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聲音好不容易停了,裴子慧這才裝做什麼都沒聽到一樣,踏着有力的腳步跑了進去,她匆匆忙忙地放下韭菜,和裴玉還有葉氏說了兩句話之後,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出來。
一大清早的竟然跑了個滿頭大汗,待她跑到村街上時,楚牧已經趕着馬車走了過來。於是她躍上馬車,二人一路喜氣洋洋,輕車熟路地直奔集市而去。
對於集市上出現的這種新鮮蔬菜,一開始大家只是圍着看。後來有幾個路人說認得這種菜,並且吃過。還有好事的婦人扯着葉子品嚐。再經過裴子慧介紹這種菜的各種吃法後,買韭菜的人就漸漸多了起來。
裴子慧沒有想到韭菜賣得如此順利,到集市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小半車韭菜全部賣完。她揣着銅板到集市上逛了一圈,見也沒有什麼家裡需要的東西,就和楚牧趕着馬車往回走。
由於不趕時間,所以馬兒走得很悠閒,二人一邊走一邊聊天。
裴子慧在車板上耷拉着小細腿正咯咯地笑着,卻突然有一抹不太和諧的畫面闖進她的眼簾,不但讓她的笑聲頓止,而且還瞪着眼睛倒吸了一口涼氣。
楚牧感覺到她的不對勁,扭着身子問她,“妹妹怎麼了?”
裴子慧瞪着驚恐的雙眼,望着對面的柳條地裡伸出的半條帶着血跡的胳膊,半天說不出來話,只結結巴巴地說:“看,快看……那是什麼?”
楚牧尋聲望去,不由也是一驚,冷汗順着脖子就流了下來。他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別的,而是左手扯住裴子慧的胳膊,右手揚起鞭子,趕着馬車就要快步前行。
“不行!”驚慌之中裴子慧拉住他的手,小聲道:“咱們不能就這麼走了。萬一是個活的……”
“活的!會嗎?”楚牧臉上的冷汗越來越多。
裴子慧點頭,“要不咱們過去看看?”
楚牧倒是非常愛護裴子慧的,他趕緊伸手攔住她,囑咐道:“你在這等着,我去看看。若是活的,就看看還能不能救,若是死了,咱倆趕車就走。”
“你知道怎麼看死活嗎?”裴子慧繃緊了神經瞪着楚牧。
這個問題倒是把楚牧給問住了,他反問道:“怎麼看?”想了想又說:“還不就是看喘不喘氣?”
“我還是去吧!咱倆一塊去,我不會害怕的。”裴子慧蹦下馬車。拉着楚牧的手。小心地超露着半條血手臂的方向走了過去。
說不害怕。其實那是假的。
荒郊野外,遠離村屯,兩個半大的孩子,就那麼看到黑壓壓的柳條地裡伸出來一條血淋淋的胳膊。能不害怕嗎?裴子慧和楚牧算是比較鎮定的,在此種情況下不但沒有被嚇哭,反而還想着湊上前去看看這人到底是生是死,這種勇氣可嘉的精神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別說是孩子,就算是大人能有這份勇氣和膽量的恐怕也不多。
二人戰戰兢兢地走到一半的時候,那條血淋淋的手臂已經越來越清晰,楚牧突然身子一抖,拉住裴子慧就說:“妹妹。還是別去了,萬一場面很嚇人,我怕嚇到你。”
“怎麼不去?”裴子慧倒是極爲堅定。她倒是想過了,最多也就是看到一個面目全非的傷者或是死者。至多是嚇了一跳,還能有什麼更危險的事情發生嗎?
楚牧拗不過她。只好走在她的前面,以免有什麼危險的時候好保護她。
但是走到近前一看,什麼危險都沒有。唯獨有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側歪着躺在那裡,兩隻手上和胳膊上還有臉上和衣服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鮮血,但那血跡顯然已經凝固,也不知道他躺在這裡多久了。而身上的衣服已經看不太清楚,除了一些血跡之外,還有一些地方已經燒傷,總之樣子很是慘烈。
“這,這還能是活着的嗎?”楚牧顯然對這人不太抱什麼希望了。
裴子慧拉着他的手,瞪大眼睛說着:“反正已經走過來了,過去探一探鼻息吧!”
“嗯!”楚牧倒是沒有猶豫,走過去蹲下身子,伸開手指就伸到那人的鼻息處拭了拭,片刻後,楚牧有些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道:“妹妹,他還有呼吸,只是很微弱。”
裴子慧一聽,也邁步上前伸手去探鼻息,隨後又摸了摸他頸部的動脈,鼻息確實有,也果真微弱。不過動脈還是輕輕跳動着的。“牧子哥,這人還活着,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楚牧雙眉皺到一起,不知如何是好。不過他已經看出了裴子慧想救人的意圖,蹙着眉頭說道:“妹妹,你不會是要把這個人弄到家裡去吧?且先不說叔和嬸同不同意,若是在半路上他死了,或是到我們家的時候他死了,家裡無緣無故的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死人,我們怎麼辦?”
她理解楚牧的說法,但是讓她見死不救,這心裡總覺得不安。
“妹妹!他若只是受傷,我一定支持你救,可是我們真的無法確定他能活下來。”
裴子慧攤了攤手,“所以我們得趕緊救啊!”
“妹妹!”楚牧拉着裴子慧就要回到馬車上去。裴子慧甩開他的手,兇道:“牧子哥,做人怎麼能見死不救呢?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清清白白的救人,又沒做什麼壞事,你怕什麼?就算他死到我們家,最多我們也就是挖個坑把他葬了,這能有什麼麻煩的。可若是將他救活了,那就是一條人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楚牧站在那裡和裴子慧賭氣。
這下裴子慧倒是急了,言辭就更兇了幾分,“什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我爹孃將你從小養大,若是他們也存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你還能活到今天嗎?是不是早活生生的被餓死了?”
楚牧當時啞口無言。但是那臉色卻青一陣白一陣的變來變去。
楚子慧說完也覺得說得重了,趕緊扯了扯他的衣袖,用歉意的語氣說道:“牧子哥你別怪我,我也是急的。這救人性命之事急如星火,有可能我們這一耽誤,他的命就沒了。”
楚牧再不說話,但卻伸手去拉那個傷者。裴子慧見他想通,隨即鬆了一口氣。可是二人的意見統一了,但是如何救卻成了一個問題,這人叫都叫不醒。難道他能爬起來自己走到馬車上去?既然不能。楚牧和她又怎麼可能將身形這麼高大的一個成年男子擡到車上去。這簡單是癡人說夢。
兩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有將此人挪動兩米的距離。
“牧子哥,你快去把馬車趕過來。”裴子慧又急又累,汗如雨下。
楚牧一敲腦門。有些懊惱地說道:“我這個榆木腦袋,怎麼沒想到呢?”
待他將馬車趕到傷者身前,裴子慧從車板上扯下一條裝東西的袋子。這袋子是段氏用粗麻布縫的,不但大而且非常的結實。她將這袋子鋪在傷者身旁,然後和楚牧二人合力將傷者推到袋子上,這樣二人一人一頭,用力扯起袋子,在二人憋得整張臉都出現了豬肝的顏色時,終於是將這男子擡到了車板上。
把他擡上車後。裴子慧感覺自己的胸腔都要吐血了,扶着車板大口的喘氣。
“快,快上車。咱們得趕緊回去。”楚牧在前面已經揚起了馬鞭。
不顧顛簸,馬兒在楚牧揮鞭的驅使下,一路小跑奔回了蘭家溝。進了村中。由於正是家家戶戶吃午飯的時辰,村街上靜悄悄的,楚牧一路不停,直接慌慌張張地將馬車趕進了裴二家的院子。
裴二自屋內捏着筷子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說:“這孩子這是慌什麼?出什麼事了……”話沒說完,當他看到車板上那血淋淋的一坨東西時,頓時傻了眼,連筷子都扔了,直接跑了過來,煞白着臉問兩個孩子:“這是怎麼回事?”
裴子慧也沒時間多講,只說:“爹,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總之我和牧子哥在回來的路上撿了這麼一個受了傷的人,快!先將他擡進去,然後好找郎中來醫治。”
她說這話的同時,段氏也跑了出來,當即一拍大腿,驚恐萬狀的說道:“哎喲我的小姑奶奶,這怎麼什麼人都敢往家裡撿啊?這要是朝廷的犯人,或是什麼土匪山賊之類的,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裴子慧知道一時說不清楚,就用目光向裴二求救,其實裴二也是不願意將人留下的,不過拉都拉回來了,也不能再送出去吧,只好和幾個柱子一起將這人擡到了裴子墨的房間。並吩咐道:“楚牧,你和幾個柱子趕緊再趕車去鄰村請郎中過來一趟,告訴郎中是什麼傷,直接帶藥過來。”
楚牧和幾個柱子知道人命關天也是不敢耽擱,趕緊慌慌張張地又趕着馬車出去了,目村直奔鄰村請郎中。
裴二又對段氏說:“他娘,快弄點溫水來,我先幫他清洗一下,看看到底傷到哪了,這又是泥又是土,還有血,好像還有燒傷的地方,天哪!這人還能救嗎?”
裴子慧站在一旁乾着急卻伸不上手幫忙。但是一見自己一時心軟救回了這麼一個人,頓時讓全家大亂起來,她心裡就有些於心不忍,不過在人命面前,她覺得這些又是微不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