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媛媛看着手中的這把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終於要再次面對手中的這把刀了。這一次,不在是切菜。而是被‘逼’入絕境,靠着手中這把柳葉刀,哪怕是奪取別人的‘性’命,也要逃脫昇天。
剎那間,寇媛媛的氣質就完全變了,她的身上凝聚起一股似有似無的殺氣。她那張還沒張開的有點孩子氣的臉,此時,嚴肅得可怕。
原本,一條7斤重的活魚,在她手中就像是孩童的玩具。隨她任意拋取轉動。
雖然驚訝於寇媛媛身上氣場的轉變,可是伴隨着她接連幾個動作,踢館的大叔一下就看出來了。
寇媛媛用刀的姿勢異於常人。可她的確是在複製他的三文魚刺身。
大叔的動作本來已經夠快了。爲了保持‘肉’質的鮮美,是這條魚即便是變成刺身也是鮮活的。大叔快到幾乎不會用手指碰到這條魚。
可是,這魚到了寇媛媛手裡。寇媛媛卻在第一時間,一下子就了結了這條魚的‘性’命。
然後,就是一片刀光‘肉’影,她是在跟這條魚的命搶時間。
仔細看得話,這還不是‘亂’切,也同樣是按照‘肉’的文理分毫不差,可切出來的‘肉’片卻薄如蟬翼。
踢館大叔這麼切魚,純粹是爲了挑釁陸三刀,炫耀刀工。
可寇媛媛就跟賭氣似的,居然把刀玩得比他更炫。那把刀子就跟長在她手裡一樣,下刀又快又穩又準又狠。
大叔突然想起年少時,聽長輩們提起的庖丁刀。
庖丁菜刀是中國古代十大名刀之一。是古代名廚庖丁所用菜刀。
傳說,庖丁刀是用最普通的鐵刃和最常見的木柄製成。然而,由於庖丁技術高超,即便用這把刀解牛也是“遊刃有餘”。故而有一種說法,刀不在利,而在用刀之人。
從前,他是不相信這種說法的。幾乎沒位廚師都一樣,總想再找一把更好的菜刀。
可是,看着眼前這個小姑娘處理三文魚的手法。
她大概也可以用手頭這把刀來解牛吧?
這真是一種讓人驚歎的天賦。陸宇馳那小子到底是從哪裡找來的這種妖怪徒弟?
那麼有了這種徒弟,師傅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吧?
事到如今,他心中大石終於落了地。再看向小姑娘也就更加順眼起來。
這孩子有這種刀工天賦。可是,心卻很軟呢。就算是食材,就算只是一塊兒手中的‘肉’,她也不忍讓自己手中的魚多受痛苦。不像他這種心黑手辣的老頭,根本就沒把魚‘弄’死,爲了保持‘肉’質鮮美,一直讓這條魚苟延殘喘地活着,掙扎着。
大叔忍不住搖了搖頭。廚師本來就是一件造殺孽的事。
這時,寇媛媛已經按照原樣複製出一份刺身,推到了大叔的面前。然後,滿臉嚴肅地看着他。
看着這盤跟他做的那盤幾乎一模一樣的刺身,大叔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本來就是個‘胸’懷豁達,‘性’格豪爽的人。他笑得時候,眼角帶着很深的笑紋。他凝視着寇媛媛的眼神,就像一位慈祥的長者。
大叔用筷子夾了一片生魚片,沾在芥末放進嘴裡。
“很不錯。你過關了。”
說完,他轉過頭對小許說:“那位大師兄,告訴你師傅。姓黃的來找他了。如果,他真的有愧疚之心,想給姓黃的一個‘交’代。就去報名參加下個月美食家協會的餐館升星挑戰賽。我會在哪裡等他。當然,如果他孬了的話,今年就別在給姓黃的寄錢了。姓黃的,沒殘廢到靠他給口飯吃。”
“我師父纔不孬。這個比賽我們接下了。”小許也不是賭氣。他甚至不知道師傅跟姓黃的有什麼恩怨?只是,他不允許任何人侮辱師傅。
“怎麼?大師兄,這事你又抗了?”此時的大叔卻一臉笑意地看着他。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大‘門’口的汪爺突然說了一句。
“這事他抗了。陸宇馳一定會給黃爺一個‘交’代的。”
“好。那我就等着那姓陸的小子了。”說着,穿着夏威夷襯衫的黃大叔就向着外面走去。
他一邊走,還一邊發出了很暢快的笑聲。
這樣的踢館方式,老陸家的人還是第一次遇見。黃大叔一點都不像過來報仇的。反倒,像是過來找對手的。
只是,陸哥那樣厚道的人,到底是跟他是怎麼結仇的?
等到黃大叔離開之後,用餐的高峰期也快到了。老陸家廚房裡的大師傅們都準備開火了。
白師傅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老喬,你看剛纔那位到底是不是‘大黃魚’呀?”
過了很久,少言寡語的喬師傅才哼了一聲,表示答案是肯定的。
出人意料的是,喬師傅轉頭看向正在發呆的小許。“你還不趕緊去看看你家小師妹。怎麼給人家當大師兄的?”
小許這才反應過來,一看寇媛媛果然已經不在這間廚房裡了。嚴師傅也不在。
小許找了好半天,纔在後院看到了寇媛媛。嚴師傅站在‘門’口看着她,躊躇着卻並沒有上前。
此時,寇媛媛正垂頭喪氣地坐在樹下的小凳子上。一臉受到了打擊的樣子。
小許突然想到了寇媛媛剛纔切切魚片時,那種可怕的狀態,就像着魔了似的。
小許也曾經發過瘋,發瘋似的跟人家打架。那麼絕望,那麼失望,好像再也回不到正常人的世界裡。小許覺得他是瞭解寇媛媛的心情的。
於是,他很快就跑回廚房裡,端着寇媛媛做得那盤很漂亮的刺身又跑了過去。
嚴師傅看了看他,沒有說一句話。小許直接端着刺身,走到了寇媛媛的身邊。
“切得這麼薄,看來是沒辦法做香煎魚排了。怎麼辦?媛媛你‘浪’費了一條三文魚,我要向師傅打小報告了。”小許開玩笑似的說着。
此時,寇媛媛的脊背已經彎下去了,就像個小老頭。她根本就沒心情跟她哥開玩笑。
她再次體會到類似殺人的感覺,簡直糟糕透了。
過習慣了這種幸福又安逸的生活,她已經完全沒辦法回到屬於寇孃的世界裡了。
小許繼續說:“哎呀,牌子都打出去了。汪叔正打算換牌子呢?換什麼菜呢?‘浪’費食材的話,會遭到報應的。”
就在小許準備再接再厲的時候,寇媛媛終於開口了。“不然等會我把它剁碎了,做成炒飯?”
“萬能的炒飯麼?哈哈,不過,好像不用了。這個刺身的味道非常好呢!不然我們大夥把它分着吃掉就好了。不過,媛媛,你的刀工還真不是蓋的呢!好像比那位‘大黃魚’師傅切得還要薄呢!”
這次小許的誇獎又沒得到迴應。寇媛媛正低着頭,用力地搓着自己的手指頭。
小許乾脆把盤子放在小桌上。搬着小板凳坐在了寇媛媛身邊。
“你呀,真是個小傻瓜。你都不知道,你擁有着多讓人嫉妒的天賦。每次看見你切菊‘花’魚的時候,你哥我呀都忍不住各種羨慕。就恨不得,找個沒人的地方,拼命練習刀工。你到好,這是被自己的天賦嚇到了麼?”小許的聲音非常溫柔。曾經走過人生最低谷的小許,選擇用這種談話的方式,幫他妹走出心結。
過了好一會兒,寇媛媛卻纔悶聲說:“我很討厭那樣的自己。同時,我也怕有一天,我會控制不住自己。我更怕,有一天,我……變成那樣。”
寇媛媛詞不達意地說着。到現在,她才明白自己是多麼不願意回到另一個世界。她又有多麼不願意當另一個寇娘。
“我其實不是你們想像中的那個好小孩!我是個隨時可以爲了自己傷害別人的人。”寇媛媛咬着嘴‘脣’說着。
“傻瓜。你不是什麼都沒有幹麼?你也沒有傷害過別人。你以爲我們老陸家這些人都是什麼情況?大家都更加糟糕吧?就拿那位上‘門’尋仇的‘大黃魚’大叔來說,師傅也曾對他做過無法諒解的錯事吧?可是,看樣子,現在他其實並沒有特別記恨吧?
我也是呀,之前在網絡上被罵成那樣子,不是也已經走過來了麼?其實,我覺得你想改變,什麼時候都不會晚。從現在開始發自內心地溫柔地對待別人,那你就是個溫柔的人。”
小許的手指輕輕地拍了拍寇媛媛的頭髮。一向不喜歡跟別人接觸的寇媛媛,突然感到小許的手指非常的溫暖。
“就算犯過錯誤又怎麼樣?就算傷害過別人又怎麼樣?我們已經從新來過了。在老陸家,寇媛媛就是最‘棒’的廚師助手了,簡直就是全能。在學校裡,寇媛媛肯定是很受大家信賴的小夥伴。在家裡,寇媛媛是最好的‘女’兒了。知道心疼自己的媽媽,會幫哥哥出頭。”
寇媛媛終於擡起頭看向小許。此時,她已經淚如滿面。
上輩子,她被‘逼’着走上那條路的時候,從來沒有人問過她會不會害怕。這輩子,她何其有幸,遇到了這麼多關心她,愛着她的人們。
“我真的可以麼?”把自己那顆糟糕的靈魂藏起來,從一刻開始,做個純粹的好小孩。
“當然可以了。你就是最好的小孩了。”小許一口咬定。
“會不會有人說我很假?”寇媛媛繼續問。
“怎麼會?改變自己從來都不會晚。”小許其實說得也是他自己。
“那麼,哥,你會永遠站在我這一邊。而且,會替我保密麼?”
“當然了。”小許很肯定地說。
“其實,我沒你說得那麼好。我已經偷偷揹着我媽談戀愛了?”
“告訴我那人是誰?”小許咬牙切齒地問。
到底是那個臭不要臉的男人勾搭了無知少‘女’?他一定要拿着板磚拍死他!
“我不說。不過你答應保密的!就不要告訴我媽!”
“……”現在食言還來得及麼?當年作爲一個壞小孩他都沒有早戀過。他妹這個好小孩,怎麼可以被壞蛋騙走。
這一刻,苦大仇深的小許哥哥決定隨身攜帶板磚。
看着這對兄妹談好了。小徒弟臉上出現了釋懷的笑臉。嚴師傅吸了口氣,走回到廚房裡了。
有人說廚師是一種罪孽深重的職業。而有些廚師認可了這種說法。
想到這裡,嚴師傅看了喬師傅一眼。而喬師傅始終都在面無表情地做着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