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意味深長的沉默後,寧長風繼續說道:“關於你父母的事情,我本想等你十八歲成年後再告訴你。但現在,你和甯越鬧成這個樣子,我只好提前告訴你。”
葉傾沒有接話,她依然在思考寧長風話的可信度的問題,她所掌握的信息實在太少了,一時無法做出判斷,只有等回去後再想辦法調查了。
“我答應浩明,要保你一生平安,所以要甯越娶你。我相信,我的兒子絕對不差,和他結婚絕不算委屈你。只是你們之間似乎有些誤會。”
誤會,真的只是誤會嗎?葉傾搖了搖頭,坦然地說:“我和他之間,並非只是誤會的問題,而是,我們根本就不愛彼此。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所以不可能結婚。”
“你不喜歡他?”寧長風的語氣徒然咄咄逼人起來,“你是覺得他不夠好,不夠優秀,配不上你嗎?”
“他很好,也很優秀,只是,一切與我無關。”葉傾淡淡回道。
是的,甯越他就是再出色再優秀又關我何事?難道我一定要像其他腦殘女粉絲那樣拜倒在他的褲下,哭着嚷着讓他娶我嗎?
也許,寧長風安排這樁婚事,確實是出於保護她的好意,但是,這種高高在上的施捨,這種我爲你好你就要感恩戴德的感覺,令葉傾很不舒服。
“元帥大人,謝謝你對我的照顧。只是,我已經是成年人了,以後的道路我自己會走,不需要誰爲我安排。我和甯越之間的事情已經了結,他親口說過,解除婚約,從此以後再無瓜葛。”葉傾凜然地說,用加重的語調補充了一句:“我相信,甯越作爲寧家世子,做出的承諾應該是有分量的。”
大丈夫一諾千金,君子最忌出爾反爾,你寧家不是自命非凡嗎?總不至於兒子說出的話,老子收回,自家人打自家人的耳光吧。
寧長風盯着葉傾沉默了許久,空氣再次凝滯,葉傾只覺似有什麼卡住咽喉,壓住了心臟,但這一次她沒有迴避對方的目光,她頂住壓力高昂着頭,勇敢地直視對方。
她不再是幾個月前那個軟弱可欺、任憑擺佈的小女孩了。她這次來元帥府,有黑馬諸人聲勢浩大地爲她護駕,已經顯示了她的實力。她相信,寧長風不敢動她,即使他再惱怒再生氣。
許久,寧長風終於開口說話:“你很勇敢,也很有魄力,甯越放棄你也許是個錯誤。”他緩緩地說,一瞬間,像是卸去了所有的力道,恢復了蒼老。他疲憊地揮了下手:“你去吧,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視野中。”
葉傾返回會客大廳時,黑馬諸人正在翹首相望,見她回來,都不約而同地舒了口氣。知道衆人爲自己擔心,葉傾心下浮現感動,她柔聲說:“沒什麼事了,我們走吧。”
格蘭瑟執意要送葉傾回去,這次葉傾沒有拒絕。反正她也無法隱瞞住所,黑馬諸人消息靈通,手下都有專門的情報官員,想瞞過他們根本就不可能。
如果讓他們幫助調查當年真相……葉傾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隨即否決,再怎麼,艾德文娜和葉浩明都是帝國的叛逆,她不是擔心黑馬不願幫她,而是不想讓他們捲入,給他們帶來麻煩。特別是格蘭瑟目前正處於關鍵時期,如果讓人抓住把柄,大作文章,就更是不妙了。
唉,她在心中哀嘆,世上真是沒有免費的午餐啊!如果可以,她真想機甲聯賽教訓甯越和夏嫣然後,就瀟灑地拍拍屁股,和黑馬們說聲拜拜,從此再無聯繫。可是,一是她需要藉助黑馬們的勢力對付明裡暗裡的敵人,二是,經過這一賽,即使她不願承認,也被打上了格蘭瑟陣營的標籤,再也無法置身事外。
再往壞裡想,寧長風選擇在這個時候告訴自己真相,會不會有更深層次的目的呢?他是不是發現自己還有點價值,想拉攏自己?拉攏不成後,就輕鬆地放過自己,是不是想繼續放長線釣大魚?
葉傾發現自己把人想得太壞了,怎麼說,對方也是光芒萬丈、全民崇敬的帝國大元帥啊,而且還照顧她這個故人孤女這麼多年……葉傾想讓自己感動一點,不要顯得忘恩負義,可是沒法,先入爲主害死人啊,她確實沒法對寧長風生出好感。
“你沒事吧?”格蘭瑟見她嚴肅思考的樣子,有些擔心地問。
“沒什麼。”葉傾回頭掩飾地一笑:“今天的事情,謝謝你了。”
“不用謝。”格蘭瑟微笑,懸浮車正在降落,兩邊如流星般劃落的城市燈火在他臉上投下明暗的光影。“我曾經說過,有我在,定會保你平安。”
“哇,好感動啊!”吉利插諢打科,“英雄救美,王子殿下是不是應該趁此機會求婚啊?”他擠眉弄眼地說。
“滾開!”齊格飛不甘示弱地說,“女神是我的,老大不要和我搶!”
“小子,你想找打是不是?”格蘭瑟惱怒地揮起了拳頭。
葉傾撲哧地笑了,故意擺高了姿態,以一種女王腔調說:“你們好好表現,我都收了,也不是不能考慮。”
齊格飛和吉利聞言大喜,異口同聲地問:“真的?”
“真的。不過……”她用意頓了一下,含笑的目光掃過黑馬三人,見吊足三人的胃口後,才悠悠地說:“要先打得過RX才行。”
齊格飛和吉利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般,焉了。而格蘭瑟則低低地說了句:“能打的過RX的不是人,難道你真的不想嫁人了?”
“我記得某人曾說過,他只享受愛情不結婚。”葉傾毫不客氣地把話頂了回去,“說這話的人沒有資格議論別人嫁不嫁人。”
格蘭瑟看了葉傾一眼,頭瞥向車窗,悶聲不再說話。懸浮車恰在此時着陸,葉傾和RX下車,對着車窗招手,和三人作別。
回到家中後,果然見捲毛淚眼汪汪地撲了上來,一副久別重逢的架勢。好容易安撫住它後,葉傾洗漱完畢,換了件衣服,便上了星網。
直到黎明天亮時分,她才從星網艙中出來。一宿未睡,她卻沒有絲毫睏意,打開通往陽臺的門,冬晨清冷的空氣迎面撲來,令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來到陽臺上,倚欄遠眺,隱隱能望見遠處瀰漫着霧氣的大海。城市尚在沉睡,四下一片靜寂清冷,整個世界似乎只有她一人,獨立在這灰色晨光之中。
她去了上次格蘭瑟帶她去的那家虛擬俱樂部,憑藉貴賓家屬的身份進入貴賓室,在裡面的終端上查到了許多普通人看不到的信息。甚至連被從歷史上抹去的葉浩明的信息也查到了一些。
葉浩明,632年出生於帝星,649年考入帝國皇家軍事學院精神力研究系,653年畢業後進入精神力研究所, 664年成爲研究所的首席工程師,666年歿,享年34歲。死因沒有記載,他去世後,他的弟子希拉繼承了他的所有學術研究,成爲帝國機甲學界第一人。
艾德文娜,633年出生於普羅米修斯星,649年考入帝國皇家軍事學院戰史系,653年畢業後返回故鄉,在普羅米修斯大學任教。660年,與普星的獨立運動領導人博伊恩結婚,婚禮當天,博伊恩遭到暗殺,艾德文娜被推舉爲新的普星獨立運動領導人。665年春,普星反叛,艾德文娜成爲叛軍總指揮,一度令前來鎮壓的帝國軍慘敗而歸。
普星叛亂迅速蔓延,一時間共有十一個偏遠行星宣佈脫離銀河帝國的統治,自由行星同盟也乘機派兵進犯。銀河帝國風雨飄搖,當時的五星上將寧長風臨危受命,力挽狂瀾,擊退同盟軍,以強硬的手段鎮壓了十一個行星的反叛,挽救了銀河帝國的危機。
艾德文娜被俘,666年去世,死因沒有記載。
這就是葉傾查到的全部信息,就歷史事件大致而言,寧長風和希拉都沒有說謊,然而具體細節卻無從考證,或許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葉傾委託虛擬俱樂部的情報部門幫她調查葉浩明的死因,預付了三十萬星幣,這不是一筆小數目,好在她在機甲聯賽上贏得了兩百萬獎金,還能支付的起。
以史爲鑑,方能看清未來的道路。對於葉傾來說,她需要知道當年真相,以防備暗中的敵人。
東方的天空,一輪紅日正掙脫晨霧的束縛,噴薄而起,萬道金光頓時間明亮了整個天空。葉傾迎着朝陽,深深地吸了口新鮮空氣,給自己一個明媚的笑容,又是新的一天到來了!
一轉頭,看見RX正站在門口靜靜望着自己,不知道站了多久。
再一次,一種安心的感覺涌上心頭。她衝他嫣然一笑,本是很溫情美好的瞬間,卻不料一陣冷風襲來,脣角剛剛展開,就是一個哆嗦,“啊嚏!”她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臉頓時紅成了一個蘋果。
RX莞爾,他走過來,伸開雙臂,從背後把葉傾嬌小的身軀完全包裹。明明是機器的身體,卻讓人感到了溫暖。葉傾頭微微後仰,把自己的體重完全交到他的懷裡,兩人就這樣靜靜依偎着,欣賞着天邊初升的旭日。
“對了,RX,你說過星網登陸時的精神力掃描,能識別出暗黑精神力,這個功能從來就有的嗎?”葉傾問道。她有些疑惑,爲什麼艾德文娜身爲強大的暗黑精神力者,卻能長期安然無恙,是因爲隱藏的太好?還是暗黑精神力顯現的太晚?
“不是從來就有的。”RX回答,“二十年前才導入的新功能。”
“誰弄出來的?”
“當時的精神力研究所的首席工程師,你的父親。”
一瞬間,葉傾心頭泛起了極爲複雜的情緒。
身後,RX的臂膀又收緊了幾分,後背緊緊貼着他厚實的胸膛,葉傾心中的波瀾漸漸平息下來。
很多事情,無關錯對,僅僅是個陣營問題。
歷史就像是個萬花鏡,從不同的角度去看,會得出不同的結論。十八年前的普星叛亂,從帝國的角度去看,這是一次分裂國家的叛逆行爲;而從普星叛軍的角度去看,則是一次爭取民族獨立和自由的偉大事業。
葉傾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像賭盤上的篩子,最終會落向哪一個陣營呢?
前途未知,充滿了變幻莫測,而正是這種未知性,卻令她有一種心眩神迷的陶醉感覺。她輕輕地笑了,帶着一種征途出發的躊躇滿志。
“RX,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她問道。
“當然,我的小姐。”
她的笑容變得甜蜜起來。
“再抱我緊點。”她吩咐。
“是,我的小姐。”
RX強勁有力的臂膀猛然收緊,葉傾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但內心卻是快樂的。我們永遠在一起,我們緊緊在一切,有你陪伴,無論前路有什麼,我都不會害怕。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