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五層,一個平頭中年男人滅掉香菸,拉上了窗簾。
“胡主任,牛教授找您。”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年輕姑娘敲了敲病房的門。
“嗯,知道了,你先去忙吧。”胡主任有些疲憊的摁了摁太陽穴,帶上金絲邊眼睛走了出去。
走廊另一側,一間寬敞的手術室被改裝成了實驗室。裡邊整齊擺放着五臺工作中的電腦,靠牆立着一人高的玻璃器皿,裡邊淡黃色的溶液泡着一具赤裸的男性軀體。男人閉着眼睛,身上完好的皮膚泡的發白,肩膀和胸口以及大腿處,都有着大面積明顯的撕裂傷。傷口不再出血,在溶液裡顯出詭異的嫩紅色。男人胸前重要的臟器部位都插着塑膠管子,管中幽藍色的液體緩緩流動,連接到一旁的測試儀器上,儀器下方碼放着一排量杯和燒瓶,每一個器皿中的液體都閃爍着不同的色澤。
幽藍色的液體通過軟管注入一隻圓底燒瓶,穿着隔離服的技術人員用滴管採集了少許藍色液體,然後匆匆離開實驗室,走向走廊對面的一間屋子。
胡主任套着寬大的無菌服看着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員,不由一陣煩躁。玻璃器皿後邊的小單間裡,走出一個禿頂的老頭子,老頭子摘掉口罩,給胡主任做了個手勢,然後兩人相繼走出房門。
“有什麼發現?”胡主任問。
“設備有限,沒有什麼有價值的內容。實驗樣本使用太久,血液裡不再分泌那種未知激素,所以……基本算是白忙活。”禿頂教授兩眼佈滿血絲,看得出很久沒有休息過了。
“那就先中止實驗吧,核心數據已經交給安貞了,只要她能和總部接上線,那邊應該會有答案的。”胡主任推開一間標有警示符號的鐵門,裡邊隱約傳來陣陣低吼。
鐵門裡是一狹窄的走廊,走廊盡頭又是一道安全門,安全門上方開着一個巴掌大的玻璃窗口。透過窗口可以看到,昏暗狹窄的水泥房間裡,三個身上套着白大褂的行屍被鐵鏈拴住,聽到外邊的動靜,行屍掙扎着動彈了起來,不過鐵鏈栓的很緊,他們動作範圍有限。而且這三個行屍並不像外邊遊蕩的行屍那樣有力,反而嘶吼聲也斷斷續續,感覺像是要沒電了一樣。
“停止進食20天,他們的身體機能在明顯下降。但是之前給他們餵食生肉時,也沒有發現食物能量的產生。他們的咬肌比較發達,牙齒邊緣有鈣化跡象,不過不妨礙撕扯皮肉。而且他們也不會咀嚼食物,大多生肉都被完整的吞進了胃裡,但是胃裡不再分泌鹽酸,所以食物也無法消化。看最快章節就上但是隻要有食物,他們還是會毫不猶豫的吞進肚子,這就比較有趣了。”胡主任指着其中一具癱坐在地上的行屍道:“小劉的身體肌肉組織基本都腐爛了,但是還沒有徹底死去。本來二區想要開顱檢測,但是電力系統無法支撐儀器運作了。”
牛教授嘆了口氣,摸了摸光禿禿的頭頂,道:“我們也該撤離了。”
“往哪裡撤?”胡主任苦笑着攤攤手,道:“實驗區三十七個人,安貞走了,現在是三十六人,我們的供給堅持不了幾天,更別說上路了。”
“啊?總部那邊沒有傳來消息嗎?”牛教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電話線路斷了,我派人看了,不是咱們這邊的問題,所以……”胡主任無奈的搖搖頭。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牛教授問道。
“快一個星期了,所以才決定讓安貞去的。”
“可是她還帶着孩子,爲什麼不能換個人去?”
“這些信息,除了你、我、安貞,還有第四個人能接觸嗎?”
“……”
昏暗的走廊裡陷入了沉默,兩人都沒再說話,默默的離開了走廊。
胡主任和牛教授一起回到了那間病房,病房裡擺着兩張牀,桌上開着一臺電腦,還有一部老式座機。
“我們還能堅持幾天?”牛教授問道。
“最多一星期,人太多了,那些小姑娘小夥子還不知道後勤斷裂。”胡主任打開電腦裡的一個文件夾,拉出一張標註着密密麻麻符號的地圖,道:“這是十天前,最後一次傳來的疫區分佈……廣東那邊情況嚴重了,爲了封鎖信息,上邊派了部隊。消息說有大量羣衆打算從蛇口進港,死了很多人。”
牛教授絕望了閉上了眼,仰面躺倒在牀上,喃喃道:“這時候了,還在封鎖……還能封鎖多久?”
胡主任將窗戶拉開一點,點上一根香菸,道:“r公司的責任人,還記得嗎?”
“嗯?記得,那個混蛋死了嗎?”牛教授聽到這個名字,睜開了眼睛。
“呵呵,釋放了。”胡主任似笑非笑的看住了禿頂老教授,果然,後者一聽立馬蹦了起來。
“放了??那個混蛋整出了這麼恐怖的事情,放了?!?”老牛教授瞬間變身夔牛教授,暴跳如雷。
胡主任笑呵呵的將牛教授扶坐回牀上,遞給他一支菸,無奈道:“你要是知道了r的背景,就不會這麼激動了。”
“背景?能有什麼背景?不就是皇親國戚嗎?那就可以反人類了嗎?”牛教授的憤怒如果可以換算成人民幣,那老頭子估計也能登上胡潤富豪榜了。
“不止,這都是老鄭死之前告訴我的,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麼會留下來?我知道這些事情之後就明白了,我們……哪裡也去不了,如果還想多活一陣子,最好離中心越遠越好。事態如果可以控制,那事後上邊肯定會做出一些動作;假如一發不可收拾,他們的力量衰竭了以後,也就沒人再能掌控這一切了。”胡主任將菸蒂熄滅,脫了白大褂,躺在了另一張牀上,道:“所以老牛啊,不要去想一些不該想的事,再等等,如果供給消耗完之前還沒有消息,那我們就可以考慮離開了。”
“沒有部隊保護,我們能去哪?”牛教授斜着眼睛問道。
“沒有了部隊……我們哪裡去不得?”胡主任動了動嘴角,做出一個‘你懂得’表情。
“哦?”老牛瞬間領悟,驚奇道:“準備好了?”
胡主任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小安知道嗎?”牛教授又問了一句。
“知道,她會見機行事的。”
門外,一隻白嫩的手離開了門把手,揣回白大褂的口袋裡。那個敲門通知胡主任去見牛教授的年輕小姑娘在門口站立了片刻,然後轉身離開。她的臉大半隱在口罩之下,眉心一顆玲瓏的美人痣,一雙明亮的眸子裡閃過幾道複雜的光芒。
陽光下的街道,三輛車魚貫行駛。
一輛救護車開在最前邊,後邊跟着一輛火紅的sv和長城皮卡。因爲路面擁堵的原因,三輛車速度不快,走走停停。
開在最後的皮卡變道超車,開到了救護車的一側搖下窗戶。
“大海,你確定真的知道路?”晁逸帆一臉的不信任。
“廢什麼話,要不你來帶路!”姜河也鬱悶的厲害,從前他都是坐長途車出城,自己也沒有開車出城過。結果另外三個人還不如他,都沒有坐長途車的經驗,不是火車黨就是飛機黨。
“要不弄張地圖?”晁逸帆還是不放心。
“有能耐你給我搞一臺導航。”姜河翻了翻白眼兒,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宋瑤。
宋瑤從車裡探出頭,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前邊路堵住了,大海說我們要上高架橋。”晁逸帆撓撓頭,問姜河:“還有別的路嗎?”
“我只知道這一條,下了高架橋也就一公里,就能看見收費站。”姜河無奈的靠在座位上,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鬱悶不已。
“繞吧。”晁逸帆颳起倒擋退了出去,路過sv時,安貞叫住了他。
“怎麼了?”安貞理了理頭髮,探出了腦袋。
“前邊堵住了,得換一條路。”晁逸帆調轉車頭,一邊睡着的金華被晃醒了。
“哎喲,吵醒你了?”晁天王歉意道。
“沒事,本來也沒睡熟。”小金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茫然環顧四周。
三輛車調轉車頭,離開了這一段擁擠路面。姜河跟在最後,腦中不時閃過醫院住院部的人影,一絲疑問冒了起來:安貞,爲什麼撒謊?
路邊又出現了零散的行屍,晁逸帆撥弄着車載電臺,每個頻道都是絲絲啦啦的電流聲。
“逸帆,我們要不要去那裡一趟。”金華突然開口道。
“嗯?”晁逸帆順着金華的手看了過去,那是一家蘇寧商城。
“有什麼需要的嗎?”晁逸帆疑惑道。
“那裡有對講機,我們店裡做活動的時候訂購過。不然咱們三臺車子,不好聯繫呀。”金華眨眨眼,回答道。
“機智!”晁逸帆點點頭,方向盤一撥拉,拐進蘇寧門前的停車場。後邊的兩輛車不明就裡,也跟了過去。
晁逸帆觀察一番,沒看到有行屍的痕跡,便急急下車給其他人說了金華的提議。
“我就說總覺得缺點啥,我車裡倒是有大喇叭,哈哈哈哈。”姜河樂呵呵的搓搓手,從車裡拽出消防斧,道:“咱倆去?”
“我和你去吧,逸帆照料這裡。”宋瑤大刺刺的發號施令,再次把勇於行動的晁逸帆擠在了一邊。
“好吧好吧,不耽誤你倆雙宿雙飛。”晁逸帆壞笑着回到車裡,把三輛車並排停好。
安貞似乎也是累了,摟着孩子靠在座位上休息。
姜河和宋瑤多少有了些默契,小金花大概給兩人描述了一下方位,倆人對視一眼,一前一後跑了進去。
大廳裡落滿了灰塵,展臺貨櫃一片狼藉,不過倒是沒有聽見行屍的聲音。倆人藉着窗戶裡透進的陽光,小心翼翼地穿過家電區,向最後一排通訊器材摸了過去。
“姜河。”走在後邊的宋瑤小聲叫了一聲。
“嗯?”
“你…剛纔什麼意思?”宋瑤彎下腰,拉着姜河蹲了下來,碩大的冰箱擋在了兩個人的面前。
見姜河疑惑的表情,宋瑤又道:“醫院門口,你發現什麼了?”
姜河想了想,確認周圍安全,這纔回答道:“中心醫院我去過,我舅舅以前在中心醫院做過手術,大概住了半個月的院,我每天下班都會去送飯。”他頓了頓,接着說道:“安醫生說我眼花,有可能。但是那窗戶不是什麼通風窗,後邊也不是樓道,是病房!我百分百確定!”
“啊?你是說…”宋瑤臉色變了變,但是沒找到合適的措辭。
“安貞對醫院很熟悉,這點從我和她去拿藥就能看出來。如果說我眼花,倒也正常,關鍵她幹嘛要騙人?”姜河咂咂嘴,有些煩躁的說:“我覺得有問題。”
“或許,她只是不想在那裡浪費時間了吧,而且你不是說她丈夫死在那棟樓了嗎?可能是不想舊地重遊……”宋瑤也分析不出什麼有用的內容,自己說着也沒有底氣。
“現在回想起來,我更確定沒有看錯,因爲那窗戶沒拉窗簾,而且大白天的,人的動作一眼就能看出來。”姜河探出頭看了眼四周,道:“我覺得咱們應該回去看看,安貞撒謊一定是有原因的。”
“先去拿對講機吧,我得琢磨琢磨。”宋瑤想了想,沒有立即答應下來。
“嗯,先幹活吧。”姜河點點頭,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