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一場夜雨之後,被洗涮幹靜的道路呈現出拍油的原黑色,此時公共電車上的那些去接夜班的工人們大都在公路上爬行,汽笛聲已經使他們麻木了,堵車的等待並不是最焦急的。一但他們到達由組合機牀構成的流水化生產線上,這些的人就立刻像一部機器的齒輪一樣開始轉動這一天和過去一樣,從連雲港直到蘭州,從江蘇省到甘肅省,隴海,這條橫亙於中國中部的工業巨龍的工業齒輪一如既往的正常運轉着。
工業,在很大程度上,隴海就是工業,而作爲隴海龍頭的連雲港,或許是中國唯一一個“工業最爲齊備”的城市,在這座城市的“金融商業”獲得迅速發展的同時,誰也無法否認的是,工業纔是這座城市的命脈,而每天往來於城市和工業區間的通勤車亦證明了這一切。
每天清晨當十數萬名工人在半堵塞的公路上爬行之時,將工人們帶往遠離城市的工廠時,一列列火車晝夜不停的從內陸駛到這座港口城市,或是直接進入某一家大型總裝廠,或是直接駛向港口,而在那些包裝箱上,除去中文品牌之外,上面還噴寫有英文、法文、俄文、西班牙文,甚至還有其它的文字,從這些不同的文字中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一點,中國,至少隴海的實業界正在向大半個世界出口着各種各樣的商品,在港口處,這些由鐵路運來的成千上萬噸工業製成品被裝上輪船,然後發往世界各地,這些商船滿載着工業品駛出,最終會爲中國換回一船船黃金。
而這一切恰恰就是“成金潮”的一種體現,而伴隨實業興盛產生的“金潮”,卻全部受益於這場戰爭,而其中卻帶着一些“投資之味”。
“在這場利用歐戰的“投機”之中,國家通過投機或冒險轉瞬間成爲“強國”,公司或企業追逐、利用國家政策的惠澤分羹一杯成爲鉅富。所以,有一句話或許最能充分說明一切——“鄉巴佬一夜成大富”,這或許纔是“金潮”或者“成金”的形象解釋。”
在穆湘玥向總理彙報時,他直接引用了報紙上引用日本的“成金”兩字。按將棋規則,功能最弱子力最低的棋子“步”一旦衝入敵陣,即可獲得護衛在王將左右的金將的戰鬥力,將棋術語稱之爲“成金”。而“成金”兩字因其更爲形象,不僅被日本接受,同樣也被中國所接受,所以。這時他在提及“成金”時,倒也未覺任何不適,甚至就連李子誠聽了,也是欣然接受。
“首先“成”的是國家。按照工商部的統計,由於向協約國輸出軍需品和向美國擴大輸出生絲。向美國、南洋、印度、拉美、非洲出口工業製成品的緣故,1915年出口商品價值總額爲14.88億元,出超額達到8.75億元。”
聽着穆湘玥的彙報,在他提及近九億元的出超時。李子誠笑了笑,這正是他所追求的,或者說是當年建立六合公司時。所夢想的,即便不用想象,他也知道,這場“金潮”之中,公司獲得了多少財富,更爲準確的來說是他個人獲得多少財富。
“總理,也正是在這種空前的超額利潤的刺激下,社會生產全面攀升。鋼鐵工業、化學工業、輕工業、電業的產值普遍增加310倍甚至更多,鋼產量民國四年爲179.3萬噸,船舶保有噸位民國四年達到76萬噸。在經濟繁榮條件下。新設企業如雨後春筍,股市亦呈現出活潑態勢。全國各大企業的資本總利潤率,1914年時僅爲8.1%,而民國四年則達到21.1%之多。
而在已經“成金”的國家的帶動下,許多企業和個人懷着投機冒險心情,趨之若鶩般地投身於“成金”風潮之中。按其所從事的職業不同,出現了“鐵成金”(因經營鋼鐵而發財)、“船成金”、“布成金”、“絲成金”、“紗成金”等大富小富……”
聽着穆湘玥的彙報,李子誠的眉頭卻是不時輕揚着,作爲國務總理,同樣也是工商部總長,他太瞭解這一切了,這正是他所渴望的劇變,也是這個國家所需要的發展。
在這場成金風潮愈演愈烈的民國五年的春夏之交,實業,早已成爲全中國最熱火的字眼,同樣也是最受追捧的字眼,似乎在一夜之間,全國上下都涌現出一片創辦實業的浪潮,而“實業救國”、“實業強國”的理念更是隨之深入人心。
在過去的一年間,中國的實業得到充分的發展,與此同時,全國也進入到一個前所未來的工商實業大發展時期,整整一年,各省的工商實業均以兩位數的增長率增長着,像河北、廣東以及沿江一帶的工商實業增長率更是高達18%以上,甚至高達20%,各省的將軍以及民政長們第一次驚訝的發現,即便是不收苛捐雜稅,工商實業的稅收也遠遠超過過去,甚至於,當他們服從中央的命令減免工商業的苛捐雜稅的同時,又會進一步促進工商實業的發展,而在這種發展中,最終受益的又是他們。
“殺雞取卵”、“竭澤而漁”式的橫徵暴斂,不僅會激起民憤,同樣也會讓他們的個人聲譽受到影響,而扶持工商實業發展,卻可以讓他們獲得空前的財富,當然,面對着因戰爭產生的世界範圍的賣方市場,各省的將軍並沒有閒下來,他們同樣雙眼通紅的把視線投向實業,把過去斂奪的財富投入到實業投資上,以同其它人一樣,在這“銀河”之中掙取個人財富。
而大港工業區、上海浦東工業區、珠三角工業區以及沿江工業區的興建,面對這些工業區內全面免除“苛捐雜稅”以及“免一減二”的稅收優惠,各省爲避免“本省之財輸往他地,造他地之富,速本地之貧”的局面,很多頗具眼光的將軍們,立即作出了迴應的,先是全面免除工商實業所需承擔的苛捐雜稅,隨後。爲了“本省實業發展”,更是出臺一系列的稅收優惠政策,雖說遠不及中央創辦的那些工業區的優惠力度,但是至少可以保證一點。絕大多數中小企業被挽留了下來,畢竟,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背井離鄉前往他省他地投資,畢竟對中國人而言千百年來,“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的道理,一直影響着人們的思維。所以,他們更願意在本鄉“造富鄉親”或者說於本鄉成個人事業。
而這一些,最終都導致一種結果,國內實力人物將個人的視線,從國內政治轉移到實業財富,從對權力的追逐轉之爲對財富的追隨,同過去掠奪民財不同,現在。他們是通過實業投資掙取財富,儘管他們的第一桶金,並不見得乾淨。但這至少是一種變化,至少他們的財富可以加快中國的發展。
“……儘管在過去的一年間,國內各省的實業得到充分的發展,在各省實業大發展的同時,隴海鐵路沿線工業帶的發展卻更爲迅速,經過五年的發展和過去兩年的“產業轉移”之後,這條鐵路線成爲了中國僅有一條“輕重工業帶”,這裡供應着全中國85%以上的機器,可以說,中國實業得到充分發展的一個前提就是。隴海工業帶的存在。”
眉頭微微一揚,穆湘玥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因爲過去的一年,正是他全面掌控公司的一年,儘管公司是沿着當年李子誠制定的路線前進,但是至少這種變革是在他的引領完成的。也正因如此,他纔會在去年獲得一等嘉禾勳章,那是爲了表彰他爲中國實業作出的貢獻。
“兩年前,隴海工業帶一年只能夠生產不到三萬部機牀成套輕工業設備亦不超過三萬套,而此時,在市場的帶動下,經過兩年的跨越式發展之後,這裡的產能不僅滿足着國內的需要,甚至還出口到國外。
而最明顯的例子是,就是機牀。
機牀是產業之母,儘管早在1867年江南製造局製造出第一臺機牀,但是從1867年直到民國二年,中國自行製造的車、刨、鑽、鋸機牀不超過一千部,而且性能質量遠遜於歐美,直到民國二年,連雲港機器修理廠的建立,中國纔算是擁有真正的機牀工業,在隨後的兩年間,隨着連雲港重型機械廠、六合通用機械公司、六合紡織機械廠、徐州重型機牀廠、西安通用機牀公司、鄭州礦用機械公司等一系列的機牀的建立,中國纔算是擁有牢固的機牀工業……”
“嗯,”
點頭打斷穆湘玥的話語,李子誠補充了一句。
“機牀是工業之母,沒有機牀工業,就不會有現代國家,現在如此,將來也是如此!”
民國四年,在李子誠主持國務院後,國務院提交國會通過了《機牀製造事業法》由此掀開鼓勵機牀製造業的法案,按照這一法案,機牀製造業製造一馬力機牀可獲得一元免稅,而購進國產機牀的企業亦可獲得一元補助,儘管那時中國的機牀製造業已經建立,但因建設的需要,每年仍有半數的機牀依靠進口。
民國三年四月,爲加快公司的機牀製造業的發展,通過摩根銀行、匯豐銀行以及淮海銀行融資3.745億元,同時向美國派出規模龐大的機牀採購團,在採購多達四萬部機牀的同時,同時還採購了新的大型壓機等各種大型機牀,儘管其中20%後來因美國自己需要而被美國撤銷,但這一批機牀的採購,還是緩解了中國機牀工業的急需,爲實現機牀國產化鋪平了道路,那時自己抓住了那個關鍵的尾巴。
就像現在的日本,固然日本同樣迎來了歷史上有名的一戰“天佑”,但是這場“天佑”,有了中國的作爲競爭對手和對比對象之後,卻顯得很是蒼白無力,從去年年初開始,出於的工業上的需要,日本也向美國派出了機牀採購團,儘管他們和美國的機牀製造商簽署了3600萬日元的合同,但是其中大多數因爲美國自身的需要而被取消,而且其機牀價格亦遠高於戰前,機牀數量的不足,嚴重限制了日本的發展。
在歐戰之前,憑藉着對歷史的瞭解。以及兩年發展積蓄下的技術工人,公司從美國大量進口機牀,以至於當年美國出口機牀的60%都是銷往中國,而那時。日本的機牀數量倍於中國,而現在,中國的機牀數量卻數倍於日本,這正是這場“成金潮”最成功的地方,等到戰爭結束之後,中國將具備全面壓倒日本的優勢地位。
事實上,直到民初。中國對日本一直都着經濟上的優勢地位,只不過這種優勢是中國以輕工業爲主,日本重工業相較中國更爲發達,這種經濟上的優勢地位並不明顯,而現在,業已形成經濟優勢,卻是中國重工業全面壓倒日本工業,甚至較之歐洲國家亦不遜色。
而現在形成的重工業、消費品工業、金融業以及其它各行業的優勢。最終將會在幾年後得到充分的展現,到那時,任日本如何努力。亦無法改變中國對其行成的全面優勢,而到那時,甚至不需要戰爭,只需要……脣角輕揚着,有着後世成功經驗作爲借鑑的李子誠清楚的知道,有時候只需要通過適當“競爭”,就可以讓一個國家陷入崩潰。
“……經過兩年的發展,在實現機牀國產化的同時,一批批新式的高效能、高精度的機牀開始生產出來。在民國三年4月,中國僅擁有2.75萬臺機牀。其中5400臺屬於陸海軍兵工廠,生產武器裝備,另外2.2萬臺則屬於民間工廠,其中1.8萬臺屬於六合公司,而到了民國五年五月,的中國卻已經擁有21.3萬倍機牀。其中2.3萬臺機牀屬於陸海軍兵工廠,另外17萬臺屬於民間工廠,而其中屬於六合公司以及下設子公司的多達14萬臺……”
這或許就說明了,六合公司對於這個國家的重要性,同樣也說明了過去兩年前,隴海鐵路沿線所取得的發展和發展速度,而且現在,中國每年新擁機牀的數量都在以五萬部以上的速度增漲着,到明年,甚至可能達到六位數量的增長速度,當然,這一切有一個前提——擁有足夠的產業工人。
但當穆湘玥道出這些字眼時,他的臉上卻沒有了任何得意之色,更多的卻是些許隱憂,隨着六合公司的發展,這家企業勢必將會成爲一個前所未有的“經濟巨鱷”,他的力量足以影響整個國家。
心想着未來的六合公司,穆湘玥不禁朝着似是在沉思着的李子誠看去,他能夠意識到,隨着六合公司的這種“無止境”的發展下去,到那時,甚至可能會出現——“公司擁有國家”的局面,儘管,在過去的幾年中,公司一直執行着“抓大放小”,扶助中小企業,建立龍頭企業的發展方式,但是這種發展,在進一步加快公司發展同時,卻又帶來的了一個副面效應——六合公司一直牢牢的控制着中國各個行業的上游行產業,而這種控制,更進一步加強了公司對中國經濟的掌控,也正因如此,有時候穆湘玥纔會有一種“隱形工商部”的感覺,因爲只要願意他就可以掌握着一切,甚至就連工商部的那些科長們,在制定政策時,亦需要詢問公司的態度,不是因爲李子誠是國務總理,而是因爲公司的實業界的影響力和操控力遠超過政府,只不過在這種對話中,公司更多的是通過“產經聯”這個所謂的產業經濟的民間組織對話,從而避免外界“說三道四”。
擡起頭,注意到穆湘玥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藕初,這幾年,你辛苦了!”
在出言安撫他的同時,李子誠又隨口問道。
“怎麼,藕初,是不是還有什麼其它的問題?”
對於穆湘玥,李子誠心下一直懷揣着濃濃的感激之情,正是因爲他的存在,才使得他可以當現在的這個“甩手掌櫃”,很多人都說公司能有今天是自己的功勞,可只有自己才知道,如果沒有穆湘玥,恐怕公司……也正因如此,在去年公司又一次進行調整之後,自己斷然決定給予其5%的公司股份,這不是公司下屬子公司的股份,而是六合公司的股份,僅只是5%的股份,就足以讓藕初成爲中國排名前幾位的鉅富,這只是對他努力工作的一種承認,當然也是他應得的回報。
“致遠……”
猶豫着是否提出這個憂慮,最終,穆湘玥還是把這句話給生生吞了下去,或許,有些事情並不是他能改變的,如果沒有公司,現在的中國可以獲得如此迅速的發展嗎?顯然不可能,這或許就是發展的弊病。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一些小事罷了!”
“藕初,我記得過去,你對我可是從不隱瞞的!”
故意作出一副不快的之色,李子誠心下倒是有些疑惑,藕初是怎麼了?
“啊……致遠,看你說的,真的只是一些小事……”
連忙收起有些浮動的心神,穆湘玥在心裡又尋思起了一個藉口來。
“其實只是一件小事,我也不知道,應不應提一下!”
“嗯,說來聽聽!能入藕初耳中的,想來怕不是什麼小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