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頌聞言,微微側首看了看站在一邊的洛九卿,眼中精光一閃,那目光稅利似剔骨的刀,“這位是……”
劉展培急忙道:“這位就是洛姑娘,來爲柔妃娘娘驗看屍首的。”
“洛姑娘?”司徒頌的聲音沉冷,絲毫沒有尊重的意思,“本官倒沒有聽說過有這麼一號,不知洛姑娘在何處就職啊?”
洛九卿淺淺的笑了笑,“司徒大人說笑,我沒有官職,司徒大人的名聲在外,對於我這個小小的人物自然是沒有聽說過的,不過……”
她看了一眼柔妃的屍身,“有些事情,是小人物能做的,司徒大人這樣的大人物卻是不擅長的。”
司徒頌的眉梢猛然一挑,眼睛裡的厲光頓時一閃,“你說什麼?”
洛九卿看着他的目光,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有些嚴肅起來,“司徒大人,敢問是誰給柔妃娘娘整理的屍首?”
“自然是她們。”司徒頌一指旁邊站立的兩個婆子,“這與你有何干?”
洛九卿沒有答言,而是回頭對白墨和墨白說道:“掌嘴!”
兩人立即上前,一人一個對着那兩個婆子,“啪啪”正反就是兩個耳光,那聲音響亮,震得人心頭都跟着一顫,婆子的嘴角立即有血滲出來。
“你幹什麼?”司徒頌立即怒了,一下子從地上站起來,怒目注視着洛九卿,聲音沉厲道:“她們是本官府中的人,柔妃未入宮時便是由她們伺候,你……”
“正因爲如此,才更是該打。”洛九卿打斷他的話,語速飛快,“司徒大人在朝堂之上是首屈一指的聰明老練,卻不懂這驗屍之事,屍身最忌諱的就是被人隨意亂動,破壞了原來的形態,你再看看柔妃娘娘是什麼樣子?”
洛九卿伸手一指,出手迅速如刀,“柔妃娘娘在牢房中豈會如此裝扮?頭髮又怎麼會如此整齊?還戴了赤金珠翠,甚至還更換了衣服,司徒大人可知道有可能在原來的衣服上就有柔妃娘娘冤死的證據?”
司徒頌陰沉着臉,緊咬了牙關,眼睛死死盯洛九卿,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承認洛九卿說得有理,但是他一聽到柔妃死訊也是嚇了一大跳,他最初想的就是給大理寺一個下馬威,連帶着通過大理寺讓皇上也知道他的態度。
妹妹不能白死,既然已經死了就要獲得最大的利益。這向來是司徒頌的爲官爲人之道。
如今,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丫頭竟然指責他是錯的,這讓他不禁有些怒火中燒,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本官只知道手段高超的仵作能夠你驗出人的死因,但從未聽過像你這般有諸多的要求,真真是強詞奪理!”司徒頌一甩袖子恨聲說道。
“司徒大人這話說得毫無道理,再手段高超的仵作面對着被人整理過多次的屍身也會覺得難度增加,明明可以避免的事情,卻因爲司徒大人的一己之私而破壞,大人不覺得羞愧,不覺得無顏面對柔妃娘娘嗎?”洛九卿毫不示弱的說道。
劉展培聽着洛九卿的話,腦門上的冷汗滾滾而落,他其實也不知道洛九卿的來歷,只是瑞公公對她頗有幾分尊重,但是這幾分尊重,不足以支撐着她讓她對司徒頌如此說話吧?
他正在開口勸說,司徒頌怒聲說道:“本官就這麼一個妹妹,如今她枉死,本官自然心痛非常……”
“越是心痛非常,越是應該保存理智,做自己該做之事,”洛九卿聲音清悅如水,字字鏗鏘,“我以爲,司徒大人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冷靜下來想一想,你覺得柔妃娘娘會是他殺還是自殺,若是您認爲有冤,倒不如把在這裡痛哭的時間去用在追查兇手上。”
司徒頌的手指緊握成拳,嘴脣繃成一條筆直的線,他氣得胸口一起一伏,目光死死盯住洛九卿,恨不能把她臉上的面紗燒出幾個洞來。
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丫頭說得有幾分道理,也正因爲如此,他的一口氣堵在喉嚨裡,吐不出咽不下的難受。
洛九卿說罷,面容沉靜的走進了牢房,來到柔妃的屍身前,微微側首對白墨和墨白說道:“把這兩個人給我請出去。”
“是。”兩個人立即點頭同意,伸出手指捏住婆子肩膀上的衣服,如拎破布麻袋一般,扔到了牢房外面。
“你……”司徒頌面色一變,眼睛裡快要噴出火來,洛九卿微挑眉梢對你他說道:“司徒大人,勞駕你也移移步吧,就不必我的手下動手了吧?”
劉展培急忙上前,在司徒頌的耳邊低聲勸道:“司徒大人,您還是先出來吧,此女看樣子像是江湖中人,不懂什麼規矩,爲的也是柔妃娘娘的事,您就別跟一個女子一般見識了,說出去也失了您的體面,下官那裡還有一些好茶,您消消氣,下官也好跟您彙報一下這牢房中的事,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聽他這樣一說,司徒頌的氣便消了一些,他看着洛九卿,狠狠的一甩袖子,“哼”了一聲,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洛九卿早已沒有心思去理會他們,她的目光澆在了柔妃的臉上,柔妃雖然已逝去,但是她的臉色卻依舊嬌豔。
洛九卿心中頗爲疑惑,她轉頭對墨白說道:“拿麻布帕子來。”
墨白從隨身帶着的小箱裡子拿出一塊潔白的麻布帕子,這種帕子是墨白用特殊的藥水泡過,無論是臉上的易容還是妝容只有沾少許的水,都可以快速的抹去,露出本來的面容。
洛九卿接過帕子,細細的把柔妃臉上的妝容抹去,一點一點,潔白的帕子慢慢染了那些胭脂水粉,她真實的肌膚之色也慢慢顯現出來。
讓洛九卿意外的是,柔妃妝容之下的臉,依舊是嬌豔的顏色,兩頰邊的粉紅與抹胭脂之前無異,整個人不像是死了,倒像是睡着了。
洛九卿心中的疑惑更濃,她慢慢伸出手,在她的鼻子下面試了試鼻息,當真是一點氣息都沒有了。
“墨白,”洛九卿低聲說道:“你可知道,有沒有一種功法,可以讓人的氣息暫時閉住,沒有了氣息如同死人一般的?”
墨白點了點頭說道:“聽說過,倒是有這麼一種說法,但也只是傳說,沒有人親眼看到過,而且,能用此功法的人,必定是武功內力非常渾厚之人,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用的。”
洛九卿指了指柔妃的屍首,“那你看看,她的氣色完全不你像是死人該有的,但是氣息卻全無。”
墨白俯身看着柔妃的膚色,也不禁眉頭微皺,他拿出銀針,他的銀針與尋常大夫針炙用的不同,還要細上三分,顫微微如同髮絲一般。
他把銀絲微微刺入柔妃的脖頸間,稍後了片刻再慢慢拔出,細細的銀針之上,赫然有黑色的痕跡。
洛九卿的眸子一眯,“好厲害的毒!”
墨白微微挑脣,冷笑道:“不想初到長慶,竟然遇到了用毒的高手,這人用的毒着實厲害,主子,恐怕此事要費一番周折了。”
洛九卿點頭,眼中也出現沉肅之色,“這樣看來,柔妃是被人害死的無疑,那就觀察一下四周,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發現。只可惜……被司徒頌先到了一步,把這裡最初的情況破壞的不輕。算了,細心找找吧。”
“是。”墨白和白墨兩個人都在牢房中仔細的搜索起來。
而此時的前廳,劉展培陪着司徒頌坐着,司徒頌的臉色陰沉,眼睛腫得通紅,他雖然有功利之心,但對於柔妃的死,也是真心的難過。
他在前朝,柔妃在後宮,兄妹二人相輔相成,自然是如魚得水,而此時柔妃一死,他的勢力無形中就損去了一半,讓他無法不心焦。
劉展培小心的觀察着他的神色,試探着說道:“司徒大人,您還是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纔是,這前朝好多事情還仰仗着您呢。”
司徒頌飲了一口氣,低哼了一聲,“也不知道那個丫頭是什麼來歷,竟然敢如此的張狂。”
“不過是個江湖草莽罷了,江湖中人嘛……”劉展培的臉上浮現幾分笑意,“總是有些個性子乖張,不好控制,他們自己以爲那個性格,實則就是不懂規矩,粗魯之人罷了。司徒大人何必跟他們計較,說到底他們也是爲您效勞的不是?”
司徒頌的神色緩和了些,嘆了一口氣說道:“我這妹子也是命苦,好端端的……我纔出城了四五日,回來就聽說了她被下獄的消息,這屁股還沒有坐穩當,就又聽到了她的死訊,這真真是……”
他說到此處,把茶盞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茶蓋清脆有聲,叮噹亂響。
劉展培也陪着嘆了口氣,“說起來下官真是有愧司徒大人,柔妃娘娘爲何突然到了大理寺,下官也是驚恐莫名,不知所以,但皇命不可違,只好好好的招待着,不敢讓娘娘受了委屈,知道您不在京中,本想着等您回了城再稟告,誰知道……”
司徒頌的長眉一挑,冷哼了一聲說道:“劉大人好會說話,什麼好好的招待,不敢讓她受委屈,怕不是這麼回事吧?本官看着那牢房與一般人的也沒有什麼不同,她身上穿的也是囚衣,不知劉大人的照顧體現在何處啊?”
劉展培有些尷尬的一笑,手指在膝蓋上抓了抓,陪笑道:“司徒大人息怒,這柔妃娘娘入獄,乃是皇上下的旨意,下官怎麼敢在表面上做功夫?柔妃娘娘下獄下得蹊蹺,說不定這暗中就有眼睛盯着,下官只好在暗中,在柔妃娘娘的飲食上多費些心思,儘量不委屈了娘娘。”
“啪!”司徒頌聽到他這話,猛然一拍桌子,茶碗都被激得跳了幾跳,他霍然站起,擡手指着劉展培說道:“好哇!我來問你,你既然說她的飲食是你特意安排的,那你倒是說說,是不是暗在上面動了手腳,讓她死於非命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