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順這傢伙絕對是個狠人,爲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其本人雖然是旗人貴族出身,但他卻一向很瞧不起旗人。常說旗人只知道吃喝玩樂,一點用都沒有。這使得他得罪了很多旗人貴族階級中的代表人物,如殺耆英和柏葰,就是最好的例子,其囂張跋扈可見一斑。
不過肅順極受咸豐帝看重,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在咸豐朝期可謂第一權臣根本不必顧忌他人感受。
與對待旗人的態度相反,肅順十分維護和重用漢人中的傑出人才。
可以說,大清王朝之所以能在內憂外患極爲艱難的情況下堅持下來,雖然主要得力於恭王、曾國藩等後來的全力維持,但追本溯源則主要還是依靠肅順的種因於前。
肅順本人也非常注意在自己的身邊網羅漢人中的傑出人才,除前面提到的湖南才子王闓運以外,還有如郭嵩燾、尹耕雲、高心夔等清末名重一時的才子,都曾在他府上長期效力,當時在北京有“肅門六子”之稱。
但肅順也絕不是一味無原則的尊重漢人。有一個後來當上大學士的周祖培,當時和他一樣都是刑部尚書(清制:各部尚書都是兩人,一滿一漢)。肅順很瞧不起周祖培,以至於常常當着周祖培的面,公開把周祖培在文件上已經簽署的意見直接劃掉,讓周祖培顏面丟盡,很下不來臺。
周祖培後來不但是力主扳倒肅順的主要人物,還是公開竭力慫恿慈禧太后垂簾聽政的始作俑者。而他之所以不遺餘力慫恿垂簾的原因,唯一的目的就是爲了能徹底打倒肅順。因爲報一己私仇而放棄基本的政治原則,這位“週中堂”的爲人,也實在不怎麼樣。難怪不但肅順瞧不起他,連恭王也瞧不起他。
還有一個坊間傳言就有些不可靠了:說在決定是否殺柏葰的時候,肅順對咸豐皇帝的遲疑不決很不耐煩。忍無可忍之際,他竟從皇帝的手裡奪過皇帝專用的硃筆,在御駕之前強行“矯詔”殺了柏葰。
當然這個傳言吳可只把他當作笑話,咸豐皇帝不是漢獻帝,肅順也不是曹操。雖然咸豐皇帝對肅順的倚重幾乎已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但肅順對咸豐皇帝還是很尊重的。
而且咸豐皇帝也絕不是一個闇弱窩囊的皇帝,想恭王以骨肉之親出掌閣揆,他尚且能一言罷黜,肅順就是再跋扈十倍,也斷不敢如此。
京城出現這樣誅心的傳言,還不是肅順積怨太多的緣故,以至於他當政之際雖然“名滿天下”,但事敗之後卻不免“謗亦隨之”。肅順把持朝綱,權傾朝野數年之久,可是一旦勢敗那幫子唯唯諾諾的朝臣無不落井下石,只能是這廝做人太過失敗,性格睥睨太傲做事過於偏激極有關係。
……
咸豐帝駕崩後,御前大臣載垣、肅順等八大臣與新皇帝載淳的生母皇太后葉赫那拉氏(即慈禧太后)產生嚴重矛盾,葉赫那拉氏乃鼓動咸豐帝皇后鈕祜祿氏(即慈安太后)與八大臣爭權,授意御史董元醇上朝奏請由皇太后垂簾聽政,隨即遭到八大臣極力反對。
另一方面,宗族中比較近的恭親王奕訢與咸豐朝顧命大臣僧格林沁和軍機大臣文祥等人被排斥在最高權力之外,亦極爲不滿。於是葉赫那拉氏與奕訢等人聯合起來一起對付顧命大臣派系。
沒辦法,朝堂上的位置就那麼多,肅順的人佔了其他人就沒得分,這是赤落落的利益之爭根本沒有迴旋餘地。
要知道在肅順身邊,可是形成了一個極大龐大的官場勢力集團,佔據了不少朝堂上的關鍵位置,加上肅順招惹的仇敵實在不少,風光之時無人能抗倒也罷了,可一旦勢衰便等着牆倒衆人推吧。
端華是肅順的同母兄弟,載垣與肅順也是鐵哥們兒。這兩位親王自知漢字水平有限,執政能力不夠,而“肅順習漢文,又多知歷史風俗利病,遂合薦其纔可大用”,於是聯合“薦肅順入內廷供奉,尤善迎合上旨”,“上稍與論天下事”。得到兩位“鐵帽子”親王力挺,肅順便扶搖直上,進入中樞。
而三人商議政事,通常是“端華之所爲,皆肅順使之,而載垣又爲端華所使”,最終“以肅順爲主謀”。而對於這位“終極謀士”,咸豐也逐漸對其“信任久而益專”,從而形成肅順獨被寵信,端、載二人“聽命而已”的特殊情形。
除了獲取皇帝信賴,肅順還積極拉攏大員,延攬人才,發展自身勢力。如他力薦陳孚恩出任兵部尚書,扶植杜翰爲自己門生,安排匡源、焦佑瀛破格進入軍機處,與穆蔭來往甚密。
同時,肅順還多方吸納漢族幕僚。他常說“咱們旗人混蛋多,懂得什麼?漢人是得罪不得的,他那枝筆厲害得很”。於是他對待漢人恭敬有加,但對旗人“睚眥暴戾,如奴隸若”,甚至就連受賄,他也只收旗人不收漢人,搞得整個旗人圈怨聲載道。
也正秉此原則,肅順將王闓運、高心夔、郭嵩燾等名流羅致門下,俱爲一時之選。
到咸豐九年,一個以肅順爲核心,包括端華、載垣、穆蔭、杜翰、陳孚恩、高心夔等重臣名士在內的政治集團基本成型,他們或爲心腹,或爲羽翼,盤根錯節,遍佈朝堂內外勢力龐大之極。
這麼龐大一政治勢力,顯然需要佔據不少朝堂關鍵位置。之前咸豐帝還在之時也就算了,眼下怎麼可能還讓肅順派系擁有如此強大實力?
而且肅順在整頓官場風氣的同時,又大肆包庇同盟官員的不法行徑,爲此得罪的朝堂勢力當真不在少數。
肅順在“戊午科場案”繁榮具體執法中存在明顯不公,如他袒護陳孚恩,使其免受案件牽連。更讓人不齒的是,兩年後肅順監視庚申恩科,居然爲了能讓幕僚高心夔中試,不惜考前泄題,實“爲科甲中人所切齒”。可以說,肅順打掉了一隻老虎,卻又養了其他老虎。
徹查“戶部寶鈔案”時,肅順從調查五宇官號賬目入手,刨根究底,將戶部整個掀了個底兒掉,涉案人員幾百人,抄沒戶部司員、商戶及滿族宗室數十家。
可就在案情漸趨明朗之際,咸豐九年十一月,戶部稿庫突起大火,“三日不息,存案悉毀”,“宇廨盡焚”,“統計延燒、拆卸房屋二百餘間”,致使戶部積案無可稽查。
偏偏在此關口,戶部起了大火,這令咸豐堅信其中定有更大陰謀,遂命肅順詳查。有了皇帝的力挺,肅順辦案愈發酷烈,定要揪出幕後的“大老虎”。
幾經覈查,耗時一年,肅又將戶部司員景雯、崇貴、常祿、忠麟、王熙震諸人利用短號鈔換取長號鈔,從而吞沒鉅款的案情查出。經過反覆逼供,忠麟等供認此事曾經時任戶部尚書的翁心存過目,但翁漫不經心,故毫無察覺。
拿到證據,肅順立即啓動對翁心存之彈劾,終使朝廷對翁予以革職留任之處分。而時任大學士的祁寯藻,因對肅順辦案作風不能認同,二人屢次發生衝突,“肅順議論風發泉涌,寯藻格格然勿能難”,不得不稱病辭職。
這場轟轟烈烈的“戶部寶鈔案”前後延續長達兩年多,“波及至數百人,繫獄至兩三載,南北兩監,囚爲之滿”,確也暫時壓制了官場貪賄公行的風氣。
可肅順以查案之便藉機排擠了祁寯藻與翁心存,使個人勢力繼續膨脹。不過這種大肆反腐的舉動,讓官員們人人自危的同時,也迫使他們開始私下緊密抱團,以求自保。
難怪有大臣感慨“然昔歲科場,今茲儲庫,屢行大獄,亦非國家之福也”。肅順得到了權力卻失去了人心。這波“打老虎”運動,終究還是變了味道。
肅順不僅得罪大部分非本派系朝臣,還利用手頭權勢壓得恭親王幾乎無法翻身,這樣的‘其恥大辱’恭親王又怎會輕易忘記?
與肅順風生水起的架勢迥異,奕欣的境遇只能用尷尬來形容。
其實自從被咸豐攆回上書房後,奕欣就一直處於不尷不尬之地。待肅順得勢後,其處境愈加微妙。
咸豐八年,奉旨赴天津與英法議和的大臣耆英擅自回京,引來皇帝震怒。圍繞如何處置耆英,朝堂形成兩種不同意見:奕欣依循大清律例,認定耆英不遵旨私自返京,確屬冒昧糊塗,但其並非統兵將帥,也無礙大局,況且律例中也無如何具體懲處的專門條文,故建議從輕發落爲“絞監候”(死緩)。
可肅順卻是一點面子都不給,極力主張必須矯枉過正,立即正法。咸豐對二人建議做了折中,賜耆英自盡,實際上變相採納了肅順的主意。哥哥偏向寵臣而不聽親弟之言,這不免讓奕欣心生芥蒂。
而且肅順如此跋扈行徑,也讓年少氣盛的恭親王極爲不快,太不給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