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月兒不敢置信地拉拉哥哥的衣袖。星兒上前緊緊握住哥哥的手,手心裡也滿是冷汗。
林鬱回頭朝兩個妹妹溫和笑道:“走,帶我去找範伯伯。”
月兒怔怔了看着眼前貌似熟悉卻顯得有些陌生的哥哥,心道:這個真的是自己那個一向軟軟弱弱、連話都不敢大聲說的哥哥?但他的聲音相貌確實是自己哥哥。難道大腦受傷後不但會影響記憶,連性格也會大轉變?
她出神地跟在哥哥身後,心裡困惑不已。
這孟家村雖是窮困,但孟龍終究是村長,莊子頗爲氣派,不提那寬敞的院子,光是石砌的屋子就好幾座,還有數間似是幫工擁人住的木屋。
三兄妹找了一圈,也沒發現範管家,問了下孟龍家裡的幫工,才知道範管家被打發去祠廟外廳守夜了,今晚不會回來。
林鬱從沒聽過什麼“祠廟”,便問兩個妹妹道:“祠廟在哪?我們村子裡還有這樣的地方?”
月兒目光復雜地望着哥哥答道:“祠廟是村裡巫神大人的居所。”
巫神大人?怎麼名字如此狗血,一聽就是神棍。他正思索着,星兒已拉拉他的衣袖,不安地問道:“哥哥,我們真要走?”
憑着自己比當代人超出近千年的智慧知識,到哪不能活,何必在這裡忍氣吞聲受欺負?林鬱前世就是個不肯低頭的主,此時更是頭一昂,堅定道:“走,現在就走!我們收拾行李馬上就走!明天再回來找範伯伯!”他昂首挺胸往前就走。
星兒緊緊跟在哥哥身後走了起來,月兒隱隱覺得哥哥衝動了些,可見他一臉堅決,只得和妹妹一起跟在他身後。
林鬱剛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來,不好意思道:“話說,我們的行李都在哪?”
月兒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深深的不安。
三兄妹回到住處,裡面黑乎乎的連油燈都沒,林鬱進去借着月光一看,這所謂的住處不過是一處簡陋的柴房,用稻草鋪有一大一小兩個小牀鋪,應該是兩個妹妹共睡大牀鋪,秦陽獨睡小牀鋪。柴房中除了牀鋪、簡單的衣物和薄薄的被衾外,就只有佔了大半空間的柴草。那僅有小小的空間卻被兩個妹妹收拾得頗爲乾淨。
窮家孩子早當家,林鬱心裡暗暗嘆了口氣,道:“帶上要緊的東西,走吧。”
林鬱身上有傷,動作不利索,月兒和星兒也不用他動手,快手快腳把衣物都疊好打包成包袱,簡單的行李很快便收拾好。林鬱見天色已晚,便叫兩個妹妹每人帶上幾根木柴,反正這木柴也是三兄妹平日裡撿的,不拿白不拿。
待得三兄妹走到村口,月亮已快爬上樹梢了。
林鬱仰首觀察月亮,見月已半圓,月面朝西,盤算了一下日子時辰,很快就判斷出來,初十,酉時。
“哥哥,我們是要去哪?”月兒舉着火把,輕輕停住腳步問。
林鬱憑着滿腔怒氣和“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傲氣憤然出走,原想着去附近的城鎮尋找謀生機會,此時見周圍一片黑暗,又想到三兄妹年幼體弱,不禁愣住了。
村口處是一座小橋,旁邊一叢梅花數株柳樹,在夜色昏暗中更像猛獸妖怪般嚇人。星兒害怕地摟住了哥哥的手,連月兒也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哥哥。
林鬱自然不怕,但兩個女孩兒卻已畏縮着不敢向前走了。
村外遠處的山林隱隱傳來狼嘯之聲,也不知道黑暗中隱着多少野獸。林鬱若是有原來詠春門的武功在身自然絲毫不懼,若有雙刀雙棍更是大可橫着走,可他現在不過是個體弱受傷的小小孩童。
“咕——”林鬱的肚子已開始叫起來,也不知道多久沒吃東西了,見兩個妹妹也是臉色蒼白滿臉倦態,似是又餓又累。
林鬱這才意識自己是太沖動了,他極目遠望,正琢磨着哪裡找些野果之類的東西充飢,君子事急從權,實在不行就去菜地裡“借”些瓜果之類。
他正盤算着,“哥哥,我身上還帶着個餅,你餓了便吃吧。”月兒從包裹裡掏出一塊手掌大小,烙得黑黑的菜餅。
林鬱心中暖流泛起,伸手接過,將它掰爲三份,把較大的兩塊分給兩個妹妹,道:“妹妹,來,我們三兄妹一起吃。”
月兒接過,卻將手裡的餅塊遞給星兒:“我不餓,星兒吃吧。”
星兒不接,把手裡的餅遞給哥哥:“我也不餓。哥哥受傷了,多吃些。”
火光映照下,林鬱見兩個妹妹臉黃肌瘦,顯然平時便是缺衣少糧,不禁又是感動又是心酸。他裝作生氣的樣子,板起臉,強硬道:“你們先吃,誰不吃我便扔了。”
兩個妹妹對視一眼,只得勉強接過,小口小口地啃了起來。
見兩個妹妹都吃了,林鬱才把那小塊菜餅塞入口中,又乾又硬,也不知道兩個懂事的妹妹平時是不是都只能吃這個,他越想越是心疼不已,暗下決心道:“日後自己一定不能再讓妹妹們吃這樣的苦頭了。”
其時雖是初夏,夜風卻還帶着涼意,此時風勢也變大了,吹得周圍樹枝嘩啦啦地響。
林鬱見兩個妹妹都凍得微微抖起來,連忙拉起兩個妹妹的小手,走到遠處小巷子中一個避風處暫避風勢。
呆站了一會,也沒想到其他去處,便讓妹妹們把被衾和最厚的衣服拿出來,先在乾淨的地上鋪好,然後才拉着兩個妹妹坐在一起。
夜色愈發深了。
涼意更盛。身上只蓋着薄薄的被衾,又冷又餓之下,三兄妹不由得緊緊地擠在一起。
林鬱哪裡會想得到自己居然有流落街頭的一天,他從沒吃過這樣的苦,身上傷痛處處,更是難受。
他見兩個妹妹縮成一團,不由得又悔又恨,自己吃點苦是自找的,兩個年幼的妹妹卻是因自己的魯莽衝動而跟着受苦的。
火把燒盡,熄滅了,周圍一片黑暗。
背靠着的石壁堅硬冰冷,雖是隔了兩層衣服,寒意依然透衣而入。聽着屋子裡傳來農家人齊聚一堂吃着晚飯的歡聲笑語,自己三兄妹卻忍飢挨凍蜷在牆角。林鬱咬着嘴脣,不甘道:“是哥哥害你們跟着受苦了。”
月兒纖細的背靠着哥哥的胸膛,低聲道:“哥哥是我們秦家裡唯一的兒子,你到哪,我們便跟到哪。”
星兒更是把整個身體都依在哥哥身上,認真道:“孃親說過,我們三兄妹生死都得在一起,哥哥要去哪,我便去哪,不怕吃苦。”
林鬱的眼圈瞬間紅了,“三兄妹生死都得在一起”,他第一次對這兩姐妹產生了發自內心的疼愛之情。他拼命忍住淚水,緊緊地抱着兩個妹妹,道:“傻妹妹,哥哥決不會再讓你們吃這樣的苦頭!”
兩個妹妹靠在哥哥溫暖的懷抱中,眼圈兒也紅了。三兄妹就這樣緊緊相擁,也不知過了多久,月朗星稀,周圍開始安靜下來,夜風卻越來越冷。三兄妹都凍得簌簌發抖。
這樣下去三兄妹都會被凍病的。林鬱不由得焦急起來,看看身上,似乎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能換點錢。
值錢的東西?林鬱腦中靈光一閃,自己身上沒,可腦子裡有啊!
他一下子挺直腰桿坐了起來,急問道:“妹妹,這村子裡似乎有個大夫?”
兩個妹妹正迷迷糊糊着,忽然被他驚醒過來,星兒揉着眼睛道:“是有個大夫,姓費,哥哥要去看病?”
林鬱想了想,讓月兒重新點着一個火把,自己剛匆匆翻出一件薄外衣鋪平在地上,又找來根短木柴,引火點燃,待得燒黑成炭,便掐滅了火,用作炭筆,在外衣上寫起字來。
兩個妹妹好奇圍過來,見哥哥用炭筆在衣服上寫着:“川斷一兩,五加皮一兩,川芎三錢,花紅二錢,防風三錢,透骨草一兩三錢,杜仲三錢……”這是他前世師父的獨門秘方,千金不換。
月兒忍不住問道:“哥哥你在寫什麼?”
林鬱邊寫邊答道:“能換食物和住處的東西。”他呆過歷史研究社,會寫不少繁體古字,此藥方裡繁體字不多,他寫得頗快。
待得藥方寫完,他幫着妹妹們匆匆收起行李,重新背在身上,又讓月兒帶路,月兒困惑問道:“哥哥,我們這是要去哪?”
林鬱答道:“我們去費大夫家。”
星兒不解地歪着小腦袋問道:“我們去費大夫家做什麼呀?”
看到星兒這般可愛的動作,林鬱精神一振,摸摸妹妹的秀髮,眨眨眼道:“去賣這件衣服呀。”
兩個妹妹見他那件外衣本來就破舊,此刻寫滿了炭筆字,估計送別人人家都不願要,不禁暗暗奇怪起來。
星兒小聲嘀咕道:“這衣服有人要嗎?”
林鬱微微一笑:“放心,這衣服值錢得很。月兒,帶路。”
月兒見哥哥一臉堅決不似作僞,只好帶路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