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宇馳一回來,就發現老陸家有些不太對勁。然後,就聽見那些小夥子們說,汪叔有事找他。
陸宇馳乾脆就來到了汪叔的辦公室。
“宇馳呀,姓黃的那位過來找你了!”汪叔顯然是瞭解一些內情的。
“姓黃的?”陸宇馳一聽到這個姓氏,臉色就有些發白。
年少無知時,他們心比天高。總覺得自己被一些老人老規矩所束縛。他們渴望能夠活出不一樣的生活,渴望自己能夠獨自去闖蕩。
渴望着用一種不一樣方式,來改變自己的人生。
然後,他砍掉了別人的手指,判了三年。他爹二話不說,把攢了一輩子開店的錢賠償給了對方。
他還記得父親曾經老淚縱橫地看着他。
“你自己是做廚子的,你家祖祖輩輩都是做廚子的。你明明知道對於一個廚子來說,手指有多重要。你居然砍了別人的手指?
你一離開家,我就開始反省。是不是我對要求太高了。我甚至想,算了,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吧!哪怕你不做廚師也好,只要堂堂正正有份工作,好好做人就行了。可你呢?居然連做人的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了。是我錯了!子不教父之過!”
後來,陸宇馳就再沒有見過他的父親。
再後來,他被放出來了,按照父親的心願找了一份正當的工作。開始堂堂正正地做人。
他現在也不之道,到底是因爲父親的眼淚,還是因爲對方的手指。
只是,那之後,他也做了跟父親一樣的事情。就像贖罪一樣,幾乎每個月都寄一些錢給那個叫黃嶼的受害者。
雖然這些年,他已經忘了那個人的長相。
可是,好像只有寄錢,才能維持着他做人最基本的底線。
他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已經徹底改過了。
汪叔曾經對他說過:“一個男人,有了畏懼,會愧疚,會懊悔,才能稱之爲真正的男人。”
後來,陸宇馳想,或許正因爲那時候,他遇見了黃嶼,他纔會成長成現在這樣的廚師。
不然的話,他對做菜的熱情,大概早已消失了。他可能步入了大師級,掌管着一間大大的廚房。可是,他的心卻不會因爲做菜而喜悅和感動。做菜也就變成了他謀生或者報仇的手段。
現在,卻不一樣了。他重新撿起菜刀,用了十年的光陰。
在這十年裡,他有一位不離不棄的戀人,有一幫願意把身家性命交給他的兄弟,收了兩個傻乎乎,挺可愛的小徒弟。
他用和父親完全不一樣的眼光看待着自己的徒弟。
他不會把他們卡在一個死規矩裡,規定他們,你們今天必須切多少刀工,練多少次顛鍋。他只是讓這些熱愛廚藝的孩子自由自在地做菜。然後,從旁引導。
他看着他們做出一道很棒的菜,跟他們一起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他會因爲他們取得小小的成就而開心。做菜對於他來說是快樂的。
這就是他的人生。曾經,做錯過,卻沒有任何遺憾。雖然,後悔過,卻不會因此而退縮。
陸宇馳聽了汪叔的解釋。
“好,我會報名參加美食家協會的升星挑戰賽。去見那位黃先生。”
十年,一切都到了了結的時候了。
所謂的美食家協會的升星挑戰賽,其實就是美食家協會爲開業不足一年的餐館,提供一個可以打響名聲的機會。
經過初選淘汰賽廝殺,最終取得30位美食家評審認可的餐館。將直接得到美食家協會的1星推薦,並晉級到第二輪比賽。
能到了第二輪,得到1星推薦餐館已經是鳳毛麟角。最多的一屆有8家店,最少的一次只有三家。
這些一星店經過一到兩輪pk大賽,能獲得評審肯定的,將得到美食家協會的2星級推薦,同時進入第三輪。
第三輪比賽,通常是競技對決,最終有一家店將得到美食家協會的三星推薦。
每年的升星挑戰賽,都會由電視臺轉播。
所以,最後是否取得第一名,參加比賽的餐館都可以得到免費廣告的機會。
去年,就有一家新開的店快撐不住了。店主破釜沉舟帶着自己的老婆,參加了這個比賽。
結果,過五關斬六將,直接進了第二輪,取得了一星推薦。雖然,最終沒能走得更遠。可是,他的店卻起死回生,生意變得紅火起來。
而最後的勝利者,那家三星推薦店將得到饕餮獎盤。凡是拿到這到這個獎盤的餐館,就會被美食愛好者們認爲是,“今年,不可不去的餐館!”
有一界,升星挑戰賽的冠軍,他家店甚至成了當地的旅遊“景點”。
而且,美食家協會官方網站和官方雜誌上都會出現這家飯店的推薦信息。一連推薦一整年。
參加這個比賽,其實可以算是一個天大的好事。
之前,因爲老陸家提前拿到了一星推薦,廚房裡那些師傅們身上又揹負着各種秘密。所以,老陸家就沒打算參加這個比賽。他們就想低調地做下去。
現在,可就不一樣了。
“總覺得,那位黃師傅並不是在記恨你。他激你參加這個比賽,怎麼好像反倒是在幫我們呢?”汪叔忍不住說出自己的疑惑。
“不管怎麼樣,我也要參加這場比賽。然後,去見見黃嶼。”陸宇馳沉聲道。
“必須去呀。你要帶誰?你開了口,那些大師傅肯定會跟你去。”汪叔沉吟着道。
“大師傅們在家掌竈就好。這次,我就帶着小許去。那小丫頭,您不是狀態有問題麼?我打算也帶着她,好好磨練一下她的刀工。”陸宇馳聽到汪叔說道寇媛媛做的事,又感動又忍不住擔心。
具有某種天賦的人,總是會承受着常人難以體會的心裡壓力。
寇媛媛的事,讓陸宇馳忍不住想到他們店裡的那位喬師傅。他可不希望寇媛媛將來只能做素菜。
“老嚴能同意麼?他現在把那小丫頭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你這個正牌師傅都靠近不得呢!”汪叔故意酸陸宇馳,其實只是開玩笑的。
“可不是麼?還真是眼珠子。嗬嗬,不過那丫頭跟着嚴師傅的確挺合適。你今天不是也看見她的刀工了麼?把那位‘大黃魚’師傅嚇了一跳吧?
一般人要練上十年,那丫頭現在就出來了。小許倒是既有天賦又耐得下性子,還肯下苦功。可跟那丫頭一比,還差了好幾年。切魚的時候,我都不用跟她細說,她直接就給我複製了。有時候,我看着她,都會感到害怕。就怕把她給耽誤了。
我到底還是年輕。我想,即便是我爺爺,我爸爸如果還在,肯定也願意收這種能抗事,心正、懂禮、又有這樣天賦的孩子。
現在多好啊,嚴師傅經驗豐富,能駕馭川菜和府菜。火候,調味都是超越大師級。由他盯着那丫頭,我是再放心不過的。不過,這次我可得找她說說刀法了。”陸宇馳說起寇媛媛,滿臉都是笑意。
“得,那您趕緊跟老嚴打報告去吧。”
“嗬嗬。”陸宇馳聽了汪叔的調侃,忍不住笑了。
其實,陸宇馳自己不說,嚴師傅也快找他了。趕緊讓他好好教教寇媛媛那刀工吧?他家可是陸三刀。媛媛那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沒經過正統刀工訓練,還是怎麼樣。
怎麼切起菜時,就跟被逼進絕境,要拼命似的。看得嚴師傅都感到心疼。
結果,兩位師傅一碰面,就談妥對寇媛媛的安排。
一週後,等到寇媛媛好不容易考完試。就如同脫困的小鳥一樣,跑到老陸家的大廚房裡,準備大顯身手,炒幾個菜找找感覺的時候,就被陸師傅叫出去了。
然後,她就被扔進小黑屋裡了。沒有鍋也沒有竈,只有成筐成筐的蘿蔔土豆大白菜。
看着師傅在她手裡硬塞得那把一看就又重又難看的菜刀。
寇媛媛忍不住愁眉苦臉地說:“這樣不太好吧?我那刀工好像不需要這麼苦練了。”
她還沒抗議完呢,小許就在她面前的菜板上重重地放下了一個小冬瓜。
“你有什麼不滿麼?你在學校瀟灑的時候,你哥都在這間房子裡蹲了一禮拜了。”小許瞪着黑眼圈,一臉頹廢地看着她。
“沒有,沒有。可,我不是在學校瀟灑,我在學校也不容易。估計又有幾科要掛了。”寇媛媛弱弱地解釋道。
“掛了又怎麼樣?你哥現在一天在這裡呆十二個小時以上,負責切菜,除了咱們店裡的菜,師傅居然還承包了雲龍菜館的餃子餡。”小許一臉血地看着她。“今天早晨的時候,我一擡頭看天,發現天空都變成了綠色的了。我昨天切黃瓜到半夜。”
“啊?”寇媛媛一臉震驚地看着她。“哥,你還好麼?師傅,師傅在哪裡,快把我哥放出去。”
結果,小許卻一臉古怪地看着她。“媛媛,你還是死心吧?吶,這幾框是你的。別說,哥沒照顧你。這可都是高難度的。”
“噗……”完了,他哥這是切菜切瘋了吧?
接下來,寇媛媛就發現原本在她看來輕而易舉的切菜,是多麼枯燥乏味恐怖的一件事。
昨天,她居然發現夢到了趙斐然,然後趙斐然就變成了一棵大白菜。被她抓在手裡,正準備切。
早晨,她發了這條信息給趙斐然。結果,趙斐然說,他也想吃清炒小白菜了。
“……”寇媛媛當場忍不住跟趙斐然哭訴。她實在不想再切菜了。
可是,趙斐然卻說這是當廚師的必須過程。就算她再有廚藝天賦,也必須跨過這道坎。
原來,做菜也不完全是一件幸福快樂的事。她的手指都會變得堅硬,腕子都會酸掉。
最終,她的世界裡,就只剩下了各種各樣的菜。
好像切得越久,她有些記憶就變得越淡。
慢慢地,她似乎遺忘了上輩子那種揮刀廝殺的感覺。
她切得只是菜,她需要面對的也只是各式各樣各種顏色的菜。完全不用去思考別的事。
完了,她切菜好像也已經進入狀態了。只是,有個問題她好像一直沒搞明白。
“哥,我們到底爲什麼要切這麼多菜?”黑眼圈的寇媛媛問同樣黑眼圈的小許。
“當然是爲了要特訓呀!”小許無精打采地說着。手裡的菜刀卻沒有停下。
此刻,他的身體很疲憊,心靈也受到了巨大的考驗。
寇媛媛才堅持了三天有種崩潰了,可是小許實際上已經堅持九天了。
前三天,他一個人被關在這間房子裡,練習刀工。
到了第四天,陸宇馳把他趕了出去。他就在大街上瞎溜達了一天。然後,又是三天,到了第四天上午,師傅還想把他趕出去,小許卻拒絕了。然後,寇媛媛就來了。
所以,不論天賦,單論毅力的話,小許絕對不會輸給寇媛媛或者任何人。
“那麼,我們到底爲什麼要特訓切菜呀?”
“額……沒人告訴你麼?師傅打算帶我們倆去參加美食家協會的升星挑戰賽。由於,我們老陸家已經拿到1星推薦了。所以,直接進入複賽。不管什麼時候,遇見大黃魚。這一次,師傅志在美食家協會的三星推薦了。我們三個要拿到饕餮獎盤。所以,師傅決定提前教導咱們陸三刀了。不過,據師傅說,我們其實一直都在學。”
“什麼?”寇媛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可,陸三刀到底是什麼?”
“其實不是三刀,而是切菜的230種刀法。只不過切得時候手速快,讓人看着刀光劍影的,好像拿了三把刀子。就被人稱作陸三刀。”不知什麼時候,陸宇馳已經站到了他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