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這裡的老百姓稱之爲,東山,其實這山和江南的一座大山同名,也叫做嶽麓山,可能與東嶽大帝的廟宇有關。至於那臺子,如小嶽你所言,傳說故事可就多了,人們把那叫做姜維墩。”
嶽帥眉頭輕揚,微微驚詫道:“姜維,就是三分天下的名將姜伯約?他可是值得我輩效仿的楷模。史說,這位蜀中大將爲了光復漢室,先後九次北伐中原,只可惜佞臣禍亂朝綱,最後卻還是功敗垂成了。”
“是啊,佞臣誤國啊···”王彥也不禁被嶽帥的話語所感,苦嘆了一聲。“唉,古往今來,最可恨的莫過於有數不清的佞臣賊子!”
聽他明顯的若有所指,嶽帥急忙轉開話頭說:“如此有利的地形,就讓兄弟們輪班值守抵擋金人,告訴無需陣的兄弟們抓緊時間休息,王兄把小弟帶到這裡,不和金人鬥個三天五夜,豈不是辜負了王兄一片美意?”
然而身處下方的嶽震,卻不能像他父親那樣輕鬆自在。距離較遠而且視角合適,所以他能夠把整個戰場看得清清楚楚。也正是因爲看的夠清楚,他纔有所擔憂,那個平臺的邊緣,是最要命的咽喉之地,一旦被金軍突破,潮水一樣的騎兵涌平臺,後果就不能想象了。
看得清楚,他卻犯難了,他不知道這種形勢下,自己能做些什麼。衝去和父親並肩戰鬥嗎?顯然那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平臺下擠滿了密密麻麻的金軍,就算沒有人阻攔,他想登父親所在的平臺,也不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更別說一邊戰鬥,一邊向奔跑。
怎麼辦呢?嶽震皺着眉頭四處亂看,想找一條別的道路登那座平臺,看來看去,他還是深深的失望了。除非下山繞到山背後,那或許能找到另外一條山的路,想從正面去只有一個辦法,殺開一條血路。
路,後山的路!想到關鍵要命的路,嶽震不禁怦然心動。
父親以前肯定沒有來過這裡,而引路的是熟知地形的八字軍,對呀!他猛地一拍額頭想清楚了其中道理。八字軍肯定知道有一條下山的路,纔會把金軍引到這裡來,這樣也正好契合了老爸的戰略,把金軍騎兵拖在這裡,讓臨洮那邊的岳家軍能夠輕鬆一些。
道理想明白了,他自然心頭大定。看來完顏宗翰八成是要當了,等到某個一覺醒來的早晨,氣勢洶洶的金軍衝平臺,發現空無一人時,四郎主的表情一定會很精彩。
嶽震剛剛想到金軍的指揮官,完顏宗翰那邊果真就有所動作。大部分金兵從那道緩坡退下來,看來是準備分批次輪番進攻了。
衝鋒的道路變得不再擁擠,山坡下方和緊鄰的平地,休息待命的金兵人數驟增。剛剛從戰鬥中替換下來傷員,被指派到後面包紮救治,不大一會的功夫,人數越來越多的傷兵,已經距離嶽震所在的位置很近了。
這樣也讓嶽震不敢再大明大方的觀戰,只能時不時的從山石後面探頭探腦,即便這樣,有好幾次都險些被人發覺。
或許是心態放鬆,讓他頓起頑皮之心,又或許是躲躲藏藏的滋味實在不好受。聽着傷病們長短不一的痛苦呻吟,嶽震的腦子裡閃過一個歪主意:要是裝扮成傷員,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注視戰場,而且還能舒舒服服的躺着。嘿嘿,就這麼幹!
拿定主意,他便麻利的脫下岳家軍的軍服,塞進黑馬的背囊,然後繼續躲在哪,盼着趕緊有個金兵能靠近過來。
可惜等了好久,就是沒有一個金兵往這邊來,不知是金軍真的紀律嚴明,還是如火如荼的戰鬥讓金兵們很緊張,無心旁顧。
就在嶽震打算放棄這個好玩又刺激的計劃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嚇得他急中生智,用黑馬擋住身前,整個人面對山壁,擺出一副對着山石撒尿的樣子。急促的蹄聲從身後跑過,他卻不敢回頭張望,只等到小隊騎兵跑遠了,他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莫非後面還有金軍騎兵趕來,這是他們的先頭斥候?揣着疑問,目送小隊騎兵消失在密集的人羣中,嶽震縮回來又暗自犯愁了。如果再有金兵趕到,自己將無處躲藏,是趁他們還沒到趕緊下山,還是···
現在就走,到後山去等老爸,是最穩當的法子。可是一路累死累活的追趕而來,卻不能親眼目睹戰鬥的重頭戲,他當然很不甘心。
正在猶豫間,那邊蹄聲又響,嶽震趕忙探頭再看。原來是剛剛來到的小隊金兵正打馬跑回來,原來他們是傳令兵,報告完畢後還要原路返回的。
機會來了!心中大喜過望,他飛快的故伎重演,大半個身子藏在了黑馬身後,等着小隊騎兵跑過來。目標轉眼就到,也該着嶽震得逞,小隊頭目只是狐疑的掃了一眼這個尿尿時間超長的傢伙,也沒有多想就策馬飛奔而去。
七個,八個,九個···餘光瞟着身後的嶽震,終於等到了最後一個金兵,他無聲無息的騰身而起,強有力的臂膀從後面鎖住了金兵的脖子。
‘喀嚓’,輕輕的一記骨裂之聲,倒黴的小兵瞬間殞命,嶽震抱着他軟塌塌的身體,迅即回到黑馬身後,緊張的盯着遠去的小隊。
還好,突然失去主人的戰馬,稍稍猶豫了一會,還是選擇跟着前面的同類,飛快的跑下山坡,牲畜畢竟只是牲畜,無法表達那些複雜的情感。等到騎隊跑下山,那位頭目發現空馬少一人,恐怕也不會再折回來尋找,千軍萬馬的戰場,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兵,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位兄臺,對不起了,演戲就要演全套。要怪,就怪你不老老實實在家呆着,跑到這裡跟我們漢人作對。”
此時的嶽震已經扒下死人的衣服,套在自己身,先把雙刀掖在腰間藏好,然後又煞有介事的一邊唸叨着,一邊抽出小兵的佩刀,一刀捅進了死人的胸膛。
有了足夠多的血,讓他的化妝過程變得很簡單,蘸血跡胡亂的塗抹一番,他把死人的臂膀架在肩頭,找到一個沒人注意的空擋,架着死屍腳不沾地的衝出去,和死屍一起靠在一塊大石頭。
嘿嘿···成了!嶽震暗自很是得意了一番,這才眯着眼睛繼續觀望遠處的戰局,不大一會,聰明的克拉也溜了過來,安靜的守在他身旁。
沒有人注意這兩個血淋淋的傷兵,因爲傷員的人數在急劇增加着,這也讓置身其中的嶽震,很快嗅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不對頭!完顏宗翰絕對不是浪得虛名的愚笨之人,從他的角度,按照常理推斷,宋人已經身陷絕地插翅難飛,根本無需這樣不惜血本的一味猛攻。難道他未卜先知,看破了八字軍的計劃?要麼就是得到了什麼訊息。
腦筋飛快的轉動着,嶽震很容易就聯想到,剛剛匆匆來去的騎兵小隊。一種不好的感覺爬他心頭,雖然還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但是他預感到情形可能有變。
嶽震這樣一個半生熟的指揮官都看出了不對勁,遠處高臺嶽元帥怎能察覺不到?金軍這樣疾風驟雨的攻勢,讓嶽帥緊緊的鎖住了眉頭。
“小雷,快去前面把你王伯找來,就說我有急事要請他商議。”
嶽雷領命轉身就去,好長一陣子才和王彥一起回來,滿頭大汗的王彥,一邊走還一邊暢快淋漓的大笑着。“哈哈哈···痛快!真痛快!這些年來盡是些讓人憋屈的小打小鬧,很久沒有這般痛快的殺敵了!小嶽,找我有什麼事?”
“王兄,恐怕咱們的計劃要改一改了。”沒時間去計較在兒子面前,被人叫做小嶽的尷尬,嶽帥沉聲道:“金人主帥多半已經看破了咱們計策,企圖用毫不停歇的進攻來拖住咱們,讓咱們沒有時間去注意身後。”
“不可能?他們怎麼能知道山後有條小路呢?”王彥收斂笑容,狐疑道:“就算是不常進山的當地人,也不能確定小路的方位。小嶽,你是不是過於謹慎了?”
一句順口而出的疑問,讓王彥自己也愣住了。岳飛,嶽鵬舉是什麼人,是出了名的賊大膽子,酷愛冒險,無險不用兵,如果他都覺得不妥當,那就是真的有問題了。
看見王彥也微微色變,嶽帥當機立斷道:“王兄,不能遲疑了,我現在就帶着衛隊頂去,你和你的部下馬向後山撤退。一定要小心戒備,打通退路後,再派人來通知我們。小雷,把父帥的馬牽過來。”
“是!”嶽雷聽父帥說的這般緊急,趕忙跑去扛槍備馬,順便呼喝着休息的衛隊,趕緊集合起來。
王彥本想爭辯幾句,可是略微思考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岳飛在宋金戰場,聲名鵲起十幾年了,極其敏銳的戰爭直覺,是他成名所必備的素養之一。
“好,我這就去打通退路。”趁着這一會短暫的時間,王彥交代說:“後山小路陡峭難行,但是路途也比前面短很多,要是沒有什麼變故的話,最多半個時辰能下到山腳,來回一個時辰也就足夠了。如果差不多一個時辰後,我的人還沒有回來送信,小嶽,你就從前面突圍。”
嶽帥肅然點頭,接過嶽雷遞來的繮繩,翻身馬道:“王兄保重,但願咱們都是過度緊張了。駕···”
元帥衛隊很快就衝到第一線,將八字軍的戰士們替換下來。正規軍參戰,兩軍膠着的戰線,形勢頓變,嶽雷的兩柄大銅錘如泰山壓頂一般,橫掃面前的金兵,跟在他身後的嶽帥根本沒有出槍的機會。
遠處山坡下的嶽震,清楚的看到了這一幕,父親的帥旗依舊堅守在平臺的邊緣,另外一路人數較多的隊伍,飛快的向後山退去。
他從腰間拔出了雙刀壓在身下,一把推開身邊的死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戰場,默默的測算着距離,在等待中暗暗盤算。
如果稍後父親也向後山側退,說明退路安然無恙,自己是否出手意義不大。父親征戰多年,且戰且退的戰法戰術肯定駕輕就熟,自己就算衝前去,能給父親的幫助也是極其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