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詡年雙手空空站在落地的大玻璃窗前,每個人都有自己內心的傷痛,反覆咀嚼反覆思量,也許哭也許笑,只是疼痛不足爲外人道,只好任由它滋生或者枯萎。
剛來巴黎那一段時間,莫詡年是瘋了的。只有不停地工作,工作,堆積如山的工作和雪花般的檔案函飛向這個男人的辦公桌和案頭,沒有片刻的喘息時間,晚上回家累到倒頭即睡,莫詡年承認自己在逃避,也否認自己在逃避。
只有這樣自己纔會忘記外公是因爲了卻了關於自己成長的心事所以才放心的嚥下了那一口氣的啊!
而自己的確沒有辜負老爺子的期望,一來到巴黎就直接應聘了政府行政的工作,在職日久,莫詡年越發覺得長輩眼光毒辣心思縝密,自己原本以爲無聊枯燥的一門工作不僅自己信手拈來井井有條,甚至在某一天早上醒來的時候,莫詡年忽然發現自己對工作有着內心深處隱隱的期待。
這不僅是維持生計的一種手段,是逃避傷痛的砝碼,還是我愛做的一件事情啊!雖然自己並不承認,但是親眼看着亂麻一般的事情在自己手底下逐步條理清晰起來,沒有什麼能比這個讓自己更快樂。
中國人辦事的高效率和認真程度驚呆了巴黎市政府上上下下的部門和大小領導,正好也趕上那一陣巴黎市政府的裁處冗餘的行政崗位的要求,莫詡年一來到政府的相應科室,那裡的主任就差沒在額頭上寫明自己不想走了。
也是,一個請假就給批准,按時按節送錢送物的地方,工作也並不是那樣多,在這樣的地方待久了,恐怕出去的人就會變成寒冬臘月裡的嬌蘭蝴蝶花,很快就枯萎凋謝了吧。
但是勤勞的莫詡年甚至包攬了幾乎是一整個科室的工作量,衆人均對這個衣着講究辦事謹慎的小夥子產生了好感,因此當科室主任退休的時候,力薦莫詡年接替了自己的位置。
而後更是運氣加努力地因素,莫詡年現在幾乎已經在市政機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說什麼外國民主,暗箱操作不要太多。莫詡年雙手輕輕背後,只要牽扯上利益,事情永遠都沒有看見的那樣簡單。
譬如自己是在之後才知道莫家在背後下了多大的功夫,在自己在巴黎成長的每一步期間。
否則一個亞裔的毫無背景只是長相清秀的男孩子,怎麼可能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安穩紮根,平步青雲?
莫詡年想着這些亂七八糟有的沒的的,一面朝落地窗外掃了一眼。
誒,難道是自己看花眼了?莫詡年趕忙揉了揉眼睛,那輛低調的黑色跑車分明是左莫藺的坐騎無疑啊!怎麼會出現在巴黎!要說是左莫藺重新訂購的,莫詡年一百萬個不信。
那就只能有一個解釋了,莫詡年忽然有點緊張起來,陷入回憶而顯得有些遲鈍的大腦和眼神也迅速地恢復了神采,竟然是左莫藺這個傢伙親自來巴黎了?
莫詡年生怕自己
看錯,特意將電腦裡的監控權限修改了一下,接着侵入了攝像頭的網絡系統,屏幕上剛剛走下車的男人,正是左莫藺無疑!
當下這個大男人高興得像要蹦起來了,只不過在行政系統裡培養起來的沉穩氣質到底還是壓住了男人的這股念頭,男人只是將手握成拳又鬆開,反反覆覆了幾次,這纔打開門走到了電梯口。
手心裡指甲戳出的數個紅痕正在慢慢變紫,他鄉遇故知,怎能不讓這個漂泊的遊子激動異常呢?
掐算的時間剛剛好,在電梯門打開的時候,莫詡年擡頭,正對上左莫藺深沉的眼睛。“好巧——”莫詡年笑了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眼睛都眯了起來,周身被這幾年的工作打磨得越發溫潤的氣質此刻毫無保留,整個人就像是一塊終於雕琢完畢的玉石,渾身上下都是光彩。
左莫藺卻毫不意外,面無表情地進了電梯,果然莫詡年並沒有走出來,而是接着按下了關門鍵,電梯緩緩地關上了門,接着向上升去。
莫詡年在電梯的昏暗燈光下細細打量自己的這位老友。
說起來自從自己來到了巴黎,就再也沒有聯繫過國內的朋友,雖然自己在工作的時候偶爾擡頭喘息一下,看着窗外灰濛濛的天空會想起外公老頑童般的笑容和自己這位摯友冰冷的眼神,但是自己始終在逃避以至於從來沒有主動聯繫過他們。
而左莫藺呢,能主動聯繫自己那纔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更何況是眼前這樣的狀況,一向氣宇軒昂的男人此刻看起來頗有些灰頭土臉的意味,如果不是自己和他認識時間太長了,可以說除了他那倒黴的老爹和狠毒的老孃以外,自己恐怕可以自稱是這個星球上最瞭解這個假貨的人,在那個叫什麼夕的小女人出現之前。
不過按照他爹他孃的那個狀況,恐怕不算他們倆也是可以說的通的。
“你,怎麼了?”斟酌再三,莫詡年還是開口了。
換來的卻是眼前男人的沉默,於是莫詡年也就收起心思安安靜靜看着電梯門頂端電子屏幕上數字的跳動,他不想開口說得事情,任誰都不能強迫出來的。
兩個大男人一前一後沉默地走進了莫詡年的辦公室,一扇鐵門隔開了門裡門外兩個世界。
“幫我查,”看着門一寸寸關上,直到最後那一聲金屬相互碰撞的沉悶聲響,男人的聲音沙啞低沉不復往常的沉穩,焦慮中是莫詡年從來沒有聽到過的絕望,“你們這裡有誰泄露給了倒五芒星這個黑幫裡高級成員整個巴黎市的監控系統,越快越好。”
莫詡年眉頭皺了起來,“有人將巴黎市的監控系統泄漏了出去?”雖然自己沒事就侵入個網絡遊遊逛逛,但那也是在安保部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情況下默許了的,何況自己還握有巴黎市的高級權限,而安保部門的老大是自己意外之下的生死之交。
自己以爲整個巴黎市除了這個市政
府部門的老大,只有自己有這個特權的!頓時莫詡年的臉漲得通紅,這種感覺可真不好受,就好像一個自己以爲只屬於自己的尤物竟然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接待過了別人,擁有的東西一瞬間變成了毫無隱私的公衆玩物。
莫詡年表示自己很生氣。
“竟然有人敢覬覦我莫詡年的東西!不,是染指!”別看這個男人平常說話溫柔滴水不漏,那也得是在對方和自己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否則一個只知一味忍讓的莫詡年,是斷然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走不到現在這個地位的,即便背後有家族的幫助。
但是男人很快的又冷靜下來,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倒五芒星這個黑幫在巴黎可以說是大名鼎鼎,凡是和這個黑幫扯上的事情就沒有那麼幹脆利落能解決掉的,要說政府部門裡沒個把個人和倒五芒星有什麼樣的關係那自己肯定不相信,但是能將巴黎市的安保系統都賣掉的——幸好也是沒出什麼大紕漏,不然隨便弄個大案子出來恐怕一個巴黎市的市政府都不夠背鍋的——自己也只能想到那麼幾個人了。
也不多,兩個而已。
能將巴黎市的安保系統賣出去的必須要在市政府裡也有很高的權限,自己的老大那是不可能的,畢竟沒有人會挖個坑讓自己跳進去摔死,自己就更不可能了,畢竟自己是今天才知道自己家的尤物竟然變成了公交車。
那麼再往下,除了自己手底下分管五個部門的頭兒,其餘人就沒有機會接觸到這個保密級別的東西了。
五個人,都有嫌疑,但是莫詡年很快憑藉自己的賞識和經驗作出了判斷,首先安保部門的頭兒和自己的老大一樣,不會做這種挖坑自己挑黑鍋自己背的蠢事,排除!
後勤的頭兒自己熟悉,那個人平常什麼事情都不管,自己到現在都還懷疑這個人究竟存不存在,而且後勤整個狀態已經達到了老子所推崇的無爲而治的境界,讓自己等人歎爲觀止。
這樣的人恐怕現在連安保系統的登陸密鑰都還沒拿到,想來他也不是很感興趣,排除!
接下來是自己仕途出身的行政部門,這個部門是一個很是年輕的女孩子,當初也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向來不會做這種坑人坑己的事情,而且自己當初爲了管理方便特意選了這個智商不是太夠用但是情商很高很會做事的女孩子。
要是黑幫打交道,恐怕她那點智商不夠看的,更可貴的是,這個女孩子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也可以排除了。
最後,就剩下警廳和外交兩個部門了。雖然自己對市政府這樣模糊的行政設置忍不住的想要吐槽,但是似乎這種分界都不是太明晰的政府系統竟然在自己在職的這麼一段時間裡運行良好,莫詡年也只能勉強接受了。
現在五個部門,倒是排查起來很方便,莫詡年用手撐着下巴,大眼睛眨呀眨看着左莫藺。
“我大概,心裡有點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