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26章

方纔第一槍就是衝着伊登來的,只是很不巧沒打中,僅僅打傷了伊登身旁一名親衛,緊接着那幾槍是羅切斯特眼疾手快向刺客反擊,再然後不知怎麼的就成了混亂的槍戰,親衛和王屬軍人數雖多,刺客卻也不是形單影隻,他們的同夥隱藏在客人中間,不好辨認,冷不防給你來一槍,躲都不知道往哪兒躲。

懷特趁着沒人注意,拽着伊登菲爾德就鑽到了桌子下面,羅切斯特看到了但沒有聲張,反而將刺客的注意力向另一個方向吸引,看來桌子下面還是挺安全的。

他雖然比較慶幸,但伊登菲爾德的臉色卻前所未有的難看,桌子底下光線不好,懷特卻能想象對方此時的面容有多麼蒼白。

他不敢說什麼,只能死死按住伊登的肩膀,生怕這人一激動衝出去。

伊登緊緊咬着牙,忍了半晌外面槍聲仍舊不停,他果然掙動了一下,懷特立刻加大力氣壓住他,幾乎把他按得趴在地上。

“是衝着我來的。”伊登菲爾德聲音沙啞得可怕,回頭望他時眼神鋒銳冷酷,“會死很多人。”

“那你也不能出去,你出去有什麼用?”懷特壓着聲音吼道:“白白送死麼?!”

“安蒂利亞怎麼辦?”伊登瞪着他,根本無意退讓。

“奧斯維爾肯定在她身邊,不會有事的一會兒就過去了!”懷特少有這麼強硬的時刻,換了平時他怎敢這麼對伊登說話,這時候卻不能動搖,“說什麼你也不能出去,除非打死我!”

伊登菲爾德又狠命掙動了幾下,可他畢竟還是個少年,力氣及不上拼命制住他的懷特,停下來喘了幾口氣,神色危險得像頭蓄勢待發的小獅子。

懷特很少見到伊登這樣,跟平時簡直判若兩人,他心裡也發毛,但就是說什麼都不放手。

外面亂成一鍋粥了,他正因爲伊登暫時的放棄掙扎而鬆了一口氣,卻忽然聽到耳邊嗖地一聲風響,像是有什麼東西極快地飛了過去,近在咫尺,甚至帶着灼熱的溫度。

是子彈?

懷特花了零點一秒的時間意識到這個問題,來不及過多思考,眼前一黑,痛痛快快地暈了過去。

伊登菲爾德忽然覺得身上的鉗制鬆了。

他愣了一瞬,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去:“懷特?”

沒人回答他,懷特的身體已經軟了下來,厚重的桌布遮擋了大部分的光線,伊登菲爾德用力睜大眼睛,卻怎麼都看不清他身上哪裡受了傷。

“懷特?”伊登菲爾德完全從暴躁的狀態中冷靜下來,伸出手顫抖着輕輕推了他一下,仍舊沒有得到任何迴應,那具軀體靜靜躺在他身側,一動不動。

他感到身體似乎被凍住了,過了好一會兒血液才重新開始緩緩流動,雙手仍舊冰涼,心口的位置卻變得熾熱無比,心跳得飛快。

比方纔還要強烈的憤怒支配了他,伊登菲爾德一瞬間冷靜得可怕,右手緩緩摸到後腰的位置,取出了藏在禮服衣襬下的手/槍。

——

宴會廳中,奧斯維爾見門口不再像方纔那般混亂,正想抱着安蒂利亞趁機逃出去,懷裡的人卻忽然動了動,睜開了眼。

起初她還有些茫然,卻在聽到槍聲後立刻清醒了過來,下意識地想掙脫奧斯維爾的懷抱,奧斯維爾卻緊緊攬着她沒鬆手。

他有些詫異安蒂利亞居然這麼快就醒了過來,一般中了迷藥的人都會昏睡好幾個小時,哪有短短兩分鐘就醒來的道理?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他貼着牆根躲到一張餐桌後面,這個位置離門口已經不是很遠,他低頭貼近安蒂利亞耳邊低聲道:“應該是刺客,沒事的,我們這就出去。”

安蒂利亞注意到他始終將自己護在靠牆的一側,用身體擋住可能飛來的流彈,她難以置信地盯着奧斯維爾的側臉看了一會兒,對方卻沒有注意到,他一心觀望着大廳裡的形勢,尋找安全逃出去的機會,輕舉妄動是不行的,已經有好幾個賓客在慌忙逃竄時被子彈擊中了,是不是誤傷還很難說,刺客根本就不在乎賓客的死活。

安蒂利亞嘴脣微微動了動,周圍太吵了,她最後放棄了沒有說什麼,只伸出手輕輕攥了攥他襯衫的衣襟,算是表達感謝。

奧斯維爾還以爲她害怕,連忙低下頭握住她的手,低聲道:“沒事,別怕。”

他的手很溫暖,溫度從掌心一路熨帖到了心裡,安蒂利亞體會到這種陌生的感覺,果然,奧斯維爾和別人是不同的,自己並不討厭他的觸碰,甚至有點喜歡。雖然對他遠談不上深刻了解,卻已經不由自主開始信任他了。

這樣是很危險的,在人與人的關係中必須有所保留不是麼?

離大門已經不遠,就在這時,安蒂利亞瞥見不遠處一張餐桌下飛快竄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不光是她,奧斯維爾的目光也即刻被吸引了過去,臉色微變。

伊登菲爾德在現身之前就看清了局勢,在燈光下站定的一剎那擡槍射擊,先後擊斃兩名來不及尋找掩體的刺客,動作快且穩,瞄準精確,面色冰寒如被霜雪,瞬間震住了滿場的人。

不過刺客可不會被他卓絕的身姿傾倒而愣神,奧斯維爾清清楚楚看見他斜後方一個原本並無異常的男賓從腰後掏出□□,正舉起槍口試圖瞄準。

他瞳孔微縮,正想出言提醒,懷裡的安蒂利亞忽然就彈了出去,一把抓起地毯上不知誰遺落的黑色手/槍,半跪在地以旁人幾乎無法分辨的速度擡起手臂按動扳機,精準的一槍命中了對面刺客的頭顱,一瞬間鮮血飛濺。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毫無停滯,只花了幾秒的時間。

奧斯維爾完全震驚,呆呆看着她,甚至忘了上前將她拉回來。

伊登菲爾德也回頭看她,同樣陷入片刻的愣怔。

安蒂利亞一瞬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在看到槍口對準伊登後腦的那一刻,只有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中迴響,不能讓他受傷,不能再讓他受傷了……猩紅的血液在地毯上流淌,和很多年前一模一樣。

少年壓抑而悲慘的痛呼穿透時光刺痛了她,安蒂利亞腦海中嗡嗡作響,逝去的記憶如潮水般翻涌上來,可情勢緊迫讓她來不及多想,她迅速起身,跑到發愣的伊登身邊拽住他手腕就走,身影重合的剎那,暗處又是一聲槍鳴。

原本射向伊登菲爾德的子彈好巧不巧被安蒂利亞擋了下來,鉛彈狠狠嵌入背脊,幾乎要穿透身體,安蒂利亞身形微微一滯,一向平靜的眼中現出幾分詫異,身體無力前傾,被伊登下意識地接住,慢慢滑了下去。

開槍的刺客卻沒有繼續,反而雙手不斷顫抖幾乎握不穩槍,面上現出極度驚恐的神情,羅切斯特沒功夫管他爲何是這種反應,連開三槍打傷他的手臂和腿,親衛隊和王屬軍趁機圍攏上來,立起一道人牆將伊登菲爾德團團包圍在中央,無論廳中是否還有僞裝成賓客的殺手,他們都再沒機會了。

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伊登菲爾德定定看着臂彎裡的安蒂利亞,眼神竟是晦暗呆滯的,半點光亮都透不出。

剛剛……發生了什麼?

安蒂利亞尚未昏迷,因爲太過疼痛,她藍色的眼睛裡似乎蒙了一層水霧,手指下意識死死抓着伊登的袖子,臉色前所未有的蒼白,呼吸也虛弱短促,深暗的禮服即便被血染透也看不出顏色,可伊登菲爾德胸前的衣衫已經被她的血染得鮮紅。

“安蒂利亞?”伊登菲爾德輕聲呼喚她的名字,話音顫抖得幾乎變形。

安蒂利亞擡起眼看他,居然稍稍彎脣露出一絲笑容。

“沒事的,哥哥。”

說完這聲音低到幾不可聞的一句話,她的手指緩緩鬆開,閉上眼,意識完全陷入黑暗。

周圍沒有一個人敢出聲,奧斯維爾狠狠推開圍得水泄不通的親衛硬闖進去,看到眼前這一幕,他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