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談恵明所說,對王真而言並不意外。
王真早就探查到談仲雲是事實上的太監了。
他爲了鼓勵談恵明繼續爆料,他故意裝作很意外的樣子,這是爲了談恵明讓堅信自己的情報價值,從而誤認爲自己可能被赦免處罰。
王真調查談家的起因是東廠蘇州分站初建時,談家不僅酒沒請喝一頓,銀子沒送一兩,連花籃也沒買一個,還處處刻意阻撓東廠的工作,一幅極其裝逼的樣子,其中的原因自然是談家一直在圖謀造反,希望把東廠從蘇州擠走。
一開始王真以爲談家這條蘇州的土生地頭蛇,對外地的毒蛇產生一種天生的排外反應,其長吐蛇信,不過是故作囂張之態而已,並不是真的想咬人。
他當時並沒發現談家有造反的偉大理想,他只是想收集一點談家商業賄賂、桃色新聞之類的負面信息,從而在恰當的時機,拍他們一板磚,他真心沒想掐人家那極其私密的“七寸”。
一查之下,他發現了一件怪事,談仲元竟然從不近女色,宛如一高貴純潔的太監。
一個富人不去青樓那是和造反一樣的稀奇事。
現代社會裡大家早就聽慣了富商名流的緋聞,早就見怪不怪,不見反怪了。
其實在古代也是這樣的,所謂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無論心理,還是物理,就是這個道理。
王真一直把大量情報力量投射在娛樂場所,那裡簡直是情報天堂啊,男淫們這個時候他的智力和警惕性往往會降到最低,性格開始變得囂張,說話開始口無遮攔,於是秘密四處飛泄。
當王真發現談仲元沒有去過青樓的記錄,他徹底震驚了,這是什麼樣的一種精神啊!這簡直是東廠精神啊!
據說這青樓零記錄的保持者在蘇州上流社會官商名流中目前只有兩人。
除了這個談仲元之外,另一位就是蘇州知府鍾奇。
鍾奇能保持這個記錄是有充分可信理由的。第一他天天吃青菜,雄性激素分泌少;第二他老婆很漂亮,足以自產自銷;第三他是個真誠的理學家,思想境界高,所以他不去是合理的。
而談仲元既是個鰥夫,又天天大魚大肉,還沒有高尚信仰,無論是物理上還是心理上,或者是思想上,他都應該天天去青樓,日日渡春宵,而他竟然沒去過,從來沒去過,甚至路過望也不望一眼!
事有反常即是妖啊,王真斷定談仲元的事情只有一個解釋,就是他沒有這個功能,就像只有禿子纔不去理髮店一樣的。
情報收集往往是從日常生活經驗中得來的,實踐證明王真是對的。
在王真驚訝表情和純真笑容的鼓勵下,談恵明一一招供了他所知道的一切,供述了談家從事造反的起因、過程和意圖,講述了一個造反家族是怎樣一步步跌入深淵的,是怎樣無恥得走到大明百姓的對立面的,是怎樣自毀毀人的。
這個故事有點複雜,有點淒涼,有點那個,還牽扯到一個重要的歷史遺留問題。
讓我們回到偉大的大明王朝建立的前兩年,那一年朱元璋大軍包圍了蘇州,蘇州是張士誠的都城,張士誠是朱元璋爭奪天下的對手,而做開國皇帝的對手永遠只有一個下場。
那是一個簡單的漢字:死。
死就一個字,朕直說一次,你知道朕只會用行動表示(朱元璋口吻)。
張士誠很清楚這一點,於是他在城破前夕把自己的心腹大將澹臺歸真叫到面前。
張士誠詭異得笑了,他輕輕得嘆道“天日照他不照我,我也只能順受,無奈接受這……”
“大王英明!”澹臺仲元跪着回答。
“幸好宗兒已經離開蘇州了,我也沒什麼掛念了……”
“大王英明!”
“但是我過去聽高人說蘇州王氣仍存,也許我的後代還可以翻本,所以我過去偷偷在太湖裡藏了一筆寶藏,我準備交給你保管……”
“大王英明!”
“希望日後你能把寶藏交給我子孫,讓他們復興大周!……”
“大王英明!”
“我準備和老婆一起**,保存最後的氣節!”
“大王英明!”
…………
澹臺歸真一向不善言語,但話多的人往往靠不住,寡言的人雖然呆笨,但也最忠心。
這一點張士誠果然看得真準,澹臺歸真在後來幾十年中,除了把姓氏改爲“談”之外,一直忠心不二,一直一邊守着聚寶盆,一邊過着窮日子。
澹臺歸真對自己很有信心,但他怕自己兒子澹臺仲元見財起意,於是在一個月白風輕的夜晚,他把兒子談仲元閹了,好讓他子承父業繼續一心爲張家守財,而不會存傳之子孫之邪念惡念歪念……無恥念。
哎……
真不知道談仲元當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真不知道談仲元初始發現自己沒了小JJ時是什麼感受。
哎哎哎……
澹臺歸真早年也是明教中人,他和談三娘早就在反元的革命隊伍中相識了。
在談三娘寄居蘇州時,曾有人向張士誠告密林三娘和朱元璋之間的情事,還要扣押林三娘爲人質,但張士誠不屑做這種卑鄙的事,而且他相信朱元璋一直以來給他的友好表示,他以爲他可以和朱元璋和平相處,直到天長地久……
張士誠反而派澹臺歸真去安置林三娘母子,給他們重新租住了一處較好的居所,即甜酒巷李家鋪子,他天真的以爲,只要我對你好,你也會對我好。
林三娘參加明教的暗殺組織“梟影”組後,就把兒子託付給李家鋪子對面的胡掌櫃夫婦。
一晃多年過去了,朱元璋的勢力日漸壯大,他消滅了陳友諒,手下謀臣如雨,猛將如雲,兵強馬壯,氣勢逼人,逐漸有進攻張士誠之勢,張士誠這時也知道他和朱元璋的基情玩不下去了。
澹臺歸真提議扣押林三娘之子以威脅朱元璋,但張士誠說還是不願幹這種事,認爲此舉只會給朱元璋火上澆油,何況朱元璋兒子挺多的,不差這一個私生子。
在蘇州城破前,澹臺歸真把胡氏夫婦和朱天豪一起帶到了浙江,澹臺歸真從一個普通人的價值出發,認爲這個孩子總是有價值的,後來朱元璋大軍南下浙江,他們又和方國珍的殘餘勢力去了高麗避難。
當時倭國正值南北朝大動亂,倭寇逐漸形成,澹臺歸真後來又從高麗去倭國聯絡倭寇,爲日後的造反儲備人才。
而朱天豪就和一羣張士誠、方國珍的餘黨留在了高麗,但他們活得很滋潤,因爲他們背後的大明很強盛,所以即使他們是一羣流落漢,那也是大明的流落喊,他們背後的巨人使他們獲得了高麗人的尊崇。
……
洪武十年,澹臺歸真和兒子回到中原,隱居在太湖之濱的漁村裡,爲避免被錦衣衛查到以前的歷史,他改姓爲“談”,從此默默守着寶藏,靜靜等待造反時機,等待張家後人的召喚。
……
朱天豪要回中原的消息,澹臺歸真比林三娘更早就知道了,澹臺歸真通過倭寇建立了一個情報渠道,而朱天豪的信是託一個海商帶過來的,二者的差距就像一個走的是平郵,一個走的是順豐。
澹臺歸真自然不喜歡朱元璋家有什麼喜事,於是他聯絡了小野家倭寇,準備劫持朱天豪到倭國,他固執得相信朱天豪是有價值的,他甚至考慮日後造反時甚至可以先用朱天豪的名義,弄個清君側之類的名目。
但是森林裡往往不只住着一隻狼,想阻撓朱天豪回國的不止一個澹臺歸真,還有朱棣,因爲朱天豪其實是他爸真正的長子。
朱棣也派明教孫萬福聯絡小野家,準備擊沉朱天豪乘坐的豪華遊輪,他給倭寇的報酬很現成,就是朱天豪從高麗坑騙來的大筆錢財。
你的仇人只是想阻撓你,而你的兄弟卻想殺你,這無言的狗血人生啊。
澹臺歸真一開始雖不想置朱天豪於死地,但人家朱家兄弟殘殺他也樂意樂觀其成,於是他放任事件一步步發展下去。
由於澹臺歸真在異國多年,飲食不慣加上操勞受累,導致身體太不如前,所以他派了談仲元去監督視察這次行動。
談仲元親自和幾個倭寇就混進了“東宇”號遊輪,在遊輪上一個小女孩親切得叫了他一聲“阿哉西(叔叔)”,他感到一陣沒有理由的由衷的溫暖。
談仲元他們偷偷在船艙裡放置了火藥,然後引來了倭寇,然後倭寇搶走了船上的財物,最後他們引燃了炸藥,船沉沒,人哭喊,最後一切消失……
但是談仲元在臨走前帶走了那個小女孩,他喜歡她甜甜的聲音,他已經是太監了,不可能有子女,所以他很喜歡這個小女孩。
談仲元把這個小女孩的名字從朱恩熙改名爲談鏡明,視如親生,疼愛有加,比起他對後來收養的一個乞丐之子談恵明要好的多。
就在談仲元帶着談鏡明回到太湖那年,澹臺歸真病逝了。
……
朱元璋晚年大力裁剪錦衣衛,社會管制漸鬆,於是牛鬼蛇神漸動,談家就乘機搬到了蘇州城,他們取出了微量寶藏開始經商,爲了不引人注目,製造白手起家的假象,他們先開了一家小小的店鋪,並在官吏勒索時假裝恐懼並誠懇孝敬。
朱元璋去世後,談家纔開始大張旗鼓得擴張生意,短短几年內他們就稱霸了蘇州商場,每年他們偷偷將大量金錢輸入蒙古支援張家,實踐了其父對故主的諾言。
根據蒙古張家的指示,談家要儘量多和深得滲透進蘇州官商兩界,並控制黑惡勢力,一旦蒙古鐵騎不知什麼時候南下,談家就乘機起事,出其不意進攻南京,最後大功告成,封王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