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又見到了雲虛,端坐於案後,埋首寫着什麼。
分別半月時間,她似乎清減許多,那對明亮的眸子寒意倒是濃重許多,神情顯得愈發冷漠了。
一頭烏黑閃亮的秀髮並未紮起,反而散於肩畔,白皙的臉頰未施粉黛,予人一種素淨冷豔的感覺,蹙緊的彎眉,說明她的心情實在不好。
擡頭見到風沙進門,似乎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淺笑。
“你終於來了。”
“出什麼事了?”
風沙行到案前,扯了張椅子坐下。
“高王儲高權向我求婚,被我拒絕。”
雲虛一向心高氣傲,就算非嫁不可,也會在大國之中擇選夫婿,絕對看不上一個小小的中平王子的。
以中平所處的位置,只能夾縫求存,無法維持長久,說不定哪天就被滅掉。
辰流雖然國小力弱,其重要程度和地理位置遠超中平,哪怕遇上統一天下的雄主,只要自己不作死,一定會獲得極高的禮遇。
按理說高王父子該有自知之明,不至做出這等昏聵的決定,還如此冷待雲虛。
辰流畢竟一直在武械物資上鼎力支持中平,加上兩國脣齒相依,裝也要裝成和睦的樣子。
“是不是四靈搞鬼?”
風沙腦中立刻冒出這個念頭。
“我聯繫過江陵四靈,他們沒有任何迴應。”
雲虛嘆氣道:“我已經呆了好幾天,苦於無法打開局面。”
風沙沉吟道:“隱谷那邊什麼反應?”
“他們對宮青秀倒是不遺餘力,聲勢已經造起來。奈何高王不表態,找不到機會舉宴。如果強行演舞,得不償失。時間一旦拖長,諸人興趣會下降。”
雲虛美眸射出期盼的神色,希望風沙能幫她想個脫出困局的好辦法。
風沙沒想到剛來江陵就碰上如此棘手的局面,想了想道:“三河幫的戰艦都在城內嗎?”
“進城只有三艘,其餘分別在上游和下游不到半日水程的地方停泊。”
風沙沒有意外,想也知道江陵絕不敢放這麼大規模的戰艦入城。
“立刻派人傳急信,讓他們滅掉小股巡邏的江陵水軍,截斷上下游的水路,然後包夾江陵城。”
雲虛霍然起身:“你瘋了!想過後果多嚴重嗎?”
“如果你人不在江陵城,後果纔會嚴重。”
雲虛呆了呆,秀目越想越亮,漸漸射出動人的光彩,忽而嫣然笑道:“虧你想出這麼一條以毒攻毒的妙計,人家便苦於沒辦法。”
如果她不在江陵城,這種行爲無異於宣戰,雙方再無毫無轉圜的餘地。
現今她實際上成爲人質,看似自陷絕境,其實不然。
因爲一旦把她這位辰流公主如何如何,便輪到辰流毫無轉圜的餘地了。
三河幫兩支艦隊加起來足有大小戰艦近五十艘。江陵水軍必須協守各處,所以平常的主力艦隊也就此等規模。
加上辰流變成敵對,本就處於幾方夾縫中的中平會立刻陷入絕對的劣勢,變成一塊唾手可得的肥肉,馬上會引得周邊三個強勢大國生出覬覦之心。
本來互相牽制的平衡局面遭到破壞,無論哪一方忍不住動手,中平都將徹底完蛋。
排成一行的骨牌根本不必費心費力一塊塊推倒,只需輕輕推到第一塊,就會造成連鎖反應。
風沙這一手等於人爲造成相互制約的微妙局面。
既向中平宣告我有讓你完蛋的能力,又不至於真讓局勢演變至同歸於盡的程度。
總之雙方都有軟肋被對方拿住。
所以中平只能選擇談判,談判的結果是這場仗不會真的打起來。
這是雲虛最願意見到的局面了。
無論中平是否真心情願,她都將獲得本該有的地位和重視。
後果是辰流和中平的關係將會發生轉變。
不過這種轉變是中平挑起來的,不是她沒事找事。
忍氣吞聲,纔會讓人得寸進尺。展現實力,纔有繼續平等交往的可能。
雲虛一向雷厲風行,覺得此策可行,馬上與風沙商討了一些細節,然後立刻動手寫下命令,一式兩份,按上配印。
風沙接過來看了看,也按上自己的配印。
遣派特使分別奔赴上下游傳令。
兩人的手令擁有最高的級別,可以繞過幫主伏劍,直接給三河幫下令。
雲虛有條不紊的下出一道道令,城內近十艘戰艦的人手全員待命。
傳令需要半日時間,兩支艦隊大約會在明天凌晨發起攻擊。
風沙起身道:“就算出現什麼意外,我起碼能保證將你安全救出江陵。”
他還有三船弓弩衛混在入城的貨船裡,加上他自己的座船上的弓弩衛,足夠把江陵城鬧個地覆天翻。
當然,這是下下之策,純粹用來壓陣而已,主要還是用來防止意外發生。
雲虛淡淡道:“有勞了。”
她當然不會把自身的安危完全押在別人身上,儘管迫不得已兵行險着,保障自己的安全還是首位。
離開辰流號,風沙不忙去到曉風號,回到來時的座船,開始秘密調動弓弩衛。
劍侍忽然敲門進來:“船下有人求見,自稱是主人的故交好友。”
風沙愣了愣。他才進城,居然就被人發現了行蹤。
“讓他去艙廳等我。”
在雲本真的服侍下,風沙換上玄武主事的袍服,去到艙廳,忍不住笑道:“我就猜到是你。”
來客正是許久不見的任鬆,見風沙穿玄武服飾見他,眼光微閃幾下,行禮道:“風少一向洞明燭照,自然什麼都瞞不過您的眼睛。”
風沙啞然失笑。
這小子分明在說什麼都瞞不過他的眼睛。坐到上首,打量道:“升職了?”
“託風少的福,我現在是江陵玄武主事。”
“說話帶刺,看來對我頗有些怨氣。”
“豈敢。”任鬆正色道:“我這次是帶着誠意來的。只要風少放回青龍密使蘇環,我保證柔公主在江陵一切平安。”
“果然是你們搞鬼。”
風沙本來就沒打算將蘇環如何,當時只是扣在碼頭船上,會晚他兩天出發。
“如果我說不呢?”
任鬆微微一笑:“那麼就輪到風少這條過江龍來壓我這條地頭蛇了。”
他對風沙的怨氣當真不小,自打進得門來,句句反話正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