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說罷,衆百官的心頭都是一緊,眼角都飛向這二十來個太監,那些太監都垂着頭,摒住了呼吸,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墨白和白墨此時也上了殿中,白墨上前爲永輝帝把了把脈,面色沉靜,看不出什麼端倪。
墨白遞過一個淡綠色的瓶子,洛九卿擡手接過,對那些太監說道:“本公主再問你們一次,沒有人說實話嗎?”
大殿上沉寂無聲,那些太監依舊垂首不敢吭聲,似乎只要誰出一個聲音誰就是兇手一般。
“很好,”洛九卿點了點頭,臉上的笑意微冷,她把手中的瓶子舉起,沉聲說道:“都看見了吧?這瓶東西雖然不起眼,但卻有一個最大的妙處,至於是什麼,稍後便會讓你們知曉。”
洛九卿說罷,邁步下了臺階,慢慢走到那二十個太監的面前,他們跪在那裡,安靜無聲,眼睛盯着眼前的青石磚面,那翻飛的裙角似冰冷的海水,似乎要將人吞沒。
“來人!”洛九卿話音剛落,瑞公公便親處上前來,“公主有何吩咐?”
“勞煩公公取一盆淨水來。”洛九卿說道。
“是。”
瑞公公很快親手取了一盆乾淨的水來,水面在金色的銅盆裡微微起伏,像衆人此時的心情,飄蕩而不定,發慌得厲害。
洛九卿拔下瓶塞,“咚”的一聲,往水裡倒入了幾滴藥液,淡淡的綠色很快在水中暈染了開來,像是潑開的油墨,快速的散了開去。
墨白走上前來,接過瑞公公手裡的水盆,低聲說道:“公主,這種東西,還是讓屬下來吧。”
洛九卿點了點頭,轉頭對那些太監說道:“如果心中坦蕩,那便走上前來,把手伸入這盆水中吧,兇手爲何人,立即顯現。”
衆人不禁心中疑惑又好奇,單憑這麼幾滴東西,就能夠知道誰是兇手?不由得都帶了幾分懷疑,伸長了脖子睜大了眼睛看着。
二十個太監各自做着思量,終於,一個年長的太監咬了咬牙,起身走到水盆面前說道:“回公主,奴才今日恪守本份,不敢心存心一絲歹意,更不敢下毒謀害皇上,現在就以手相試。”
他說罷,慢慢把雙手伸進盆中,衆人都摒住呼吸看着,只見水盆中並無異樣,那一雙手在盆中也並未有任何的損傷,太監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額角的汗珠無聲滑落,謹慎的問道:“敢問公主,現在可以了嗎?”
“很好,”洛九卿滿意的點了點頭,“你可以退到一旁了,此事與你無關,去瑞公公那裡領些賞錢吧。”
“是,多謝公主。”太監的心終於算是平穩落了回去,他把水漬往身上抹了抹,退到了旁。
“誰再來?”洛九卿冷聲說道:“你們都看到了,如果不是兇手,那麼本公主也不會隨意冤枉人,不但還以清白還有賞錢可領。”
此時,又有一個太監站起來說道:“奴才願意一試。”
一個一個的太監試過去,很快,跪在那裡還只剩下三個,其中一人臉色發白,撐着地面的手有些微微顫抖,額角的汗珠慢慢的滴落在青石磚面上,微微暈開一片小小的水漬。
洛九卿冷眼瞧着,覺得八九不離十,她看了瑞公公一眼,瑞公公立即會意,拂塵一甩說道:“小恆子,你過來試試。”
“奴才……奴才……”那個臉色蒼白的小太監身子微微一抖,手掌緊緊的握成了拳,他猶豫着不敢上前,眼神中盡是慌亂之色,看着那盆水就像是看到了洪水猛獸一般。
衆人都在一旁看着,心中也大概有了一些判斷,這個小太監如此慌亂,又吱唔不言不敢上前,心中一定有鬼。
“小恆子,你可有什麼話說?”瑞公公的目光一厲,冷聲問道。
“公公,奴才……奴才……”小恆子咬了咬嘴脣,垂下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麼,半晌,他擡起頭來說道:“奴才沒有什麼可說的。”
“那好,”瑞公公一指那盆水,“那就上前一試吧。”
小恆子顫抖着站起身來,慢步走到那盆水面前,嘴脣微微抖動着看着盆中起伏的水面,清晰的映着他神色慌亂的模樣,那張臉也隨着水面的起伏而波動,似一個猙獰的厲鬼。
“快點!”瑞公公在一旁催促道。
小恆子嚇了一跳,手一顫,便伸入了手中,水很快浸溼了他沒有來得及挽起的衣袖,冰涼的貼着他的手腕肌膚,他卻沒有絲毫的察覺。
他只瞪大了眼睛,看着浸在水裡的那雙手。
衆人也都仔細的瞧着,摒住呼吸,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只等奇蹟的出現。
水影微晃,他右手的兩根手指指端慢慢的染上了微紫之色,雖然顏色並不是特別深,但是與其它的部分卻依舊是鮮明的對比。
小恆子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那一瞬間似乎被誰狠狠的扼住了喉嚨,其它的人也看得真切,不由得心中微震。
竟然是真的!
永安公主沒有撒謊!
這藥水果然靈驗!
“小恆子!你還有何話說!”瑞公公的聲音一厲,怒目注視着小恆子。
小恆子的腿一軟,“撲嗵”一聲跪倒在地,眼睛盯着自己變了顏色的手指,嘴脣顫抖着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快說!是誰指使你的!”瑞公公到底老辣,他立即就想到單憑一個小太監沒有這種能力也沒有這種膽量。
“奴才……”小恆子聽到這句話反而像是穩定住了心神,驚慌的眼神也慢慢的變得堅定起來。
“沒有人指使奴才,”小恆子俯首貼着地面說道,“是奴才自己的主意。”
“你自己?”瑞公公冷聲一笑,“你騙誰呢?且不說你沒有這份膽,就說你的毒藥,你從哪裡弄來的?又爲何這樣做?說!”
小恆子低着頭,聲音悶悶的從下面傳來,“奴才……是從外面買來的毒藥,也不知道是什麼藥,反正是能把人毒死的。奴才是用來毒別人的,奴才沒有背景,經常受人欺負,本來想着出一口惡氣,沒有想到……竟然毒到了皇上,奴才罪該萬死!請公公處死奴才!”
瑞公公微眯了眼睛,他雖然知道小恆子說得多半是假的,但是現在他卻是像咬死了一般,拿出必死的心態來,這倒讓一時間有些難辦了。
洛九卿冷眼瞧着,她一言未發,自然也知道這小恆子說得是假的,只是他不肯開口,想必是有短處被人握在手裡。
她想罷多時,對小恆子說道:“小恆子是吧?照你所說,你是無心之過,但你害的人是皇上,你可知道,這是滅九族的大罪?”
小恆子的肩膀微微一抖,他擡起頭來,滿臉的淚痕,咬了咬嘴脣說道:“是,公主說得極是,只是……奴才賤命一條,家中早已經沒有什麼家人親戚,只怕也能用奴才的一條賤命來贖罪了。”
“家中無人?”洛九卿忽然一笑,她並沒有再往下說,但是那笑意,看在小恆子的眼中,卻是似另有深意一般。
小恆子的心頭一跳,上前跪爬了兩步,說道:“請公主下令,奴才甘心赴死!”
“好吧,”洛九卿點了點頭,擺了擺手,墨白端着那盆水往一旁退去,只是突然間不知道怎麼的,腳下似是一滑,手中的盆被一歪,裡面的水“嘩啦”一聲,倒出了一多半。
“啊!”
周圍有幾個人毫無防備,有人不由得驚叫了一聲,衆人也都是一愣,急忙尋聲望去,只見有兩個官員被溼了靴子,還有一人被溼了衣裙。
洛九卿也是一詫,怒聲說道:“怎麼做事的?如此毛手毛腳?”
墨白急忙跪下請罪,低聲說道:“請公主責罰,是奴才冒失了。”
“本公主責罰你什麼?還不快給幾位貴人賠罪!”洛九卿怒道。
墨白急忙對那三個被水弄溼的人說道:“兩位大人見諒,雲貴人海涵。”
衆人見此人衣着不是普通的侍衛服飾,而且見他對洛九卿的態度,都知道他的身份不低,不是一般的下屬,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都不想計較。
兩位官員都連聲說道:“罷了,罷了,不是什麼大事,不必如此。”
雲貴人的臉色卻是一白,墨白擡頭望去,目光忽然一凝,聲音沉靜卻是清晰道:“雲貴人,請問您手上的痕跡是什麼?”
雲貴人的手緊緊相握,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說道:“沒什麼,方纔在後殿不小心弄髒了而已。”
“噢?”墨白微微翹了翹嘴脣,“能否讓我一看?”
“大膽!”雲貴人突然一怒,眼睛怒視着墨白,“你不要得寸進尺!就算你是永安公主身邊的人又如何?我怎麼說也是貴人,如何輪得到你看?”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衆人都跟着呼吸一緊,幾位感覺敏銳的官員都忍不住飛快的想到,或許……此人摔得並不是巧合?
墨白卻不理會雲貴人的怒氣,他伸出手,閃電般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冷聲說道:“在下並沒有輕薄之意,想必雲貴人心中有數!”
他說罷,把雲貴人往洛九卿的面前一拉,雲貴人一個嬌弱女子,如何是墨白的對手,一個站立不穩就被他拉到了洛九卿的面前。
“公主,請看,雲貴人的手上,有與小恆子一模一樣的痕跡!”墨白的話像石頭一般,砸在在場人的心上。
洛九卿的目光輕輕一瞄,嘴角的笑意如刀,她輕聲問道:“雲貴人,不如你解釋一下,你手上的這些痕跡是從何而來啊?”
雲貴人的手腕被墨白握着,蔥白般的指尖那鮮明的紫色分外清晰,像尖銳鋒利的針一般扎進衆人的眼睛裡。
雲貴人的臉色蒼白,越發顯得眼睛漆黑如墨,她最初的惶恐已經退去,隱約有恨意如滔天的怒浪一般涌來。
她用力的一掙,墨白松開了她的手。
雲貴人冷聲一笑,她慢慢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微笑着問道:“就算我的手上有痕跡,那又如何?單憑這個東西,就認定我是兇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