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春霞雖然眼神有些不善的瞪了尤莉一眼,倒也沒有當衆發作。
尤莉喘了兩口氣,用來平復自己有些激動的情緒:“不是我這個人不顧念親情,我要是真的一點也不顧念親情,不看在尤圖是我堂弟的份上,就衝他的所作所爲,我可以立刻就讓他從我們家的店裡頭滾出去,歸根結底還不是給我爸個面子,給我叔叔一個面子麼。你們都不知道尤圖他有多讓人不省心,他這個人除了一張嘴生得好,能說會道,再就沒有什麼好地方了,沒讀過幾天書,什麼也不懂,就知道瞎指揮,在服務員面前耀武揚威的擺出一副老闆架子,遇見了長得好看一點的,他還總喜歡粘着人家,沒話找話的跟人家套交情,這麼說吧,當初他來,之前沒有跟我們任何一個人打過招呼,那時候我爸爸剛放手店裡面的事情,估計是跟老家那邊的親戚聯繫的時候提到過,就被尤圖知道了,很快就跑到這邊來說是要幫忙,來了之後我爸爸也沒有明確的表態過,說同意他來我們這裡做什麼管理工作,他完全就是自說自話,自作主張,什麼都想要插手,我爸也是礙於面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那麼忍着他罷了。”
“尤圖要是真的那麼不會做事,我二哥還不早就把他給轟走了?留他這麼久,肯定是覺得他做事有一套。”尤春霞還是忍不住想要替自己更喜歡的侄子開脫。
尤莉嘲諷的笑了笑:“他是挺有一套的,他一來就好像自己是二老闆一樣的什麼都想插手,我最初打算攔着。我爸說讓我多包容包容,我這才忍着沒直接找他發火的,尤圖來我們這兒沒多久,自己做主。沒跟我們任何人商量,就把店裡頭三個特別主要的供貨商給換了,那都是和我們店裡頭合作了好些年的老關係了,莫名其妙的就被人家給換掉了,人家還找我們要說法,飯店裡專門負責採買的也不高興。覺得我們家是不是想要拆臺換人什麼的,這些都是我爸幫着賠笑臉給擺平的,尤圖自己介紹進來的那三個新的供貨商,根本就是他自己搭上的關係戶,東西倒是挑不出什麼大毛病,但是價格比我們原本的還要貴一些,這中間他賺了多少回扣,他自己心裡最清楚,我那時候挺生氣,我爸說算了。都是自家人,就讓他在這上頭賺點甜頭吧,如果這件事上我們不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也肯定還是會從別的地方找途徑,萬一比這個影響大。就得不償失了。”
鍾翰聽了點點頭,看了一眼一旁別過臉去以表達對尤莉所說這些事情不予理睬的尤春霞,見她似乎也找不出什麼替自己侄子開脫的理由,便示意尤莉繼續說。
尤莉提起自己父親之前的事情,想起父親現在的遭遇,眼圈再一次泛紅,眼眶裡蓄滿了淚水,她用手背草草的抹了抹眼淚,哽咽着說:“不光是這樣,尤圖還特別喜歡拿我們家店裡的東西賣人情。總是一副好像這家店有他的股份的樣子,呼朋喚友的到店裡頭來大吃大喝,喝酒專挑好的,點菜也專門點費工費料的,吃夠了喝夠了。手一揮就讓吧檯給免單,自打他來了之後,累積起來光是被他免掉的單子就已經有好幾萬了,我有好幾次真的是忍無可忍,想要制止他,讓他滾蛋,都被我爸給攔住了,我爸讓我不要去管尤圖,隨便尤圖折騰都別干涉。”
“這是爲什麼呢?”顧小凡覺得有些不明白,畢竟是自己日積月累,辛苦經營才攢下來的家業,爲什麼尤志業對自己的女兒女婿尚沒有交出店裡面的財政大權,反而會對自己原本生活在老家,近年纔來投奔的侄子如此大方呢?
“我爸說,尤圖也不是小孩兒了,三十大幾的人,突然大老遠的一聲招呼不打就跑來這裡投奔,就是打定主意知道我爸念着親戚的情分,不會把他往外趕,假如他要真不收留,免不了就得被親戚嚼舌頭,說他發財之後不認親什麼的,反正人麼,都是這樣的,只要自己不出力,就可以站着說話不腰疼。”尤莉說,說到這一句的時候,還有意無意的瞟了一眼旁邊的姑姑尤春霞,“我爸說,假如尤圖是真想好好的表現表現,也確實是這方面的材料,回頭他可以幫襯幫襯他,讓他做點小買賣,但是三十大幾了,沒成家,沒立業,大老遠的跑來投奔這個二大爺,分明就是個一事無成的角色,要是真的不好好表現,那也只能由着他,讓他可勁兒的折騰,攢夠了一起算賬,到時候打發他回去,親戚那邊也就沒誰能嚼舌頭根兒的了,誰也不能說是我們家太過分。誰知道沒怎麼着,我爸就先出事了。”
尤莉說着又流出了眼淚,吳偉在一旁也是垂着頭,唉聲嘆氣。
顧小凡本身並不是一個特別善於玩弄心計的人,但這並不妨礙她覺得尤志業之前對尤圖採取的態度是一步妙招,有那麼一句話叫做“天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雖然這個讓尤圖忘乎所以的過程可能會讓自家損失一些錢財,但是卻可以在日後光明正大的打發掉這個明擺着有所圖的侄子,於情於理都站在了制高點,讓老家那邊的一衆親戚無話可說,既不損失自己在親戚圈子裡的聲譽,也免去了自己和女兒女婿今後的很多煩惱。
只可惜,他恐怕也預料不到自己會突然遭了不測,最終還是把尤圖這個麻煩的角色留給了女兒和女婿去打點、處理。
尤春霞有心想要替自己的侄子申辯幾句,可是嘴巴還都沒有張開,尤莉就已經搶先一步,扭頭對她說:“姑姑,我叫你一聲姑姑,就是當你是自己的長輩去尊敬,尤圖從我們家店裡弄了多少做菜的好材料打包給你寄去,那我們家花錢買的東西送人情,我和我爸都很清楚,只不過我們都覺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好歹是便宜了自家人,就算你只領尤圖一個人的情,也肯定不會不知道那些東西是從誰的口袋裡掏出去的,所以一直都沒有計較過,所以你吃着我們家的乾貨、海鮮,領着尤圖的人情我們就都忍了,要是再對我們說三道四,可就有點過分了吧。”
尤春霞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嘴脣動了動,什麼也沒說出來,她的老伴兒在一旁十分尷尬的看着尤莉訕笑了一下,也沒吭聲,看樣子還真是被尤莉給說中了,這老兩口對於尤圖孝敬給他們的那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心裡很清楚。
當然,尤家裡裡外外親戚圈子的親疏矛盾並不在鍾翰和顧小凡的關注範圍內,鍾翰等尤莉說完這些之後,又非常鄭重嚴肅的問了一遍:“根據法醫的最終確認,尤志業的遇害事件至少在一個月之前,這麼久他都沒有到店裡面去過,也沒有和你們任何一個人取得過聯繫,你們這些至親的人難道都沒有察覺過什麼異常麼?”
“這事兒我們可真是不知道啊,我們家之前因爲什麼和他們家不太來往了,這你們是很清楚的,所以我們沒可能無緣無故的突然最近一兩個月想到要去主動聯繫我二哥。”尤春霞再開口,說話也不像最初那樣的理直氣壯了,訥訥的咕噥。
尤莉和吳偉的表情也同樣不大好看,尤春霞姑且還能夠找到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但是他們兩個作爲女兒和女婿,還是跟尤志業共同經營飯店生意的人,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居然沒有意識到老父親已經出了事,還要等到鄰居聞到惡臭,反映到了物業管理員那裡,最終驚動了警方纔能得知,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我爸他平時也很少跟我們聯繫,尤其是他不管店裡日常的事情之後,經常我打電話過去找他,他也不接,什麼時候想起來了纔會給我打回來,後來乾脆就成了我有什麼急事,打電話聯繫不上他,就給他發短信把事情說清楚,等他看到了信息,就給我回電話,否則連電話都不回。”尤莉不大自在的又抹了抹眼睛,這一次她的眼眶裡原本倒並沒有蓄着眼淚,有點乾巴巴的,“而且我兒子現在上初中了,我倆白天顧着店裡頭的那些事情,我還得到時間了接孩子上下學,盯着孩子做功課,精力根本不夠用……”
“這事兒確實是我們做的不夠好,”吳偉伸手攥住了尤莉的一隻手,似乎是在安慰她似的,把話給接了過去,“平時因爲我老丈人比較喜歡玩,生活安排的也聽多樂趣的,我們原本是覺得,這樣安排生活既然我老丈人覺得挺高興的,他也希望有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我們倆就不要好像家長盯着孩子一樣的,束縛了我老丈人的晚年生活,所以就一直都沒有怎麼太過於關注他的生活安排,顯得有些被動,基本上每次都是他需要找我們的時候,我們就去陪他,他想要出去玩的時候,我們就不打擾他,再加上我老丈人比較不喜歡呆在家裡,所以對他的生活內容打聽的比較少一點,瞭解的也有限,現在回想起來,是我們的不對,我們光想着給老人享受生活的自由,忽略了詢問了解老人的生活內容也是一種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