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王猛,添爲我家君上麾下記事郎。”
記事郎就是一個文官散職,看是什麼人的記事郎,比如東晉小朝廷司空的記事郎就屬於六品官位,但要是縣令的記事郎就屬於不入流。
漢部那邊的制度是,套上了一個三公九卿的殼子,實際上是介於軍功爵制和察舉制的混合體。
在古時候的歷史上,存在五大選拔官吏的制度,它們按照先後出現的順序排列如下:世官制、軍功爵制、察舉制、九品中正制、科舉制。
劉彥選軍功爵制和察舉制是認爲符合當今用人之舉,畢竟世官制沒有那個時間,九品中正制已經被證明只會帶着國家和民族走向煉獄深淵,科舉制則是社會條件限制。
劉彥選的軍功爵制符合亂世征戰和開拓需要,畢竟曾經的大秦已經證明這一套制度在大爭之世的作用。察舉制的出現是在漢孝武皇帝元光元年,主要是應用於發現和蒐羅更多的人才爲朝廷所用,舉孝廉就是該制度的一個特色。
當然了,沒有一個絕對完美的制度,也不存在一定正確的制度,只看什麼時候的什麼國家適合什麼。所以就有一句話叫,只有最合適的,沒有最好的。
王猛看上去年輕得有一些過份,雖說是身穿一身文士袍,可看着與鄉間的山民僅僅是在一絲書生氣上面的區別。他目前還沒有見過一直身處前線的劉彥,被呂議安排在鴻儒館做自己的記事郎。
“你後面可還有隊伍會過來?”冉閔對於劉彥只派一個記事郎過來是一種不滿的態度,他沒有隱瞞自己的態度,徑直說:“若是隻有你這個小小記事郎作爲主官,沒有更高官職的人前來,什麼話都不用再說,好吃好喝待上幾天就回去吧。”
要不是有一封劉彥的親筆信,王猛又說需要冉閔親自接收,冉閔纔不會出現見王猛這麼一個記事郎,畢竟冉閔現在可是大王了。
“回秦王話。”王猛看着有些緊張,他現在就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年郎,被桑氏一族的人尋找到,並且被告知劉彥要徵募,哪怕是已經過去快三個月,現在又當了漢部的記事郎也還有些沒適應。他盡力剋制自己的緊張,行禮道:“我家君上已經派出典客,不日將會到來。在下……”
“那等你們的典客來了再說。”冉閔用着那雙重瞳的眼睛看着王猛,問:“漢王的親筆信呢?”
“秦王容稟。”王猛的聲音裡帶着顫音,表情亦是有些糾結,再次被冉閔那雙重瞳的眼睛一盯,才咬牙說道:“秦王接信之前,請聽外臣一言。”
冉閔非常直接地開口截斷:“小小記事郎也敢與寡人如此講話,不怕寡人喚人將你拿下開斬?”
什麼是重瞳?就是有兩個眼瞳的人。歷史上有重瞳的不是聖人就是猛將,比如項羽就是一個又重瞳的絕世猛將,傳聞五帝之一的舜也是有雙瞳的人。
雙瞳在科技和醫療發達的現代被認爲是一種病,但古人可沒有成熟的科技體系和醫療常識,他們纔不懂重瞳是一種眼科疾病,只當是人生而異之,簡單的說就是有重瞳的人不是一般人,該是屬於二般人那樣的人物,總之就是很奇異很厲害。
呂議能夠猜測劉彥十分重視王猛,畢竟劉彥尋找王猛可是用了將近四年的時間,可呂議還是低估了劉彥重視王猛的程度。
冉閔或許不是一個言出即行的人,但他在建立秦國成爲秦王之後,儘管冉氏秦國的疆土小又顯得無比破敗和糜爛,可成爲大王的冉閔真的是威勢大漲,不止是在身份上,脾氣上也是。
記事郎就是文官散職,冉閔真不覺得殺掉一個小小記事郎會怎麼樣,他認爲眼前這個小小記事郎真不懂事的話,殺掉再賠禮道歉也就揭過。
王猛當然也不知道自己對於劉彥來講的重要性,他本來應該是被安排在治粟內史蔡優麾下,可當時劉彥正在與姚弋仲所率的羌族大軍酣戰,呂議是漢部官僚系統中首個接觸到王猛的人,結果就成了現在這樣子。
簡而言之,劉彥知道王猛真的就是一個猛人。現在就讓王猛當什麼高官自然是沒有可能,但劉彥是準備讓王猛往丞相的方向發展,培養當然也就是那麼來的。
劉彥的後備丞相,也就是王猛現在有可能因爲冉閔的一個不爽而沒了小命。
王猛面對天生重瞳並且滿是煞氣的冉閔自然是怕。他來之前可是聽了不少關於冉閔的傳聞,比如冉閔還是石碣趙國的一名將領時就是鎮壓起義中殺人盈野的劊子手,進入關中之後又大開殺戒啥的,總之傳聞中的冉閔少不得要有一個“但聞之,可使哭啼小兒立止”的外號。
左思右想之餘,王猛咬牙說道:“外臣職責所在不得不言。外臣奉君上命,問秦王一句。君上原話如下:彥常聞閔有光復強漢榮耀之心,今仍持此念否?”
冉閔聽得一愣,愣神之下久久沒有開口。
“……”王猛也愣了,等了一小會又說:“君上有言:彥聞閔有意求得軍械,備下若干……”
冉閔一直是沉默的狀態,不爲那些軍械的數量而有改變。他在想劉彥爲什麼會有第一個問題,並且認爲自己的回答將影響到什麼重大的事情。
其實劉彥那樣問有兩種理解,冉閔所想的是劉彥在招攬,畢竟劉彥馬上就要建國稱漢,問冉閔是否有恢復強漢之心着實令人不得不多想。另外的一層含義是,劉彥責問稱王后的冉閔好像忘記了曾經的理念,畢竟冉閔進入關中之後的行爲與之前宣揚存在巨大的差別。
王猛還在那邊說話,直至將自己應該講的話全講完才忐忑地看着冉閔。
冉閔之前又派李顯前去漢部,李顯沒有見到劉彥,是九卿之一的呂議來招待李顯。
毫無疑問的是,冉閔派李顯前去是爲了尋求支援,能有軍隊支援最好,沒有援軍就尋得兵甲器械上的援助。
冉閔得到的回覆是劉彥同意了援助,冉氏秦軍急缺的成品箭矢就有三十萬,箭鏃五十萬,戰刀一萬,槍頭三萬,弓三千,皮甲三千,鐵甲五百。這些軍械是會走長江,再從巴蜀進入關中。
現在有個問題擺在了冉閔面前,他該怎麼說服李氏成漢的現任皇帝李勢同意讓軍械借道而過。
李氏成漢在李壽當家作主的時候是有意交好劉彥,但是換成了李勢之後來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從有意結交轉爲莫名仇視。
冉氏秦國與李氏成漢從一開始的關係就不好,等待李勢成爲李氏成漢的當家人依然不好。
之前李氏成漢與張氏涼國的關係是友善,李勢上位之後還沒有與張氏涼國那邊有什麼接觸,卻不知道態度有沒有變化?
冉閔想了想還是得拜託張駿幫忙,但他一想起張駿卻是無比火大,原因只在於他屢次向張駿求援沒有得到回覆。
張氏涼國在東面的軍隊一直沒有增加,金城依然是張氏涼國在東面最重要的軍事重鎮,他們是以金城作爲橋頭堡在入侵羌族棲息的地盤,入侵之後一直是燒殺搶掠的姿態,並未有真正進軍石碣趙國腹部的跡象。
現今的冉閔怎麼都覺得自己被張駿利用了,並且還是被利用得無比廉價和徹底的那種,原因只在於張氏涼軍不增援戰事吃緊的潼關和曉關,還有傳聞說張駿不斷向西域增兵。
事實情況也真的是那樣,張駿目前的側重點就是討伐西域,張氏涼軍目前已經殺到車師古國附近,很快就要攻下高昌進入龜茲區域。他們在西域的開拓其實也不是那麼順利,主要是遭遇到了匈尼特人也在向西域擴張。
匈尼特人也被稱作匈人,但絕對不是什麼匈奴人。他們的族羣來源沒有個具體的說法,比較可信的是源自曾家的大月氏後裔,也就是貴霜王朝人種。
冉閔對於張氏涼國既是生氣又是無奈,生氣是在於冉氏秦國戰事緊急,作爲有明確盟友關係的張氏涼國不派援軍,但張氏涼國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幫助冉氏秦國,至少在糧秣的支援上就沒有過中斷。
“說完了?”冉閔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隨後盯着王猛看了一小會,再次開口說話,只蹦出一個字:“信。”
王猛這一次沒有再磨嘰,從誇大的袖子裡面掏出一個看着精緻的長型金屬盒子。他當然是沒有能夠親手交到冉閔手中,一個稱孤道寡的人怎麼可能會親自與外人有接觸,是由一名宦官去拿再轉交冉閔案頭。
完成使命的王猛再次行禮之後方纔告退。他是屏住呼吸才走出大殿,往階梯下面邁步的時候,沒忍住往後看了幾眼。
冉閔定都是選在長安,稱孤道寡之後自然是住進了古宮殿。
王猛所看到的景色是經過一番修繕,牆壁重新被粉刷,破損的階梯則是第一時間修補完畢,身後的宮殿大概也是修繕的第一序列。
【國勢微妙之下,宮闕作爲第一優先序列……冉秦恐怕未能有所發展。】王猛這樣想可不是因爲剛纔被冉閔嚇到心生怨恨:【相比而言,漢部是優先發展民生,等待確認建國纔有修建宮闕計劃。聽聞君上不欲大建,理由是當前疆域未有一處都城合適?】
劉彥一直沒有大肆建造宮闕還真的就是處於沒有理想都城地點,他覺得最合適的是雒陽(東漢稱雒陽,曹魏才改爲洛陽),要麼則是在長安,反正青州這邊就真的不適合作爲司隸所在。
之前有人認爲廣固城不錯,廣固城的舊稱叫臨淄,而臨淄是曾經齊國的首都。
要是劉彥只有割據的心思,臨淄作爲都城還真的有其歷史底蘊,問題是要是有一統天下的野心臨淄則就顯得太過偏僻。
一個國家的都城選址可不能胡來,需要考慮到基本盤、地域、戰略位置、交通、等等無數個問題,更爲重要的還有糧食來源,畢竟作爲都城必然是會成爲一個人口衆多的城市。
劉彥是個穿越者,參考“今後”各朝各代,還真就沒有比洛陽更合適的地點,第二個備選所在是長安。
漢部要立國,劉彥要稱王,去廣固城重新改回臨淄,用臨淄作爲臨時都城。
因爲是臨時都城的關係,劉彥的意思是就先將就着,但被部下強烈反對。
包括紀昌在內的人,他們一致的意思是,都城是一個國家的臉面,城池必然是要大而廣,宮闕哪怕不富麗堂皇也該設施俱全。
考慮到今後的海軍基地是在青州這邊,更加想到倭列島上面的黃金和白銀,臨淄哪怕是不作爲都城而作爲陪都也有重要意義,劉彥一時間有些踟躇。
最後劉彥是被桑虞給說服,漢部建國之後不可能再吃什麼大鍋飯,民間財產私有,土地分配與各項國策,種種的種種都是需要急切考慮。
大肆建設是一項拉動經濟的手段,桑虞認爲可以趁此機會激發民間的發展,最爲明顯的是因爲有需要而可以讓民間出現大量的作坊,畢竟不管是磚石還是瓦片,乃至於是各種木材雕刻啥的,那都是一種產業。
建就建吧,再來就是關於國策制定,這個目前還在激烈的討論之中。
王猛目前就只是一個記事郎,國家大事什麼的離他太過遙遠。他現在只在慶幸一點,沒有惹怒冉閔死於非命。
在即將走出宮城之時,王猛再次轉身看過去,裡面的廣場之上站立高大的武士,每個武士的裝備和派頭都是相當不錯。
冉氏秦國的軍隊制服是黑搭紅,主體色調爲黑,紅色是一些鑲邊和點綴,旌旗爲黑底白字,還真的是講究繼承曾經趙氏贏姓的秦國。
“着冕服,帶珠冠。”王猛重新邁步,低聲念着:“一家一姓,是非成敗。興,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