這幾日,不知道是第幾次提到這個話題。
坐在一旁的木綠也噗嗤一聲笑出來,見到秦正澤的眸光投過去,立即舉起了雙手,“我不笑了,不笑了。”
秦九依舊一副冷漠的樣子,不時喝上一口茶,多半時間都是面無表情的。
“你們兩個不要在這裡礙眼了,去買一些吃食回來。”秦正澤惱羞成怒,開始趕人。
木綠笑着站起來,“秦九,我們走吧。”
沈清墨倏地睜開了眼睛,看向木綠和秦九。
木綠說完這句話之後,秦九便站了起來,兩人一前一後朝外面走去。
“木綠之前喊秦九什麼?”
秦正澤不明所以的說道,“阿九?”
“是呀!”沈清墨眼神有些複雜,“看來他們真的在鬧彆扭了,之前木綠一直阿九阿九的喊着,現在居然也和秦九生疏起來了。難道是秦九恢復了記憶之後,和木綠之間沒有以前那麼好了?”
這也很有可能。
畢竟在秦九神智沒有恢復的時候,他最經常能依賴到的人就是木綠,那時候他也是懵懵懂懂的,木綠說什麼他便聽着什麼,都不會提出自己的想法和意見,當然不會反抗了。
也許恢復了神智之後,他的看法又有不同了。沈清墨這麼想着,還是覺得有些可惜。
她是很樂意見到這兩人能夠在一起的。
秦正澤看着沈清墨一臉可惜的模樣,動了動
嘴巴,終究還是沒有開口。不過倒是在心裡開始盤算着,要什麼時候將秦九給送走了……
出了門,秦九便大步朝前走去,將木綠給遠遠的甩在了身後。
呵……他可真是好樣的,就這麼對她避如蛇蠍嗎?
她就這麼讓人討厭?
“秦九,你站住!”木綠看着前面穿着黑衣,高高大大卻冷清極了的秦九,感覺心裡的怒意止也止不住,“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答應考慮的事情考慮得怎麼樣了?”
從留仙鎮中他們就談好了,他會慢慢的放下對沈清墨的心思,而她也不會將此事戳穿,更會給他時間來考慮和她之間的事情。
可是,說好的事情一直沒有進展,木綠本來又是風風火火的着急性子,她的耐心早就在秦九日復一日的沉默之中被消耗殆盡。
今日,她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什麼想法都沒有。”他轉過身,冷冷看着木綠。
如果不是那一日秦正澤和沈清墨對話被他聽入耳中,他發覺秦正澤開始懷疑他已經恢復了神智,他也許不會如木綠的意願一般,將他已經恢復的事情明確說出來。
他的心思的確見不了光,可是那是他唯一的救贖,他不想遠離。
木綠跺了跺腳,“你現在還看不明白嗎?清墨姐姐根本就不知道你喜歡她,就算她知道,多半還會更加遠離你!我……我有什麼不好?”
她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委屈的看着他。
她恨啊!
每次她都會在心裡下定決定要離開的,難道她這麼瀟灑的人,居然還要將自己綁在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身邊不成?可是每次離開之後,她卻總是灰溜溜的回來,依舊守在她的身邊。
她覺得自己是着了魔了,可是偏偏控制不住自己。
也許孃親說得對,女人只要動了心,就算變成一株草也會將自己連根拔起,跟在所愛之人的身邊。
“你,你說呀,我有哪裡不好?”見到秦九不說話,木綠又問了一句。
秦九深深的看着她,眸子黑黑的,極爲沉靜,“你很好,和她一樣好,對我好,但是我愛上了她。”
愛情也許沒有先來後到,可是對於他來說,一旦喜歡上一個人,就算永遠不能宣諸於口,那也是會讓他一直堅持下去的事情。
這是他第一次說她很好。
木綠愣了一愣,心中酸澀的泛起一絲喜悅。
雖然他依舊說不喜歡她,可是他分明說了她很好,他只是因爲清墨姐姐先進入他的生活之中,先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所以才這麼堅持。
那如果……如果她也能讓他永遠無法忘記呢?
是不是隻要她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她就能抹去其他人在他心中留下的痕跡,然後堂而皇之的佔據他的心?
木綠的眼睛微微發亮,細碎的喜悅像是黑夜之中飛舞的螢火蟲,將她的雙眸染得極爲的好看。
她伸手想要去拉秦九的手,可就在手快要碰到他的時候,突然從柔情萬份變成了極度的驚詫。
“阿九,閃開!”
木綠雙目倏地瞪大,匆忙之下伸手揮出數道綠芒,對上了朝秦九席捲而來的黑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