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是阿藝最討厭的日子,每每到了這一天,她就不得不早起到公司報到,開例會,這是她進入夢圓設計公司以來一直的慣例。至於爲什麼是星期四而不是星期一,聽說這也是有來歷的,據說和林總的私人生活有點關係,至於別的,她也無從得知,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一到公司,就看到自己辦公桌上堆滿了一些雜物,各色書籍,五顏六色的畫冊,大捆的顏料筆……反正她也習慣了,她的辦公桌從來都是公共場所,什麼都往她桌上扔,誰讓她一週也沒幾天在公司,那還不趕緊的物盡其用了。
阿藝耐心整理着,辦公椅上的書籍,把它們都整齊地歸類到桌上的文件夾裡,剛坐到辦公椅上,小美就賊兮兮地跑到她身邊扯着她的衣服,一臉神秘地和她咬耳朵:“阿藝,你知道昨天咱們公司來了一號什麼人物嗎?”
大清早起來她就有些犯困,打了個哈欠,一臉不知所云,暖洋洋地問了一句:“誰啊?”
小美興奮異常,雙手合十,一驚一乍地在那自我陶醉地說:“你不知道,天啊,是安泰集團新上任的CEO,據說剛從英國回來沒多久,長得超帥,超有型,超有氣質,超man……”
“停,趕緊說重點,別一副花癡樣,瞧瞧,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說說他到我們公司幹嘛來了。”她一邊整理着辦公桌上紙張和稿件,一邊擡頭無語地看了她一眼,繼續低頭幹着自己手頭上的事,想着待會還要給領導交一個總結報告,交代上個案子的一些後續工作還要提出新的可行性建議,心裡不免一陣心煩意亂。
“你就不能停下手上的事聽我給你細說一下這個傳奇人物。”小美最煩她這副手忙腳亂的模樣,還是決定眼不見爲淨看着另外一個方向繼續花癡:“他具體要幹嘛我是不太清楚啦,我只知道能在全國建築界享有盛名,資產過億的公司任CEO一職,可見這人背景一定不簡單,而且大有來頭,你說呢?”
“嗯,當然。”
“你幹嘛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你知不知道,要是我們中的任何一人拿到他手上的案子,至少這幾個月吃穿不愁,還能大肆揮霍一把,當然最主要的是能和這種極品男有一次這麼親密的接觸機會,想想我的心跳都忍不住要加速,不行,我得好好平復一下心情。”小美竊笑地拍了拍自己的心臟,好像興奮到不行。
阿藝實在是受不了她這副瘋狂模樣,小美原名盧美玉,人如其名,長得的確水靈,瑩潤如玉,活潑可愛,就是喜歡唧唧喳喳地聊一些沒營養的八卦,整天做夢想着哪天上帝會不會眷顧一下她,掉下一個白馬王子,一解她多年的相思之苦,年輕的女孩或多或少地總是會幻想着有一天也能成就一段灰姑娘與王子的故事。
她嗤之以鼻:“你醒醒吧,現如今的我們都得接受一個事實,現在騎白馬的未必是王子,或許連唐僧都稱不上,充其量也就是一馬伕,穿着一件白馬褂到處忽悠人,竟然還有人稱之爲這是一種行爲藝術。”
小美立即跳腳:“阿藝,你怎麼啦,沒抽風吧,說什麼呢,”後一臉鄙夷地看着她“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雖說你已經有了一個周信了,可也得顧及一下我們的感受,對吧?”說完就有一扭一扭煞有其事地走了,半路竟然回頭給她拋了個媚眼。
她深嘆一口氣搖搖頭,今天這是怎麼了,大清早火氣這麼旺盛,幹站在那待了一會,決定起身走到旁邊的茶水間先潤潤喉,總覺得今天嗓子疼癢難耐,乾咳了幾聲都不見有效果,心情更加煩躁起來。
“阿藝,進來一下。”
正當她端着一個透明玻璃杯接水的時候,林總的聲音突然響起,端着水杯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差點將熱水濺在了自己手上,她知道老總在這時叫她,絕對沒什麼好事,看來她又有得忙了。
水都沒來得及喝,就跑回辦公桌馬不停蹄地將自己桌上的文件方方正正地整理了一番,敲門進去。
看到老總還是和平常一樣,穿着一套深色的貼身長裙襯出窈窕玲瓏的身材,塗着大紅色的口紅,妖冶動人,風韻猶存,看上去年齡也就35歲左右吧,說起話來確是乾淨利落,直切重點。她每次看着她的時候總覺得這個女人並非如表面上看起來冷酷無情,或許年輕時還是小鳥依人型的也不一定,看看如今的女人也得響應號召不是,一個個把自己磨練成百變金剛,百毒不侵,她心裡猶自嘀咕着。
畢恭畢敬地將手上的文件交了上去:“林總,這是上個案子的一些後續工作,已經差不多到了收尾部分,還有……”
沒等她說完話,林總就將她剛交上的文件隨手放在了桌上,然後擡起頭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地將她看了一遍,才低頭將她手上方纔翻看的案子交到她的手上,說道:“這將會是你近一段時間內的工作,這次可是個大客戶,我不容你出任何差錯,你明白嗎?”
她接過文案,面無表情的翻看了一下里面的內容,隨之將它合上,交還到林總手上:“林總,你換個人接這個案子吧,我最近身體不太舒服,我想休息一段時間。”
林總目瞪口呆,手無意識地接過文案,要說阿藝從來都沒有當面違抗過她的指令,其實心裡一直都很欣賞這個女孩,工作從來都是一絲不苟,交上來的稿件一般都能得到客戶的好評,人緣處理的也相當到位,是一個比較優秀靈巧的女孩。
隨之又想起陳知遇昨天對她說過的話,稍後她面露難色:“柳藝,我不知道你和陳經理之間有什麼瓜葛,這是工作,你明白嗎?他親自點名要你來完成,你知道,這樣的公司我們得罪不起的,懂嗎?”
她知道,也知道剛纔的這種做法實在太過魯莽,稍欠考慮,而且極其幼稚,現在的她不是早就學會了在五斗米面前折腰嗎,再也不是那個青蔥歲月裡意氣風發,莽莽撞撞的柳藝了。
她垂下眼簾,重新接過案子,擡頭一笑:“林總,不好意思,剛剛是我太過於魯莽了,我知道了,我會盡力完成的,那我出去了。”
在她拉開房門的時候,後面傳來老總的感慨聲:“阿藝,我年輕的時候也犯過錯,迷過路,但是有些事情你只要看開了,就一定能找到出路的。還有等你忙完這個案子,我給你放一長假,最近你也辛苦了。”
她的心在此刻間驟然收縮了一下,抓着文件的手緊了緊,指肚被捏的微微發白,出門前不忘說一聲:“謝謝林總!”
撇撇嘴坐在辦公桌上,看到桌上的水杯,才適才覺得口渴了起來,一把端起喝了一口,忘了它是剛剛接的熱水,喝得急了點,嗆了起來,慌忙用手扇了扇口腔,被燙到的時候,杯子沒抓穩,直接掉在了地上,“哐當”一聲,碎了一地,她趕忙跑到洗手間,用冷水衝了衝,舌尖燙的火辣辣地直疼,順便捧了一把水往自己臉上澆,清醒一下腦子。
等她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已經有人在清理她剛剛的製造的碎片,她莫名地笑了笑,有點大舌頭地說:“小李,謝謝。”
他回身給她一個微笑,手上繼續剛剛地動作:“沒事,對了,你沒燙到吧,方纔看你拿着,剛想跟你說,你就喝下去了,下次小心點啊。”
“沒事,現在好多了,幸好不是剛剛接出來的水,已經晾了一會,也不是太燙,現在有點麻而已,”她呆呆地將周圍掃了一圈,才問:“人呢,剛剛不是都在嗎?”
小李用眼睛示意了一下辦公室,才道:“什麼剛剛啊,你都進去一段時間了,我是留下來處理後事的,呵呵,都在裡面開會呢,對了,老總說,這次會議你就不用參加了,好好着手準備你手上的案子就好。”
小李看看她,搖搖頭,平時的阿藝都淺笑盈盈,落落大方的,就是因爲她的眼睛裡時常閃動的笑意纔不由對她產生了好感,平時幾乎不曾出現今天這種狀態,明明心思就是漂浮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不管了,人家有那個極品男友照顧着,咱瞎操什麼心啊,默默地將碎片裝到袋子裡,就提着走了。
她聳聳肩,長嘆一口氣,好吧,她倒樂的自在,四顧了一下週圍,就只聽到會議室裡傳來說話的聲音,四周靜悄悄的,空留幾張無人的辦公桌椅,冷冷清清,決定收拾東西出門去,她是該好好想想案子的事了。
從公司出來後,她依舊坐在附近的那家星巴克裡,這裡的裝修簡約大方,並不如其他的咖啡店裝修的極盡豪華奢侈,給人的感覺就是清新干淨,一目瞭然,裡面有些三三兩兩正在聊天或暗自神傷的幾名顧客。
廳內正放着一首老歌,“Right Here Waiting”,
Oceans apart, day after day, 遠隔重洋,日復一日
and I slowly go insane. 我一步步走向瘋狂。
Wωω ●ttkan ●c o
I hear your voice on the line,電話裡傳來你的聲音,
But it doesn't stop the pain. 但這無法讓傷痛停止。
If I see you next to never, 倘若此生再難相見。
How can we say forever? 又怎能說和你長相廝守?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無論你去哪裡,無論你做什麼。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
Whatever it takes,無論命運怎樣變遷,
Or how my heart breaks, 無論我多麼心碎,
……
曲調悠揚婉轉,纏纏綿綿,她能想象到歌手在唱這首歌時陶醉的神情,雙眼微閉,將自己的感情完完全全地直接袒露出來,感人至極,可這時聽在她的耳朵裡直楸得她心口犯疼。
吧檯上站着幾個服務員,正在低頭私語,見阿藝進來,趕忙迎了上去,這個美女每個禮拜都會定期在這裡喝杯咖啡,不會換別種的,只點黑咖啡。因臉蛋長得清新秀麗,不免引起了他們這些人的注意,一時喜笑顏開:“美女,今天還是老樣子嗎?”
她淺笑着微微點點頭,坐到同一個方位,靠窗的位置在陽光的反射下,她通身都泛出一輪柔光,皮膚猶如細瓷一般白皙透明,修長如玉的雙手不自覺地從隨身攜帶的那個碩大的棕色斜挎包裡拿出手機在手中轉了幾圈,後又將它擱在了桌子上。
她看着桌上的杯子微微發怔,用雙手握住桌上那個小巧的白色陶瓷咖啡杯,其實也並非周身白色,上面還釉有一株泣着淚滴的紅色劍蘭,起初她是不認識劍蘭的,乍一看也就同平常的蘭花沒什麼太大區別,可在多年前她和知遇走在一家花店前,就是不願再挪開腳步,指着那盆劍蘭說要買下來,她當時不明所以,爲什麼呀,後來他才告訴她,說是當時看到那蘭的花冠筒呈膨大的漏斗形,稍向上彎,紅的妖豔奪目,像極了她臉上的笑顏,眼睛裡流光溢彩,嘴角上彎,璀璨耀人。
杯子的周身光滑又明亮,杯緣在窗外陽光的反射下,泛出一輪細細的溫暖的金黃色的光芒,可終究是杯子太過小巧,雙手圈住它便成了手中那麼小小的一點,杯緣上的光芒不再,手心的上方是空蕩蕩的,但她就是想要握住它。
冰涼的指尖觸到杯子的溫度,頓時才感覺有了一絲暖意,其實杯子裡的咖啡由於放在桌上的時間過長,上方散發的水汽也是若有若無的猶如飄絮,只剩下些許殘留的餘溫,嚐了一口咖啡,舌尖頓時做出些許反應,微微疼痛的感覺,咖啡入口時苦澀異常,壓下心頭的那股澀然,艱難地將這一杯咖啡一口一口地嚥了下去。
自從他們那晚見面之後,他經常會時不時地打電話給她,可她一概不接,也不掛斷,只是讓它一味響着,她試過去營業廳換個號碼,那天她已經將卡取了出來,可到底還是沒扔掉,在她的潛意識裡,不想這麼做,不知道爲什麼,她現在還沒有找到答案,她想着假如突然換號碼,旁人要是問起,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不喜歡,換個號,突然感覺膩了,如果是在她年紀輕輕的時候,這種說法無可厚非,可是現在這個年紀你說這種話,完全沒有可信度,何必呢,她從來不是個心血來潮的人。
還是要面對的,該來的你總也逃不過,你從來就不是一個膽小鬼,所以面對吧,隨之她拿起桌上的手機,找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撥了出去。
電話很快就被接起,良久,還是對方先出聲,聲音好像在胸腔裡藏了許久,悶悶地難受:“阿藝,我一直都在等你的電話,你終究還是打來了。”
“這不是你一手導演的嗎,我不明白,你現在這樣是什麼意思……不過,你贏了,你的要求我會盡全力讓你滿意,懇請一下陳先生,不知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可否勞駕你帶我到樣板間進行一下全方面的觀摩,畢竟你的案子太過龐大,我的準備工作要做到齊全完整,就少不了你的支持與協助。”阿藝很用力將這些話說完,面色有些許蒼白,緊抿着脣線。
“阿藝,我們之間是不是隻剩下這些客套而又官方的話語,我最近給你打電話你不接,我一直都想找機會見你,可你總是能避開,我不得已纔想到了這個方法,如果讓你不高興了,那我會將這個案子撤回,好不好?”他語氣裡帶着怯怯地詢問。
“不必了,這麼大的案子,可以讓我衣食無憂一陣子,誰會和錢和自己的前途過不去,你說對吧?”她很平靜地說完了這句話,可惜話語裡還是略帶了少許譏諷,也不知道當時怎麼就回了這句話,不是說過要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嗎?看來還是心裡的那股犟勁在作祟,以前歐陽就曾說過,說她哪都好,就是有時候執拗的像一頭驢,一條走到黑,怎麼都拉不回。
他沉吟了半晌纔開口道:“阿藝,我們找個時間好好談談吧!今晚七點半在午夜海鮮樓,不見不散!”
“好!”
阿藝頹然地將電話切斷,如釋重負般的大呼出一口氣,從進公司小美同她描述那個CEO起,她就已經大概猜到是他了,不難想象,安泰集團的CEO,真是太過碰巧了。從進大學門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這家公司,不爲別的,這家公司的千金正是她的室友兼姐妹周影,而她的父親周安泰正是這個公司的董事長。現如今他也算是安泰集團實至名歸的乘龍快婿,攀上週影對他來說豈止是喜事一樁,這可以讓他少奮鬥多少年啊,一伸手權力地位,榮華富貴,名利雙收,應有盡有。所以她活該有這個下場,活該被人硬生生地拋棄,她早就接受這個事實了,不是嗎?
邁出星巴克的時候,正是午後,纔想起肚子正餓的咕咕叫,走到一旁的快餐店,點了一份大漢堡,一個雞翅,一杯可樂,坐在那慢慢吃着,旁邊有幾對情侶肩靠着肩濃情蜜意地說着情話,還有不同年齡的小孩,拿着一大捧盒裝的速食品,歪歪扭扭的,自己的頭還沒那麼大呢,由各自的父母帶着,她不由笑出聲,這裡充斥不同地區的方言,拼湊在一起,特像是一曲驚世駭俗的交響樂,她覺得很奇怪,還有心情欣賞這些,怪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