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蔻緩緩道：“那天我問阿蘅的僕從，她到哪兒去了，他們都一臉疑惑。我只以爲他們也不知道，就沒當回事。現在想起來，他們不像是不知道，倒像是沒明白我說的是什麼。”
羅維覺得後背有寒毛慢慢立了起來：“你的意思是？”
司蔻慢吞吞地擡起頭看他：“我的意思是，他們好像也不記得阿蘅了。”
羅維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確定？”
“我不確定。”司蔻看着他，“只是猜測。”
羅維又不說話了。
司蔻隔了幾分鐘說道：“況且，剛纔皇宮的守衛竟然不認識你，很可疑不是嗎？”
羅維道：“這和他們不記得我娘，會有……關係嗎？”
司蔻望着他：“以我對阿蘅的瞭解，很可能有關係。”
“什麼樣的關係？”羅維問道。
“先和你說說我的推測。”司蔻深吸一口氣，“阿蘅她……也許是抹殺了她自己，也抹殺了你。”
“你說什麼？”羅維的頭又開始疼。
“我的意思是，她讓所有人遺忘了她和你。”司蔻慢吞吞地說。
“那爲什麼你沒有忘記？”羅維立刻反駁，“還有司樂……”
“這很容易解釋啊。”司蔻說，“因爲她的遺忘法術生效的時候，我們還在人間界。”
當天晚上，羅維很早就洗漱上牀，卻遲遲睡不着。
由於司蔻甩給他的消息實在是太震撼，他用了很多時間進行消化處理，因此一時之間居然也忘了林少艾讓他明天去皇宮之事，直到臨入睡才猛然想起來。本來已經有了些睡意，頓時又消弭無蹤，雙眼一直望着天花板出神，手心有黏溼的汗。
她想幹什麼？在大廳裡的時候，他明明覺得自己已經僞裝得足夠成功，爲什麼被她看到了？還是說她其實沒認出自己，是自己想多了？
他不禁開始在心底模擬，見到她應該說什麼？擺出滿不在乎的姿態，還是憤怒地指責她欺騙了自己？又或者，假裝什麼也不知道，一臉驚訝地看着她？
好像都行不通吧。
於是他又開始睜着眼睛看天花板，在心裡默默地數着數，試圖睡着。這樣的話，明天有足夠的精神，應該就能隨機應變了吧。
結果他還是沒能睡着，心裡亂得像一團麻，後腦勺和枕頭接觸的地方一直髮燙，最後他伸手去摸，才發現那裡已經滿是粘膩的汗。
在他前世和現世幾十年的人生裡，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這麼緊張過了，他很緊張。
直到大約早晨六七點，他才睡着了一會，隨後起牀洗漱吃飯，準備前往皇宮。
住在他隔壁的司蔻又不見了，自從昨晚拋給他一個重磅炸彈之後，司蔻就不見了蹤影。羅維猜想以她的性格，她應該是去驗證自己的猜測了，現在沒準正在拉着別人問記不記得衛蘅。他對此事也很費解，不過現在還不是考慮此事的時候，他決定留着等從皇宮回來再想。
下午前往皇宮大門
前，意外地發現昨晚那來通知自己的僕從少女已經等在大門前了。她對羅維鞠了躬，解釋道：“因爲怕守衛們不認識你，不放你進去，所以我……”
羅維點了點頭，並提醒她道：“你不須如此客氣，好像我們的身份差不多。”
少女紅了臉，囁嚅着說了句謝謝，然後一路領他進大門。
穿花拂柳而過，羅維發現這並不是去昨日大廳的路，反而愈發地曲徑通幽，似乎通往宮苑中的偏遠角落。他忍不住問道：“陛下住在這裡？”
“陛下在這裡等你。”少女頭也不回地答道。
轉過一個拐角，一座小小的樓宇掩映在發光植物中間。少女伸手把虛掩的木門推開了，領着羅維進去。
房間裡空無一人，但明顯還有個裡間，長短不一的水晶簾密密地垂在裡間門口，看不見裡面的情形，羅維聽見身後傳來房門落鎖的聲音。
他回頭一看，少女沒有出去，站在門邊靜靜地等待。
嗯？不是說在這裡等我嗎？
羅維下意識地環顧一圈，外間還是沒有其他人。他沒從少女眼中得到任何暗示，但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索性壯着膽子把水晶簾一掀，發現裡間也沒有人。
他本來砰砰直跳的心立刻就平靜了下來，把兜帽摘了露出自己銀色的頭髮，往旁邊藤木編的椅子上一坐。
然後，他嘴角一牽，竟然笑了：“少艾，你別逗我了。”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從裡間走出來。
僵持了一會兒，靜立在門邊的少女說道：“你還是這麼聰明。我看你呆頭呆腦的，還以爲你變笨了呢。”
羅維看着她說：“可能還是遠不及你。”
少女向他走了過來，周身的空氣在走動中不停漾出一圈圈的波紋，而她的身體也在波紋盪漾中逐漸發生着變化，蛻去剛纔那個侍從少女的模樣。她身上穿着薄而貼身的絲質長裙，右手腕上鬆鬆繫着的綢帶飄落下來。
羅維坐在椅子上平視過去，入眼最多的情景，是她形狀好看的腰胯隨着走動而微微搖曳。僅用肉眼就能看出絲質長裙裡包裹的身體是多麼婀娜多姿。
他十分情不自禁地嚥了一口口水，心裡開始燃起了一小點火焰。就是這麼立竿見影，他是一個身心正常的二十出頭雄性生物，眼前的女人是曾經和他有過感情基礎和親密舉止的，所以他愈發不加掩飾。
“眼睛都綠了，壞蛋。”林少艾莞爾，漂亮的雙眸在微弱的燈光下熠熠閃光。
“不怪我，誰讓你這麼穿的。”羅維說。
林少艾走過他身邊，在另一張藤編椅子上坐下，手指有意無意地在他椅子的扶手上滑了一下。她今天的行爲舉止就是故意勾引，羅維百分之百確定。
“我以爲你多少會有點怕我吧。”她坐下之後說。
“是有點兒。”羅維說道。
她忍着笑看羅維，目光慢慢滑下去：“你就是這樣怕的啊。”
羅維也順着她目光看下去，然後又擡起頭看
她，無賴語氣：“不用管它，過一會兒就好了。”
林少艾嘴角漾起一個笑容，也不多說了，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然後說道：“剛纔你是怎麼認出我的？我還以爲已經裝得很像了。”
羅維實話實說：“你不穿衣服我都見過，易個容也沒有什麼不好辨認的。”
林少艾臉一紅，一張漂亮的臉就像抹了蜜一樣讓人垂涎欲滴：“你……我看你終歸還是不怕我的。”
“怕。”羅維說，“我昨晚沒睡着。”
林少艾雙目不由自主地掠過他微青的眼圈。在這一刻，羅維也在凝神觀察她的雙眸，但也許是燈光太微弱，沒在那漂亮眼睛裡捕捉到什麼情緒波動。他不由有些失望，心也隨之微微一涼。
不過，其實想來也是，畢竟好幾年沒見面了。當年的林少艾真性情，他能感覺到，但現在，實在是說不準。
林少艾道：“怎麼了？忽然不說話了，想什麼？”
羅維道：“你怎麼會來這裡的？身上也有了妖氣。”
林少艾神情略微黯淡下來：“別問了，我不想說。”
“還真是難得。”羅維的語氣不由得帶了幾分諷刺。
林少艾似笑非笑：“連你也要趁機說我兩句？說實話，我真希望自己還是出雲城的林騎都尉。”
“既然已經來了這裡，那你永遠都不可能是了。”羅維說。
林少艾深吸一口氣：“不說了，你怎麼也在這裡？”
羅維搖搖頭，想起如果衛蘅真的強行修改了自身存在的話，那麼林詩韻和林少艾勢必也不會知道她了，於是說道：“說來話長，我原本就是出身這裡，總要回來的。”
她沒繼續追問：“難怪那時總覺得你有些特別。”
那時，哪時？羅維看着林少艾不說話，她卻遲遲沒有什麼反應，羅維便一直盯着她形狀好看的下巴發呆。
林少艾瞪了他一眼，扔了一個東西過來。
羅維接過一看，嚇了一跳。那竟然是一張衛蘅的畫像，和他當年從羅仲手中得到的不是同一張，這張年紀看起來小一些，大概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
“這是誰？”林少艾看着他問道，同時神色嚴肅起來。單看她神情變化，羅維已經能猜到，大概這纔是她今天叫自己過來的主要原因吧。
“你從哪兒得到這張畫像的？”羅維問道。
林少艾似笑非笑，又瞪了他一眼：“皇宮裡收拾雜物，翻出來的，僕從們都說不認識。我卻覺得，長得很像你。”
能不像嗎？羅維心中腹誹了一句。隨即他又立刻想到一個問題：如果衛蘅修改了所有人的記憶，爲什麼林少艾還記得他羅維？
除非……她是在衛蘅的法術生效之後來到妖界的。
司言和司樂的記憶沒有受到影響，說明衛蘅的法術生效是在他們動身前往人界之後。那距離現在已經只有很短一段時間了，林少艾就是在這很短一段時間裡來到妖界的。
她……適應得還真快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