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程咬金在尤家樓吃飯,因沒錢支付飯錢,與店夥計與店掌櫃的發生口舌之爭。這時倆人來到後堂,程咬金一看見張夥計,對他道:“就是他,就是他!”張夥計道:“我讓你進來,我以爲你是吃飯的,誰買你的柴耙啦?”程咬金道:“你不是說讓我把柴耙給你放在那裡嘛!”張夥計道:“二十吊錢!我一個月才掙多少錢哪?”
掌櫃的一看,心裡明白了,對張夥計道:“你回去!”程咬金一瞧掌櫃的,胸脯兒腆起來了,眼珠鼓起來了,心裡想道:你要幹什麼呀!掌櫃的道:“我知道你是幹什麼的,你就個是窮漢子,在這裡專吃霸王餐!”
程咬金哈哈大笑道:“窮漢子!”掌櫃的道:“你們這行人,睜開眼睛不知吃哪一方!什麼蒙人哪,訛人呢,可是你未從學藝先學禮呀!”
程咬金道:“什麼叫未從學藝先學禮呢?你說給我聽聽!”掌櫃的道:“我告訴你!你學這行,先得打聽打聽、詢問詢問我們這個會友樓 - 尤家樓是幹什麼的!你得先掏掏耳朵,掏明白了再來!你有錢沒錢吧?”程咬金道:“沒錢,怎麼樣?”掌櫃的道:“沒錢,我們插板打人啦!”程咬金道:“什麼?我這兩天耳沉,沒聽明白,你再說一遍。”掌櫃的道:“沒錢,插板上門打人啦!”
程咬金道:“什麼?我這兩天耳沉,沒聽明白,你再說一遍。”掌櫃的道!“沒錢,插板兒上門打人啦!”程咬金這人怕軟的,不怕橫的,他一聽掌櫃的說插板打人,程咬金道::“打人?你說的,好啦!”抄起他那張八仙桌,給掀翻了,嘩啦!桌上的茶壺、茶碗也摔了。
掌櫃的道:“諸位,別吃啦!”到這桌上,唏裡嘩啦給掀翻了,到那桌上,唏裡嘩啦給掀翻了,靠門放着的擱筷子、碗的接手桌,也給掀翻了!櫃的眼睛也直了,張夥計道:“好哇!我們尤家樓也會遇見這麼一號人,在這裡專吃霸王餐的,來人啊,給我打!”飯座一陣亂嚷道:“了不得啦,會友樓打起來啦!了不得啦!”掌櫃的道:“諸位別亂!沒吃好的,您避委屈了,吃好了的,您也甭給錢了,諸位請吧,我們上板兒啦!”樓上、樓下、後堂、雅座、腰拴兒的人,一齊往外擠:“了不得啦,尤家樓打起來啦!”說罷,人都出去了。
只見,夥計乒當乓當地把門關上了,板兒上上了,這就抄“軍刃”小夥計抄起通條,白案的抄起擀麪杖,菜案的抄起切菜刀,竈上的抄起大炒勺、杈把、掃帚、大鐵鍬,什麼都有,櫃上六十多號人,“譁”的一下子都奔向了後堂。
程咬金一瞧他們來了,大喊了一聲道:“哇呀呀!”大傢伙一瞧這大莽漢的長像,再聽了這一聲:“哇呀呀!”都愣在那兒了。
程咬金喝斥道:“你們哪個過來?”膽小的直往後縮。有拿菜刀的,一下子把菜刀衝程咬金砍了去。程咬金緊靠東牆,抄起剛纔推翻的八仙桌,接住桌腿,來了個臥魚兒,用桌面一擋,當!菜刀掉在地上了!這個一扔炒勺,梆!那個一扔擀麪杖,哐!再那個一扔通條,梆啷!全掉在地上了。掌櫃的看了又看,道:“你們躲開!瞧我的!沒有三腳貓的功夫,四門斗兒,也敢當了事掌櫃的!”直跑過去,奔了程咬金。
程咬金拿桌面一迎,正擋在掌櫃的胸口上,掌櫃的來了個仰面朝天。程咬金把桌子一撒手,正壓在掌櫃的身上。程咬金用手一磕桌子,噌,噌!把掌櫃的鼻子碰破了。
程咬金又一磕,桌子飛出去了。他貓腰把掌櫃的抓住舉起來。有那扔刀的,嘭!正打在掌櫃的腰上,有那扔通條的,噗!正打在掌櫃的胯骨上,掌櫃的嚷着鼻音直喊道:“別打嗷!別打嗷!打在我身上啦!嗷”正在這時,只聽“叭、叭、叭”有人打門。
外邊來的正是尤家樓的東家尤俊達。他是怎麼來的呢?只因今天是集日,也打算到櫃上瞧瞧。尤俊達騎着馬,進了集鎮,走到街頭上,就見好多人圍在他的鋪子門口。走近一瞧:奇怪,怎麼我們鋪子大白天上着板兒呢?到門口,跳下馬來,把馬拴在拴馬樁上,分開衆人:“諸位,借光,借光……!”說罷,來到臺階上,問:“諸位,這是怎麼回事?”大夥當中有認識他的,遂口道:“尤東家,後堂打起來啦,左不是那拍頭抹血、摟抽子碰櫃的窮漢子的的……!”
尤俊達道:“嗯。八成是我們掌櫃的不對!家有萬貫,還有一時的不便呢,出門誰也保不齊忘了帶錢,這有什麼!我這買賣全靠大夥給傳名,全仗人緣兒,如果嚷嚷出去尤家樓淨打人,大傢伙就別上尤家樓吃飯了。吃完了沒錢就打人,我們尤家樓的買賣就不好做了!諸位說對不對?”大傢伙一聽,道:“掌拒的說的倒是買賣話。”
尤俊達上前一打門,那裡面正熱鬧着哪,哪能聽得見?尤俊達一擡腿:乒乓一聲,把門踹開了。大傢伙喊道:“走啊!咱們到裡頭瞧瞧去!”尤俊達把手一橫道:“慢着!”他拉了一條板凳.橫在門口,把大氅脫下來,放在板凳上,道:“諸位沒吃好飯的,回頭我一定補償,如果以亂裹亂,往裡頭擠,我可到官面兒上報搶案!”
大傢伙一聽,也就不敢往裡擠了。隔壁的兩位街坊喊道:“尤東家的您放心吧,我們給您把着門。”尤俊達道:“好,二位多費心吧!”他轉身往裡走,來到了腰拴兒。
夥計們一看見尤俊達來了,於是就對他道:“得了,我們東家您可來了!掌櫃的讓人給舉起來啦!”尤俊達道:“待我瞧瞧去!”大夥一陣嚷道:“瞧呀!東家來啦!”
這時,程咬金正舉着掌櫃的在嚷道:“你們誰過來?誰過來我把誰腦袋掰下來呀?”夥計衝尤俊達道:“東家的,您瞧!”
尤俊達一看,嗬,這個大個子,朱眉靛臉,大錛兒頭,大嘴岔,大顴骨,頭如麥鬥他心裡想道:我要有這麼個腦袋多好!那邊程咬金聽說是東家來了,他瞧這東家:身高八尺,細腰虎背,頭戴軟扎巾,紫色緞勒着二龍鬥寶,雙絨球突突亂顫,身穿箭袖,十字袢,絲鸞帶,雙搭蝴蝶扣,燈籠穗。下面是大紅中衣,青緞子白底兜跟窄鬚快靴。
那一張黑紫臉,紫中透亮,頦下微須,正在少壯。就見他怒容變了笑容,哈哈大笑道:“這位好漢,您先把我們掌櫃的放下。家有萬貫,還有一時不便,千不是萬不是,都是我們掌櫃的不會說話,您先把他放下。咱們是不打不成相識,打今兒起咱們還得交交呢。”
程咬金心裡又一想呀:給他放在哪兒呢?他飄臉一瞧,接手桌旁邊有一個泔水桶,其中什麼油湯子啊,涮茶壺的水啊,菜底,都往裡倒。
程咬金把掌櫃的頭朝下往泔水桶裡一放,大夥趕快往出拉,掌櫃的“噗哧、噗哧”直往外吐,漱了好幾回口,嗓子上老掛着油腥腥的味兒。尤俊達跟程咬金道:“我說這位賣柴耙大哥,咱們不打不交,不打不成相識。您先請三號雅座去坐坐,我到前邊安置安置,回頭咱們哥倆談談!夥計們,你們歸置歸置後面的傢伙!”
程咬金道:“好,我等着你!你叫官人去,我也不怕!”他進了三號雅座。
掌櫃的一看道:“大傢伙看了又看,咱們東家平常日子說的挺橫,今天碰見個賣柴耙的,人也叫人家打了,這傢伙也叫人家摔了,他倒跟人家遞和氣,我是愣給好漢子牽馬墜鐙,也不給賴漢子當祖宗!我不幹了!”
尤俊達一聽,道:“你不是不幹了嗎?跟我到櫃房。”他到了櫃房,一抓簾子從閣子裡拿出薪金賬來,翻開賬簿:“掌櫃的,去年你老孃死了,你借了二百兩銀子了的棺材裝裡賬,對不對?”掌櫃的道:“對。”閣子道:“你一年掙多少錢?”掌櫃的道:“六十兩。”閣子道:“連送錢?”掌櫃的道:“不足八十兩。”閣子道:“好。還賬,‘夥辭東一筆清,東辭夥一筆抹’,這是老規矩,沒什麼說的吧!”掌櫃的道:“沒錢。”閣子道:“沒錢?幫到年底,勾賬!”掌櫃的道:“好,勾賬吧!”
尤俊達拿起筆來,給賬勾了。回頭來,尤俊達叫大夥收拾了裡邊,把大氅拿起來穿上,挪開了板凳,開了門,下了板,對門口的大夥道:“諸位,往裡走是賞我臉,剛纔打架各位差一點兒沒受了誤傷。咱們是每位倆炒菜、一壺灑,餅、面隨便要,我請客。諸位賞臉,往裡走!請”
大夥道:“尤東家是外場人!咱們走啊!”不一會兒的功夫,只見樓上、樓下、前堂、腰拴兒、後堂全都坐滿了人,還有七、八十個人等着。
這時,三號雅座兒的程咬金早嚷上了,遂道:“怎麼着?把我穩住找官差去了?你打聽打聽我是幹什麼的!俺老程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啊!”正嚷着,一掀簾子,尤俊達進來了。
程咬金一看人家樂嘻嘻地衝他抱拳道,:“尊兄請了!”程咬金沒念過書,不懂得什麼叫“尊兄”,以爲人家說他剛纔“動兇”,道:“動兇請了!”尤俊達道:“唉,我說尊兄,是尊稱您是我的哥哥。”程咬金道:“咳,你別轉文哪!我沒念過書,大寫一字念扁擔,哪知道尊兄是哥哥呀!”尤俊達道:“尊兄就是稱呼您是哥哥。”程咬金道:“我是哥哥。我先跟你打聽,你是把我穩住了叫官差去了是不是?”尤俊達道:“不對。咱們不是不打不成交嗎?咱們哥兒倆得交一交!您打聽打聽,我們尤家樓是爲賺錢的不是!咱們是朋友把兒的人,尤俊達這句話還是掏心的話。
原來,尤俊達家住在東阿縣武南莊,在綠林中做了多年的響馬,這尤家樓就是用劫來的銀子開的,爲的是結交過往的英雄好漢。尤俊達這麼說話,他是真想跟程咬金交個朋友。
程咬金道:“咱們交交朋友?”尤俊達道:“對了,要交交朋友!”程咬金道:“好,咱們就交交朋友!”尤俊達道:“咱們先喝點兒茶?”程咬金道:“好!”尤俊達吩咐道:“來人,沏一壺香片,一壺龍井!”
夥計給要下去了:“香片一壺!龍井一壺!”茶來了。尤俊達道:“哥哥,您對着喝!”程咬金樂樂呵呵道:“好!”尤俊達道:“哥哥,咱們喝點兒酒好不好?”程咬金道:“好啊!俺老程剛纔吃了一桌酒席,這一打架又餓了!”
尤俊達跟夥計道:“要一桌上等酒席,巧做!”夥計吆喝下去了,吩咐道:“上等酒席一桌!不要墊底,不要配搭,不要頂碼,要巧做!”說罷,只聽得刀杓亂響,一會兒擺上來了。
程咬金道:“我跟你們打了半天架,你反而跟我交朋友,世界上有這種事嗎?”尤俊達道:“有,有,咱們不打不交!”程咬金道:“那我就喝着。”尤俊達道:“哥哥,您貴姓?”程咬金不明白他意思,遂口道:“俺不姓貴。”尤俊達道:“唉,說貴姓是尊敬您的意思。”程咬金道:“沒告訴你,俺老程不識字啊,你別跟我還轉文?俺姓程名咬金,字知節,乳名一郎,小時候我娘因爲我長的寒磣,叫我阿醜兒,俺的外號叫程老虎!”
尤俊達一聽,名字論套啊!問道:“哥哥,您都做過什麼呢?”程咬金回答道:“我呀?我打架鬥毆,販賣過私鹽,大鬧過東阿縣衙門,是開賭博場的,我都得分他一半兒!”
尤俊達道:“哥哥家裡都有什麼人?住哪?”程咬金道:“我就是孤兒寡母,家住斑鳩鎮!”尤俊達聽着,噗哧一樂道:“哥哥您許問問我姓什麼不許?”程咬金道:“真格的,你姓什麼?”尤俊達道:“我姓尤名通,字俊達,外號人稱黑麪判官。”程咬金道:“你家有什麼人呢?”尤俊達道:“有我母親,有您弟妹。”程咬金道:“你家住在哪裡呢?”尤俊達道:“住在南邊武南莊。”程咬金道:“哦!你就是武南莊的尤莊主啊?”尤俊達道:“正是小弟。”
程咬金心裡想道:他是大財主,家裡騾馬成羣,會跟我交朋友?不對。道:“咱們這個朋友吹啦!”尤俊達道:“怎麼?”程咬金道:“你們家裡是騾馬成羣,我是窮漢子,睜開眼不知道吃哪方,咱們能交到一塊嗎?”尤俊達道:“哎,哥哥您錯了!咱們是真心交朋友!”程咬金道:“真心交朋友?”尤俊達道:“不是真心交朋友,叫我不得善終!”程咬金道:“嗯。喝着,喝着,”程咬金喝着酒,心裡想: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保不定他打着什麼主意哪!我先撈他兩把再說。
程咬金盤算好了,就唏唏唏地哭了。尤俊達一愣,道:“哥哥,你這是怎麼了。”程咬金道:“唏,唏,兄弟,我跟你說,我這裡又吃又喝,我老孃家裡還餓着哪!”尤俊達一聽道:“咳,就是這個事啊!夥計,要一桌上等酒席,給老太太送去!”酒席要了下去,一會兒做得了。問道:“給您送到哪裡?”
程咬金道:“斑鳩鎮一進西村口,路北頭一個門。”這裡立刻裝好了圓籠,給送去了。尤俊達道:“哥哥,您甭難過。咱們哥兒倆是真心交朋友,從今日起,這個買賣就算您的了。您天天來,三號雅座不賣座位,老給您留着!咱們哥倆相交好有一比!”
程咬金不知其意問道:“比什麼?”尤俊達回答道:“比那三國時期的周瑜、魯肅相交,魯子敬有錢周瑜窮,他們哥倆交到一塊兒了。哥哥,您不嫌棄,我還要到您家中老母磕頭去哪,我要拿老母當我孃親一樣待承,這也好比魯子敬到周瑜家登堂拜母!”程咬金道:“嗯,嗯,好吧,喝!喝!”說罷,哥倆一邊聊着,一邊喝着。
那個夥計挑着圓籠,嘎吱、嘎吱……挑到斑鳩鎮西村口頭一個門。上前去叭叭一叫門:“有人嘛?開門來!”裡邊的程母以爲是程咬金回來了,一邊走一邊喊道:“一郎啊!你好孩子啦!你偷人家王二掌櫃的筢子!……”夥計在外邊一聽,心裡想道:這位爺,筢子都是偷的!原來,王二起來瞧見筢子短了十個,隔着牆直說閒話,說得程母心裡嘀咕,道:“王二掌櫃的,是你兄弟偷了你的筢子了吧?”王二道:“可不是!您的筢子剁得粉碎,都倒在牆外頭了!”程母道:“哎,昨天晚上,我編筢子,紮了手,你兄弟說他會編,沒想到他偷了你的筢子!回頭他賣了錢回來,還給你得了!”王二說:“伯母,我不過那麼說說,我還應該孝順您呢。”
這麼着,程母聽聞此言後,不覺得罵着就出來了。開了門一瞧,門外是送菜的。程母道:“您叫錯了門了吧?我們沒叫菜!”夥計道:“您姓程嗎?有一位程咬金程爺是住在這兒嗎?”
程母道:“是。程咬金就是老身跟前的孩兒。”夥計道:“那沒錯了,我們是南村尤家樓的,您那位程爺跟我們東家有交情,叫給伯母您送桌酒席來!”說罷,把圓籠挑了進來,進了屋子,打開圓籠,裡面是涼碟、懷碗、熱炒,夥計問程母道:“給您放在哪裡呀?”程母回答道:“您把餅飯蒸食給騰在盆裡頭,把菜給倒在柴鍋裡吧!”夥計道:“那就成雜合菜了。”程母道:“唉,誰讓我們沒有那麼多的盆兒、碗兒哪!”夥計端起菜來,一碗一碗都給倒在柴鍋裡了,什麼雞鴨魚肉、涼碟熱炒都摻在一塊兒了。
夥計道:“伯母,跟您告假了。”那程母是見過世面的,感嘆道:“唉,誰讓老身這兩天手裡不方便呢,也不能給你倆酒錢,以後再找補吧!”夥計道:“沒的說,程爺跟我們東家有交情!”他挑着圓籠回來了。
這時,正趕上尤俊達跟程咬金在哪兒聊呢。夥計道:“程爺!”程咬金問道!“送去了?”夥計道:“送到了。”程咬金問道:“誰出來的?”夥計回答道:“伯母出來的。”程咬金又問道:“擱哪裡呢?”夥計一愣回答道:“擱您家裡啦。”程咬金道:“噯,我知道,問你擱哪兒啦?”夥計心裡想道:你們家有什麼呀!趕緊道:“全倒到柴鍋裡了。”
程咬金一聽,道:“兄弟呀!你聽見沒有,咱們還學周瑜、魯肅登堂拜母呢!咱們哥倆這兒該蘸醬油的不蘸醋,該蘸滷蝦油的,不蘸老虎醬,吃什麼是什麼滋味,他怎麼叫我娘吃雜合菜呀?這朋友呀,別交啦!”
尤俊達一聽,跟着蹦起來,給夥計一個大嘴巴,把夥計打得也愣了。尤俊達道:“你怎麼這麼糊塗!我們哥們這樣的交情,你怎麼叫伯母吃雜合萊呀?”夥計吞吞吐吐地回答道:“不,不,他是……他不是您那兒沒有傢伙盛嗎?”尤俊達道:“沒有傢伙盛,你不會把圓籠放在那兒,明日再去取嗎?”夥計道:“是,我當時繞住了嗎!”程咬金道:“再給送一桌去!”
“是。”夥計答應了一聲,趕緊就出去了。
尤俊達道:“我跟哥哥告個便。”程咬金道:“你去吧。”尤俊達跟着出來,找着夥計說:“李夥計,方纔我打你一個嘴己,是當着他,不能不這麼辦,要不然,就交不上這個朋友,耽誤我的大事兒啦。”夥計道:“得了東家,您打了就打了吧!”
再說,這個程咬金是什麼心呢?他想:咱們這個朋友還不知是怎麼回事哪!不如藉着送酒席的事,我先試試你。一言表過。當時尤俊達回到屋裡和程咬金喝酒談心。
話說,夥計又挑了一桌酒席,二次來到班鳩鎮,在老程的門口叫門,程母把門開開一瞧,道:“你怎麼又送來啦?”夥計道:“伯母,甭提啦!”說罷,把這桌酒席又給挑進來了。把扁擔撤下來,往旮旯一立,又把圓籠靠着窗戶擺好了。程母也跟進來,道:“得了!你還給折到柴鍋裡得了。”夥計大吃一驚道:“啊?還折呢!您瞧我這臉上,三天也消不了腫。乾脆,連扁擔都是您的了!”出門就跑了,程母也不知道是哪兒的事。再說李夥計回來,到了三號雅座,道:“程爺,我又給送去啦!”程咬金道:“這回沒倒在柴鍋裡頭哇?”夥計道:“沒有,這回連扁擔都擱在那兒啦!”程咬金道:“這還不大離兒。”
哥倆吃喝已畢,程咬金道:“兄弟,我也要回去啦。”尤俊達道:“好,改天我到家裡給伯母磕頭去。您可聽明白了,這個買賣可是您的啦,明天您可得來,要是不來,我可就要惱了您了。”程咬金道:“兄弟,沒錯,我準來。咱們是說到哪裡,辦到哪裡。”
程咬金心裡想道:哼!我不來,吃誰去呀!尤俊達道:“夥計,到櫃上給拿二十兩銀子來。”夥計出去一會兒,拿來二十兩銀子,放在桌上。
尤俊達道:“我也不知道我伯母缺什麼,您帶回去,替我孝敬我伯母吧。”程咬金答應着,把銀子揣在懷裡。大家往出送,堂、櫃、竈這些人都道:“程爺,您走,您走。”程咬金說:“諸位,明天見,明天見,別送啦。”一直送到門口外頭,夥計道:“掌櫃的,程爺的柴耙沒拿。”
尤俊達道:“哥哥,拿着您的柴耙。”程咬金道:“兄弟,我不要啦,留着你摟吧。”尤俊達道:“哥哥,您帶走吧。”程咬金這纔拿起扁擔穿好了,挑着往回就走。
到了家,家裡老母一問道:“一郎啊,什麼事給咱們家送兩桌酒席來?”程咬金心裡一想:實話是不敢跟老母說呀!就道:“娘呀,自從咱們娘倆就沒有急啦,吉人自有天相。”
程母連忙問道:“怎麼回事呀?”程咬金道:“有一個姓尤的,當初我們一塊販賣私鹽的,他打死了兩個官差。有一天,正趕上有十幾個官人要拿他,給他圍上跑不了啦。我也不知是哪兒的事,過去我就把官人給打跑了,把他給救啦,他可就走了。這還是頭些年的事,今天我賣筢子,碰見他啦。嗬,敢情他發了財啦,在武南莊安了家,在集上開的飯館子。咱們對他有救命之恩,這個他叫補報咱們娘兒們。”程母道:“噢,那就是了。”
沒想到程母信以爲真了。程咬金道:“娘,您說,咱們還有急嗎?打這兒,咱們就吃他啦。”程母道:“話是這麼說呀,咱們也別討人厭。常言說,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這日子一長,人家一冷眼看待,你可有受不了的那一天。據我想,還是自食其力,吃着踏實好看。”
程咬金道:“娘,您甭這麼想,決沒那個事!”程母問道:“我再問你一件事,你怎麼偷你王二哥的兩捆柴耙子呀?”程咬金回答道:“喲!您還提呢?”就把夜裡編柴耙子的事,說了一遍。程母道:“下回可不許這麼辦,趕緊給送過去!”程咬金答應了一聲,拿起柴耙子來,隔着牆就給扔過去了,道:“王二哥,你接着柴耙!”
到了次日,程咬金起來,就奔尤家樓來了。一進門,大夥道:“程爺,您來啦,您來啦!”程咬金道:“啊,我來啦。”夥計道:“請後邊吧!”
“好。”程咬金到了三號雅座,就是這個李夥計專伺候他。他洗了臉,喝透了茶,燒、黃二酒,配了八個菜喝着,一邊李夥計陪着閒聊。程咬金道:“你們這兒,這兩天什麼新鮮哪?給我娘帶點什麼回去呢?”夥計道:“咱們本櫃上有自填的肥鴨,可出名。”程咬金道:“好了,你在爐裡掛上兩隻。”夥計道:“是啦。”程咬金道:“再問你,有什麼點心沒有?還得好嚼的,我孃的牙口不好。晚上又愛咳嗽,爲的是拿回去,晚上給我娘壓咳嗽。”夥計道:“程爺,咱們山東最出名的是蘿蔔絲餅,油和麪起酥,對伯母的牙口。”程咬金道:“你給包他五十吧。”夥計道:“是了您哪。”程咬金道:“你再給我灌一瓶二鍋頭,省得晚上我再來啦。”夥計道:“是,您還要什麼?”程咬金道:“行了,今兒夠吃的啦,明兒再說吧。”
李夥計出去要下去。一會兒功夫,程咬金是酒足飯飽,李夥計把所要的都包了過來,程咬金一瞧,另外有五吊一串的兩串十吊錢。道:“這是怎麼回事?”夥計道:“我們掌櫃的有話,每天您來了,給您預備十吊錢,爲是給您零花的,如果您家裡還有別的用項,您自管言語,我再給您拿去。”程咬金哈哈笑道:“那好。”說罷,把這兩串錢搭在了肩頭,大包、小包這麼一提溜,大傢伙送他出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