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后,臣……民女是這屆的秀女,今年十六了,閨名嘉香。”施施然然的擡頭,沐嘉香嬌羞地笑着,眼神略顯侷促,回答的身影細如蚊吟。
這與昨日那個作風彪悍,大叫着我是你女人的沐嘉香,簡直就是兩個人!
若不是嚴修遠那個秉持着對所有接近過軒轅煌的可疑人物,都要查清祖宗八代的原則,凌姿涵指不定會認爲這女人有着嚴重的精神分裂。但一心爲凌姿涵着想的流雲,一早醒來,顧不得別的,就找了嚴修遠,從他那裡打聽得知,這沐嘉香的身份。
而剛纔的單獨召見,太后也曾問起昨日的事。凌姿涵覺得沒什麼,便坦然的與她說了,只不過,她隱瞞了去煙花樓的事情,只說是去郊遊,迷了路。
太后自然也是知道沐嘉香的身份的,現下再問,應該是有她的用意。
“嘉香……這名兒挺好。”太后眯着眼睛,擡眼打量了沐嘉香一番。
一旁的歸芳嬤嬤不知從哪裡,弄了個冊子來,打開呈給太后,同時遞了個西洋鏡過去。彎腰在太后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目光卻在直起身時,落在了沐嘉香身上,祥和的眉眼間閃過一絲精明。
太后拿着那支渤海國進貢的西洋鏡,那東西可是個寶貝,做工精緻,雙面突出的琉璃特別通透,外邊磨圓的邊框用絞金絲鑲嵌,羊脂白玉做柄,柄尾突起一點銀色,嵌着一塊碩大的紫玉,紫玉雕琢成鳳凰,嘴中銜着海珠子,與幾條銀色流蘇相連接,流蘇那端剛巧又與鏡片兩邊固定的金絲連接,拿握起來,極爲方便。
其實,這東西就是個放大鏡,在現代並不稀奇。但在古代卻極爲罕見,尤其是這種做工精巧的,就更爲難尋了。不過現代用的是玻璃,很便宜,而在這用的卻是難以雕琢的琉璃,即爲水晶,還是極爲通透的頂級水晶,加上手工費,及鑲嵌,造價不菲。
粗略估算,太后手上的這個西洋鏡,至少要用上多塊完整的白水晶,才能打造出這一個毫無瑕疵的,近乎完美的西洋鏡。
當然,這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徵,別說沐嘉香,就是皇貴妃,也只能看着乾瞪眼。
太后對着那本冊子看了會兒,“嗯,原來是遠征家的。不過,哀家看着文靜嬌柔,倒是沒繼承你父親的驍勇,眉目間倒有些沐太傅的風骨。”
沐家原本也是跟着皇帝打天下的,不過開國功臣是個文臣,後來一代一代的,到都是文武雙全的奇才。可到了沐太傅這一代,除了太傅一支,其餘幾隻漸漸尚武,大有打壓皇后一支勢力的意思。沐太傅的兒子更是了不得,幾個在御史臺工作的不算什麼,倒是那個和沐太傅擰着來的嫡子尤爲出衆。他年輕時悄悄隨軍,後立下軍功,抵擋阮將軍王的重重刁難,最後入主軍中,被封爲驃騎將軍,連與沐家形同“世仇”的阮老將軍都稱他後生可畏。而皇帝爲了褒獎他,將其妹被接入宮中,一年內就被封爲貴妃,也就是當今的皇貴妃。沐家一時榮寵,可謂到了極點,而推動這個極點的人,就是沐嘉香的父親,沐遠征。
沐嘉香依仗父親的軍功章,自鳴得意。見太后稱父親名字,而非官位,就有了親近之意,心中更是得意。但她還是小心地藏起了那份心思,做出略顯惶恐,卻又害羞的樣子,聲音顫顫地開口道:“太后過譽了,嘉香不過一介弱質女流。若論風骨,眼下,就有一位極好的。”
一把闇火從溫吞的話語中點燃。
凌姿涵不覺多看了沐嘉香幾眼,奇怪的是,皇貴妃竟然也朝沐嘉香看了去,眼神中閃過一絲狐疑。
凌姿涵恰巧捕捉到那個瞬間,不由地在心中冷笑,嘴角的笑容勾勒上一點不爲人知的冷意。看來,這個沐嘉香還真不是個簡單的女子,連在皇貴妃面前,都將自己掩飾的如此嚴實。而昨日相遇之時,她的劍拔弩張,時不時露出的可笑漏洞,有事做給誰看的呢,目的是什麼?
故作姿態,別有居心?
猜付間,軒轅煌碰了下她的手,凌姿涵擡頭看去,卻見衆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臉上。沐嘉香正瞧着她,那目光沉澱着太多複雜的神色,根本不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子,該有的美好。
也對,身在那種家庭裡,不論什麼樣年紀的孩子,大概都沒有什麼美好可言吧!
“涵丫頭,你這是怎麼了,心不在焉的?”太后用眼神示意她,大概是警示她提防的意思。
凌姿涵莞爾一笑,他們大約是以爲她失神了,沒有聽見他們的談話吧!
“皇祖母,孫媳是在偷着樂呢!”
“哦,樂什麼,說來聽聽。”太后換了個坐姿,似乎很感興趣。
跪在凌姿涵腳邊不遠處的沐嘉香卻低頭暗暗咬牙,忍着膝蓋的陣陣酸意,卻又不敢動,但心裡,估計已經問候了太后的祖宗千百回。
“孫媳說了,皇祖母可別說孫媳沒出息。”凌姿涵愛嬌地看着太后,就像個小孫兒在於奶奶討賞時的一般,親切自如。
太后笑了笑,“你這丫頭,還學會賣關子了,快說吧,哀家我什麼時候責怪過你!”
凌姿涵掩口噙笑,略回了軒轅煌一眼:“孫媳是因爲皇祖母誇讚孫媳有風骨,而暗自竊喜呢!心裡卻琢磨着,孫媳這算哪門子的風骨啊,當着您老人家面前,我這點風骨,都被您的鳳儀給壓沒了。現下卻被皇祖母誇讚,想來,還能如得了皇祖母的眼,沒有辱沒門楣。”
凌姿涵打趣的說着,微微咧開嘴角,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牙尖壓了壓脣瓣,顯得極爲俏皮。爲她清豔的姿態憑添一份嬌憨,並不做作,一派自若的小動作,倒像是渾然天成的詮釋。清媚撩人的,比狐眼更爲勾魂攝心的桃花眸子,在不經意間瞥向還跪在地上的沐嘉香,撲閃着長長的睫羽,難掩慧黠的妖冶眸子,微微轉了轉,繼續道:“倒是沐小姐會說笑,若真論起來,我們這輩分之中,當屬太子妃,最具風骨。”
“哈哈哈,這古怪精靈的丫頭。歸芳,你瞧瞧這丫頭這張嘴,可與明珠有的一比?”太后樂呵呵的笑着,原本還擔心凌姿涵會不會被沐嘉香的一席話,與衆人隨後的談論給繞進去,現下看來,那談論是多餘的,自己藉口誇她的一試,也多餘了。
“能讓太后開懷大笑,孫媳是不是又該自喜一番?”俏皮挑眉,凌姿涵似笑非笑地,用餘光朝眸色暗沉的皇貴妃看了眼,嘴角抿了抿。
“自喜,到不若和樂。太子妃雖有風骨,卻與九弟妹的不同。到不如這樣,皇祖母就下道懿旨,令今日參加家宴的諸位皇子妃,自選節目展示如何?”太子搖着扇子提議。
凌姿涵不落痕跡的撇了撇嘴,腹誹:你個腦抽貨,大冬天的扇扇子扇傻了吧,沒事閒的找事,簡直蛋疼!
但面上還要全了太子的面子,見太后沒有反對,也沒有同意,便趕忙道:“太子爺的意見到有趣,都是家人,也不在乎面子裡子的。但只有女眷展示才藝還無新意,不若效仿民間孝子,綵衣娛親。讓在京留職的王爺們也加入進來,與家眷同臺,讓父皇、皇祖母好好樂一樂。”
管你是要娛樂大衆,還是把女人當玩物,就是去死,她也得先拉個墊背的。
凌姿涵的目光橫掃太子,又朝太后的面上看去,見太后似乎很有興趣,又補了句,“相信,若是皇太孫在這裡,也會叫鬧着,要爲老祖宗獻樂,想在老祖宗面前露一手呢!”
太后似乎壓根忘了沐嘉香的存在,點了點頭道:“有點意思。歸芳,就按這丫頭的意思,讓月兒去擬一份懿旨傳下去。”稍頓,太后喝了口茶,視線終於落回了沐嘉香身上,眼睛一眯,眉頭微微聳了下,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放下茶盞,淡淡的說:“起來吧,這地上也怪冷的。那邊坐下,陪哀家說說話。”
皇貴妃本都快就成結的心忽然打開了,大喜,就連素日的沉穩也跑下來些許,一絲暗自慶幸的意味附上眼底。但她沒有示意眉兒去扶沐嘉香,而是朝剛謝了恩的沐嘉香遞去一瞥不尋常的眼神。
沐嘉香似乎並沒看見,雙手撐地的慢慢爬起。
卻不知是不是站得太久了,腿一軟,“啊呀”一聲,就朝前方左側倒去。
看着那方向,凌姿涵嘴角挑起絲絲寒涼,心底冷意十足。這沐嘉香還真是步步算計,不過玩假摔,始終也太嫩了點吧。
但若不是軒轅煌“剛巧”在這時轉身站起,這沐嘉香就該倒在他懷裡了。可現下……噗,卻倒在了軒轅煌原本坐的椅子上,後背狠狠地磕在了椅子邊緣,發出一聲清晰的悶響,接着是她細微的低哼。而她的手卻不死心的抓着軒轅煌的衣角,痛苦的悶悶申吟。睫羽沾淚猶如繁星點點,但那抹惹人憐惜的嬌弱,卻至始至終進不到那個人的眼裡去。
他的眼中,只有眼前這個被他牽着手的女子。
“手怎麼這樣的涼?讓你穿多點你不聽,冷了也不曾說,若是凍壞了,着了病,就算我不心疼,皇祖母也要心疼了。到時候怪罪下來,你可就高興了?”
沐嘉香的耳邊傳來他淳厚低沉的魅人聲音,磁性十足,極爲性感,其中透着縷縷剪不斷的關切與溫柔,卻獨獨只爲一人呈現。
稍頓,肌膚細微的摩挲聲傳來,接着又是那動人的聲音,“流雲,去爲王妃去個手爐來暖暖。”
溫暖的關切,蓋過了一切喧囂,彷彿偌大的殿中就只有他們兩人。
四目相對的瞬間,凌姿涵溫婉淺笑,指尖流動的暖意,帶動着心跳,“怦、怦――”
卻被一聲通傳打斷――
“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