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們要說,司馬炎不是個傻子,從他奪取世子的過程和手腕上來看,他是一個精通政治的謀略高手,對於政治規則和權力分配有着比較高深的理解,排除他登基後腦子突然進水的可能性,我們可以斷定他不會傻到連如此大肆重用王室的害處都看不出來。
他之所以這樣大肆分封同姓親王,是有着深刻背景的,是命中註定的,即使換了個家族,不姓司馬而姓司驢,在當時也還是要實行這種制度。
大家不要忘了,組成西晉王朝的核心階層是什麼呢——士族。
如果猛的一看,處於貴族時代的西漢初期和處於士族時代的西晉初期的封王,在形式上是完全一樣的,於是很多學者指出,西晉初期的封王簡直是一種歷史的倒退。但我可以很負責的說,西漢初期劉邦的大量封同姓王國,和司馬炎大量封同姓王國,從性質上來說,絕對是不一樣的,司馬炎的封王,是一種歷史進步所必然要付出的代價。
士族政治的最大特點,就是家族政治,說白了就是從中央到地方,國家權力都被士家大族瓜分。在地方上,一般都有幾個大姓世代把持那裡的官職。在中央,也是有從地方上選舉上來的多個龐大的巨人家族共同撐起國家,皇族也只不過是這些巨人家族其中的一個,充其量算是這些巨人家族的盟主,如果其它的巨人家族反對皇族,皇族也不太好使。
可是,皇族畢竟是國家名義上的第一家族,在正常情況下,他的家族必須要掌握最高權力,說到底就是對所有領地的軍事控制權,讓親王們率領部隊駐紮在各個重要地方,實際上就是爲了得到這種軍事控制權。在這種前提下,司馬家族就必須保持自己作爲第一家族的絕對優越性,所以用自己家族的親王去保持對重要地區的佔領,當然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了。這裡還有一個需要特別引起注意的問題,司馬炎建國之初封的那些親王們,其實絕大多數並沒有什麼實權,根本不像我們通常認爲的,是錢多糧多兵也多。
這些親王們在被司馬炎封了領地之後,雖然表面光鮮,但是也和過去曹魏帝國的親王們一樣,幾乎全都留在首都洛陽,並沒有到封國去,後來熱門常說的西晉親王也帶兵,這個時候根本只能是美好的幻想;而各個封國的機構和官署,還是由內史(封地最高行政長官)管理,在以後的十來年,這些封國的機構都遠遠沒有齊備,而且擔任親王手下官員的,往往不是士族成員,因爲他們根本不屑於到親王那裡去當部屬;而所謂的封國士兵,更是老弱病殘,打起仗來根本不行,也就是充當一下看家護院的職業保安隊伍。
當然,這時也有四位親王真正作爲帶兵將領鎮守一方,但那是因爲他們同時兼任都督(軍區司令),而不是因爲他們是親王。這四位帶兵的親王分別是:都督雍涼軍事(西北軍區總司令)、扶風王司馬亮,守衛鄴城的濟南王司馬遂,都督豫州軍事(中原軍區司令)、汝陰王司馬駿,都督兗州軍事(黃河中下游南岸軍區司令)的琅邪王司馬伷。
各位就可以看出來了,雖然那麼多司馬親王,只有4個有兵權。不過,這4位王爺們守衛的地方,可都是當時最重要的地區,比如司馬亮的司令部就是西都長安;豫州軍區的司令部就是陪都許昌;鄴城在東漢末年就已經成爲黃河以北第一都市,而且它在曹操時代,就是全國最大的兵站;兗州雖然沒有這種一級城市,但它是連接首都洛陽和鄴城、許昌的交通樞紐。這4位親王,連同洛陽的皇帝司馬炎,牢牢把持了西晉王朝的最核心地帶。
在此後的歲月裡,一直到西晉滅亡,司馬家族的成員都擔任着半數以上省份的軍區司令,這種第一家族帶強兵的情況,一直都沒有改變過,而且像司隸、雍州、豫州、鄴城這些最重要的地區,幾乎從來沒有外姓人擔任過都督(軍區司令)、刺史(省長),歷任軍政長官都是司馬家的人。
其實我更要告訴大家的是,不僅僅是西晉王朝,在三國兩晉南北朝三百多年的士族時代裡,除了東晉皇室幾乎成爲象徵,其它所有士族政權,實行的都是這種皇族王爺帶領重兵的制度。這就是說,親王帶重兵不只是西晉王朝的特色,而是整個士族時代的特色。在西晉滅亡的百年以後,南朝的宋、齊、樑、陳,北朝的北魏、北齊、北周,都實行的是皇族帶重兵的制度。這樣看來,士族時代各個王朝的皇帝們並不是腦子集體進水,它是歷史發展到士族時代所特有的現象。
但是,這個特點,導致了士族政治結構極端的不穩定,很容易出現同姓相殘、或者是異性崛起的場面。因爲對於皇族來說,哪一個都有資格做皇帝,所以,這種特別注重個人或者家族的政治特色,使得包括西晉王朝在內的整個士族時代的各個國家,從一開始內部就很不穩定,往往因爲一個或者幾個人的原因,就可能興旺、衰敗、甚至立刻滅亡。
包括西晉王朝在內的整個士族時代的所有國家,他們又依靠家族政治、又受到家族政治的毒害,因爲家族政治而興旺,又因爲家族政治被另一個家族所取代,所以整個士族時代,都是政變、戰亂接連不斷,西晉王朝就是純粹的家族政治的第一個犧牲品。當然,在這個時候說這些還早,因爲這個龐大的王朝,纔剛剛建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