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怎麼也沒想到江臨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他不是在見客人嗎?
唐季遲臉色越發難看了,本來想和悠悠的家人一起吃頓飯,結果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壞了他的好事。
江臨淡淡一笑,“唐總,不請自來是江臨失禮了。不過你放心,我只是來討回我的一樣我東西,不會久留。”
“什麼?”
“很簡單,你在追的女人。”江臨擡了擡眉梢,一丁點笑意,鋒利無比,“剛纔是我疏忽,讓她從家裡跑了出來。”
唐季遲眸光一沉,看向段子矜,只見她心虛地別過頭去,彷彿在無聲中印證了江臨的話。
從他家裡跑出來?
“江教授真是糊塗了,段子矜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麼能說是你的東西呢?”
唐季遲故意把東西二字咬得很重,果不其然,段子矜臉上的表情僵了僵。
他也不忍,也不願這樣傷害她。
可是有些事必須要讓她明白,必須要讓她看清楚江臨到底把她當成什麼。
江臨自然也看到段子矜臉上的冷漠。
他知道,她心裡受傷了。
每次受傷的時候她總會用看似強硬的態度來面對外界。
他一邊心臟揪緊,一邊卻想用更加尖刻的方式讓她記住,只要他沒有點頭,她絕對不可以自私從他身邊逃走。
尤其是……
來見其他男人。
段子矜還兀自怔忡着,身後倏然貼上來一尊寬闊結實的胸膛。
緊接着,江臨身上令她迷醉又熟悉的菸草香混着他皮膚上專屬於男性的味道就闖入了她的鼻息。
腰間也多了一條健碩有力的手臂。
原來江臨不知何時已經幾步走到了她身後,長臂一展,當着唐季遲的面就摟住了她的腰。
段子矜大驚失色,想推開他,剛一擡胳膊,他卻彷彿料到她的動作一般,溫熱乾燥的大掌擒住了她的手。
唐季遲站在原地,神色冰冷得像結了一層霜。
段子矜掙扎了兩下,沒有掙開,皺眉瞪着身側的男人,冷聲質問:“你想幹什麼?”
江臨俯下身,薄脣落在她的耳邊,輕呵着熱氣,彷彿要融化她,“你難道還沒有告訴你這些追求者們,我們已經進展到哪一步了?”
說着,他的五指穿插進了她的手。
十指相抵,親密無間。
他的話無異於狠狠一刀戳在唐季遲心上。
他今天在醫院接段子矜時並沒多想。
現在仔細想來,段子矜去醫院之前在什麼地方?
昨天下午被江臨帶走又去了什麼地方?
不敢細想。
段子矜的手指輕輕蜷縮了一下,跳窗時受的傷還在,被江臨的手一握,疼得厲害。
“你跳窗戶跑出來,就是爲了見他?”
段子矜冷笑,“我也想從你家大門出來,是誰不讓?”
“我有我的理由。”江臨沉了口氣。
她不說話,他不悅地攥緊她的手,語氣裡帶了點危險的意味,“別惹我不開心,嗯?”
他這一攥,她就更疼了,皺着眉問:“我跟你有什麼可對別人解釋的關係?”
唐季遲再也看不下去了,出聲喝止他:“江臨,你放開她!沒看到她不願意嗎?”
江臨漫不經心地笑,一個眼風掃回去,冷厲而霸道,“是她不願意還是你不願意?”
段子矜低聲對江臨道:“你別鬧了,會讓我老闆誤會的!”
江臨垂眸,同樣低聲問:“這麼怕被他誤會?怎麼,你和他也曖昧上了?”
“沒有!”段子矜咬牙,“你能不能別把每個人都想得這麼齷齪?”
“那你在一個普通的男性朋友面前,和睡過你的男人撇清關係,孰近孰遠你拎不清嗎?”
“孰近孰遠?江臨,別忘了你有女朋友!”
江臨淡淡睨着她炸毛的樣子,揚了下脣角,“我是有女朋友……可是我現在只對你的身子感興趣,你說怎麼辦呢?”說着,他又捏了一下她的手心,像情人間的懲罰。
段子矜又疼又羞又怒,江臨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把她當成什麼了!
可眼前這個男人畢竟是她愛了八年的人。
若要她臉不紅心不跳地無視他的挑逗,是不可能的。
於是段子矜妥協了,“怎麼辦我已經告訴過你了,和姚貝兒分手。”
江臨的眸光微顫,很快換上溫脈的笑意,“我和她分手,你就跟我走?”
段子矜怔住。
半晌,點了下頭。
“但我不願意呢。”江臨俯首,挑起她的下頷吻了上去,眸色深沉又冷厲,“你記住了,段子矜,就算我不和她分手,你也逃不掉!你不是愛我嗎?別跟我討價還價。”
她被迫承受着他的吻,每次都這麼粗暴不留情面。
他的話更是傷人。
唐季遲有種想把桌子掀翻的衝動,要不是一邊司機拉着他,他早就一拳打上去了。
隨着吻的深入,段子矜彷彿感覺到了江臨緊貼着她的身體有了一點變化。
真是不要臉。
她怒從心中起,不知哪來的蠻力推開他,一掌狠狠扇在了江臨臉上,“你滾開!”
這一下子,不止江臨和一屋子人愣住,就連段子矜下完手,自己也愣住了。
唐季遲想上前的腳步生生頓住,目光復雜地看着段子矜,他沒聽清他們剛纔說了什麼,所以不清楚段子矜爲何突然這麼憤怒。
江臨的俊顏一個紅紅的巴掌印,與他衣着講究、矜貴優雅的外表看起來格格不入。
他的眸子似乎動了一下,帶了點茫然,過了很久才拉近焦距,對上段子矜無措的臉。
“玩夠了嗎?”他沒有發脾氣,輕描淡寫地問,聲音冷漠得讓她心慌,“玩夠了,跟我回家。”
段子矜握着自己的手腕轉過頭去,“對不起,我不該動手。你自己走吧,我還要留在這裡。”
你有你捨不得的人,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
江臨,你真當我愛你,就可以永無休止地被你踐踏?
不可能。
“段子矜。”他猛地捉住了她的手腕,“我一次次容忍你,不是在給你挑戰我耐心的資本。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跟不跟回去?”
包廂裡充斥着令人膽戰心驚的低氣壓。
似乎世界存活還是毀滅,都在段子矜的一句話裡了。
虞宋忍不住勸道:“段小姐,你就跟先生回去吧。”
段子矜看着江臨一動不動的眉眼,心像被什麼東西扯成了兩半。
“你們這是幹什麼呢?”
樓道里傳來一聲驚呼,段子矜睇了個一眼過去,是段蘭芝和她老公匆匆趕來。
她第一次這麼喜歡她的姑父和姑姑。
段蘭芝看過新聞,自然也認得大名鼎鼎的江教授,只不過她瞧見江臨本人時,還是驚訝得半天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你,你有什麼話好好說,先放開我侄女!”
侄女?段子矜的長輩?
江臨靜靜看了他們片刻,見段子矜也不曾否認,好像是真的,便鬆開了手。
“唐總,這、這怎麼一回事?”段蘭芝的老公訝然問道。
唐季遲黑着一張臉,薄脣抿了下,嗓音要多冷硬有多冷硬:“我不知道。”
“容我自我介紹一下。”江臨拉着段子矜的手,雲淡風輕的從容,“我是她的……”
段子矜的心提了起來。
她有點看不起自己了,怎麼到了這種時候還對他的話有所期待。
好像如果他承認了,她就會心甘情願地跟他去海角天涯一樣。
“愛是誰是誰!”段蘭芝氣得打斷,“沒看見我們正在和唐總吃飯嗎?你就這麼闖進來?”闖進來壞了她的好事。
江臨淡淡頷首,一副受教的表情,有禮有節,進退有度,“那我這就帶她走。”
“站住!”段蘭芝更惱火了,“我知道你喜歡我侄女,但是我侄女跟唐總才應該是一對,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段家是不會承認你這樣的女婿的!”
江臨的黑眸一瞬不眨地瞧着她,目光安靜又平淡。
段蘭芝卻彷彿被他這樣的目光掐住了喉嚨,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姑姑這話說的有偏差。”江臨溫聲道,“子衿跟誰是一對,要她自己來選擇才作數。就目前看來,我和唐總還是公平競爭的階段。”
公平?
段子矜輕笑,是挺公平的。
唐季遲喜歡她,她不喜歡唐季遲。她喜歡江臨,江臨喜歡姚貝兒。
這我愛你你愛他他愛她的故事,段子矜玩得真是累了。
想着,她的心卻動了動。
江臨沒有否認姑姑說的“我知道你喜歡我侄女”,這是否意味着,他對她也開始有點在意了?
再這樣下去,今天非要鬧得無法收場不可。
“姑姑,唐總,你們稍等一下。”段子矜嘆了口氣,“我想跟他談談。”
她主動握上江臨的手,那柔軟的觸感讓他一瞬間有點心猿意馬,鬼使神差地就跟她出去了。
走廊裡,段子矜無奈地對着男人那比她高大許多的身體,很費力才能看清他眼底的闃黑,“我姑姑有事要和唐總談,你能不能不要在這個時候給我難堪?”
他卻突然低下頭來,啄住了她的嘴脣,慢慢廝磨了一陣,問道:“你怎麼沒跟我說還有別人在?”
“是啊,我帶唐季遲見家長,不可以嗎?”她諷笑,根本懶得費力去推他。
江臨蹙眉,“段子矜,好好說話。”
她靜默兩秒,“我姑姑揹着我拖唐總給她兒子找了份工作,於情於理我必須要陪她們吃頓飯,這樣的解釋你滿意了嗎,江教授?”
其實不消她說,江臨自己也看出些端倪了。
原來他又誤會她了。
心裡一疼,把她的手握緊了點,“早晨爲什麼要跳窗逃走?”
段子矜漠漠望着他,“那你爲什麼要鎖着我?”
江臨眸光一頓。
怎麼告訴她,他不希望她被江家盯上呢。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江逢禮肯定已經查到她了。
“早晨我收到消息說我爺爺的病房被記者圍起來了,到了醫院才遇到了姑姑,唐季遲找人幫我趕走了那羣記者。”她麻木地解釋道,“那時候我急着出門,砸了你家窗戶,真的很對不起,損失我會賠償的。”
江臨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砸穿了。
“江臨,這遊戲不好玩,我不想跟你玩了。”段子矜用另一隻手褪開他緊握着她胳膊的手掌,“你回去吧,別再找我了。”
江臨不鬆手,漆黑的眸子定定地凝睇着她,神情看不出喜怒,聲音也聽不出起伏,“段子矜,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她笑了下,一擡笑肌差點把眼淚擠出來,“我不想愛你了。”
江臨的胸膛震了震,冷笑,“你就是爲了那個男人,跟我說這話?”
“你就當是吧。”段子矜輕聲道,“我跟你說過很多遍,忘不了姚貝兒就別招惹我,你好像不太明白我的意思。”
她本來想找個合適的時機跟他說這番話,可是有時候真的難以抑制這種衝動,疲累得想馬上解決這段陷入死結的關係。
“段子矜,是你先招惹我的。”江臨懲罰似的狠狠咬住了她的嘴脣,“別說這種話,一開始你愛上我的時候就該知道你自己的身份只能是個見不得人的小三!”
這話簡直就是把劍,插進了她的心臟。
段子矜在鮮血淋漓的痛楚中找到了方向和決心。
她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第一次在酒吧裡,你因爲我說了她兩句話而對我動手,我告訴自己說,是因爲你把我忘了,等你想起來的時候,一切都會好……我知道我不該明知道你和她在一起還招惹你,可我那時以爲你不愛她。”
發生關係後女方補償男方,段子矜想,她的心胸可真寬廣。
她假裝看不到江臨漸漸深邃的眸光,繼續道:“江臨,我沒想過要破壞你們的感情,當我知道你對她有感情、比我想象中要深許多之後,我就想收手了。你要懂得感情不是一天就能培養出來的,也不是一天就能消磨的。就算我愛上了唐季遲,也不可能昨天愛上他,今天就因爲他要和你斷絕關係。”
“緋聞不是我放出去的,Dylan是我不能被人知道身份的親弟弟,唐季遲是我的舊識,我和你第一次發生關係是因爲我被人下藥了。我們之間的誤會太多了,但歸根究底其實簡單,倘若你肯相信我,我們不會走到這個境地。”
曾有人說過,這個世界上最藏不住的三種東西,是咳嗽、貧窮和愛。
她做不到留在他身邊,藏着對他的愛。
段子矜想,她已經盡力了,給過自己一個交代了。
江臨是確確實實深愛着姚貝兒的。
阿青說的對,是她太自信了,到頭來卻是一個耳光。
江臨每聽到她說完一句,捏着她肩膀的手就更重一分。
只有這樣才能緩解他心裡同樣被人勒緊的絞痛。
段子矜還是淺淺地笑,“我做出這個決定並非一時衝動,而是你的種種行爲都告訴我,我等不到你想起我的那一天了。與其在這之前把我對你的美好的感情都耗光,還不如,就到此結束吧。”
你很好,江臨,可是我要走了。
“我不準!”他低吼遏止,又吻上她的脣,“你休想離開!”
充滿攻擊性的吻。
段子矜側頭避過,卻又被他扳回來。
她咬他,江臨漠視了脣舌間的疼痛,無動於衷。
她一狠心,照着自己的舌頭咬了下去。
血腥味瀰漫在兩個人的口腔。
他猛地鬆開她,又驚又怒,又心疼,“段子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