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力端着水杯走開了,不遠處的董偉斌表情卻變得有些微妙起來,方纔湯力和賀寧兩個人之間的小動作他是看在眼裡,並且似乎是有些詫異的,這意味着什麼,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不過他很快就調整過來,重新踱回到賀寧跟前,扭頭看了看正在另一個方向接水的湯力,壓低了聲音對她說:“不會吧?你來真的?”
賀寧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沒有理睬,她知道董偉斌問的是什麼,無非就是她和湯力的關係這件事,對於這件事,她可是對什麼人都沒有刻意的隱瞞過,只不過是一直也沒有太過於高調罷了,歸根結底,只要沒有影響到正常的工作和別人的生活,那這就是她和湯力兩個人的私事,沒有義務向任何人特意的解釋說明。更何況她之前已經對董偉斌說過了,是董偉斌自視甚高,竟然以爲賀寧是假稱與湯力是情侶關係,來搪塞自己,所以沒有當真,那也不是賀寧需要去在意的事情。
一間辦公室又能有多大呢,湯力去幫賀寧倒杯水並不需要很久,很快就回來了,董偉斌雖然說嘴巴上對賀寧和湯力的事情是一副難以置信,好像賀寧是逗自己似的,但是骨子裡在面對湯力的時候,學生時代留下來的對這位師兄有多麼優秀的記憶也還是沒有磨滅,這讓他不由自主的在氣勢上就先矮了一截,自然不敢當面說什麼或者做什麼,於是便有些悻悻的坐回了自己的位子,沒在吭聲。
湯力自然也是懶得理董偉斌的,由於性格的緣故,他一直屬於不惹事也不怕事的典型,對董偉斌這個人,於公於私他都沒有辦法產生什麼好感,只要對方不來招惹賀寧,或者在工作上給自己搗亂太嚴重,基本上湯力連話都懶得對他講。
“現在基本上賓館和旅館已經排除一大半了,”他把水遞給賀寧,繼續和她商量他們這邊接下來涉及到的調查難題,“如果最後的結果是沒有發現他曾經入住過任何的旅館、賓館,那接下來是否按照原計劃繼續調查,壓力就很大了。這件事你是怎麼想的?”
“我還是覺得葉茂才不可能這麼無聲無息的離開A市,一點痕跡都不留下。”賀寧搖搖頭,雖然說截止到目前,在這件事的後續調查上頭,她也感覺到壓力很大,但是自己的觀點卻並沒有因此而遭受到動搖,“咱們這段時間也仔仔細細的調查過了,葉茂才在這件事之前,根本就沒有過什麼特別固定的工作,所以這個所謂的老闆、僱主,跟他也不會是什麼長期僱傭關係,我認爲對方會帶着他一起兩個人外逃的可能性太低了,比較不現實。我覺得只要是外逃,就一定會或多或少的留下一些痕跡,做不到蹤跡全無,反倒是如果選擇蟄伏起來會比較不大好找。”
湯力點點頭:“那就只能希望運氣好一點,早點出現轉機了。”
董偉斌在一旁聽着他們兩個人的對話,一臉的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終究是沒有忍住,清了清嗓子對他們說:“你們應該不用操心這些事了吧?不是已經有人去聯繫死者家屬了麼。只要明確了死者的身份,再順藤摸瓜的找到和死者有過結的人,確定葉茂才到底是在替誰辦事,把他逮着,這還不是早晚的事兒麼?”這一回,賀寧和湯力默契的選擇了對董偉斌發表的見解充耳不聞,就好像沒有聽見一樣,兩個人繼續討論接下來的工作安排,董偉斌有些惱火,陰沉着臉沒有再說話,一直到又過了十幾分鍾,之前去聯繫死者家屬的同事回來了,他才恢復了臉色,隱隱帶着幾分得意和看好戲似的態度連忙起身迎了上去。
“怎麼樣?什麼結果?”湯力也看到對方回來了,點頭示意一下,開口問。
這個去聯繫死者家屬的人也是刑警隊的老同事了,和湯力進行警隊的時間前後也沒差多久,平時還算比較熟悉的,所以雖然與湯力在這一次的分工上面有所不同,但卻沒有董偉斌那種打擂臺一樣的心態。被湯力問到,他愁眉苦臉的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這樣的反應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很顯然不是什麼好徵兆。
“白跑了一趟,這事兒鬧了一個大烏龍。”那位同事無奈的攤開了手,“那名死者的確是工程公司的老闆,也的確和畫像的相似度最高,拿死者照片給苗遠辨認的時候,得到的也是肯定的答案,但是,人家死者家屬說了,正常死亡,死因是飲酒過度導致的重度酒精中毒,連醫院出具的死亡證明都拿出來給我們看了,而且死者畢竟生前也算是有點頭臉的,所以當初的葬禮也是風光大辦的,光是靈堂就擺了三天,還特意請了一個什麼主持人去給辦的遺體告別呢!我去詢問死者的情況,把他家裡人都驚訝壞了,後來我一聽就知道這中間肯定是搞錯了,我猜應該是在苗遠的那個環節出了問題,他肯定是車上載過的死人太多,所以張冠李戴,搭錯了!硬是把一個正常死亡,經過他的車拉去火葬場的人記成了那名死者,我們還特意又去問過了苗遠,他死活想不起來別的了,說是怎麼想怎麼覺得就是那個工程公司老闆的樣子,腦袋都想破了也回憶不起來別的模樣。”
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以苗遠現在的處境來說,他應該不會在自己已經落網,準備接受法律制裁的前提下還故意說謊去矇騙警方,因爲那樣做被拆穿是遲早的事情,對他不會有任何的好處,只會帶來不良影響,除非他已經蠢到家了,否則應該不會那麼想不開的。另一方面,苗遠在被帶回公安局之後也是處於一種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態下,在這樣的情況,腦子裡的記憶出現了錯誤也是很有可能的,一時緊張,潛意識裡又迫切的希望能夠回憶起死者的相貌來,替自己爭取一個良好的態度和立功機會,過於心急的情況下,就會把本來與這件事無關的記憶,因爲潛意識裡迫切的渴望而嫁接了過來,最後形成了這樣一個張冠李戴的結果。
這樣的一個結果,並不會讓賀寧和湯力感到有什麼特別驚訝的,所以自然也不會特別的失望,原本對於這件事的調查結果,他們兩個人也是抱着一種如果有收穫那就錦上添花,沒有的話也不打緊,反正他們的調查重點在於葉茂才的落腳地上面,希望能夠藉由葉茂才後來的藏身之地,要麼找到葉茂才,要麼找到能夠用來確定殺人第一現場的地點,那也是很不錯的收穫。
不過很顯然,對於這樣的一個結果,董偉斌是感到十分意外的,他原本似乎篤定了那個工程公司的老闆一定就是他們要找的死者,所以在賀寧他們面前已經忍不住流露出了一點耀武揚威的得意,現在忽然之間情況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以爲是捷徑的路線走下去居然成了死衚衕,在聽完了那名同事說了整件事情的過程之後,董偉斌的臉色精彩極了,就好像開了霓虹一樣,五彩斑斕的。
“確定不是苗遠想要幫人隱瞞什麼,故意誤導咱們麼?”董偉斌有些不甘心,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認爲那個調查方向會有所突破,還是覺得自己方纔的態度在現在眼下的事實面前跌了面子,“會不會是這個案子牽扯到了什麼人是他得罪不起的,所以故意通過隱瞞死者的身份來達到保護對方的目的?”
“那要是找你那麼說的話,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把葉茂才給供出來,直接從這一步就胡編亂造虛構出來一個人不是更穩妥麼?”這回不用賀寧和湯力說什麼,那名同事就已經先覺得董偉斌這個猜測不靠譜了,不過他倒是沒有多想,拍了拍董偉斌的肩膀,對他說,“苗遠如果不把葉茂才給抖出來,這件事情裡面干係最大的就會變成他,你不要把那些人想的太講道義,在泥菩薩過江的這種情況下,他們可不會爲了給別人打掩護就冒險去說謊,做對自己不利的事兒。苗遠估計是真的被嚇傻了,所以纔會記憶都搭錯了,不過也沒關係,這條路走不通,不是還有湯力他們在找葉茂才的藏身地呢麼!條條大路通羅馬,肯定會有收穫的。”
董偉斌對他扯了扯嘴角,點點頭,不等湯力和賀寧有什麼反應就先一個人轉身走開了,因爲他是過來參加實踐鍛鍊的,所以沒有人會要求他非得什麼行動都跟着不可,賀寧和湯力就更不會想要走到哪裡都帶着他了,於是賀寧和湯力就留下來和那位同事溝通了一下其他情況,之後就又出發繼續排查工作了。
就這樣,通過苗遠提供的畫像來確認死者身份的希望徹底因爲了這死者身份的張冠李戴而畫上了句號,原本分組過去負責調查這件事的同事便也都跟進了葉茂才藏身地的調查當中,一下子人手多了不少,只是賀寧他們誰都沒有因爲人手的增加而感到身上的擔子變輕了,反而覺得更沉重,因爲苗遠記憶的張冠李戴也就意味着那條路被堵死了,如果葉茂才的藏身地也找不到,那這個案子就等同於完全走進了死衚衕,想要再找突破口和新的調查方向都比較困難。
這樣的事實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所以大家都感到壓力很大,私下裡也沒少湊在一起分析和議論,不管是隊裡面比較資深的老刑警,還是剛剛走出學校參加工作沒多久的新人,對於這一次的案子都感到十分的新鮮,過去別說是遇到過類似的,就連聽說都沒有聽說過類似的情況,這種陌生和新鮮同事也帶來了經驗的匱乏,誰也沒有辦法從過去的工作經歷當中汲取到什麼可以借鑑的東西,大家都有一種共同的感受,調查這個案子就彷彿是開車行駛在異常狹窄的羊腸小路上面,既跑不起來,又沒有別的路口可供改道。
這種上不上下不下的滋味,着實讓人有些抓狂,可是案子就是案子,不能因爲沒有前例或者棘手就放下不去理會,所以不管嘴裡面是如何抱怨的,大家手頭忙活着的事情確實一丁點兒都沒有敢鬆懈過。
就這樣又大範圍的排查了兩三天,終於有了一點點的收穫。
賀寧和湯力查到了葉茂才在屍體調包的事情發生之前最後可以被查到的一處打工地點,是在A市某個位置不算特別繁華熱鬧的老商場,在那段時間裡他受僱於該商場,充當着促銷員的角色,不過並不是那種商場裡面的促銷人員,而是該商場從外面通過小廣告招募來的一羣人,在商場店慶的那幾天裡面,身上掛着印滿了各種促銷廣告的牌子,手裡面拿上厚厚的一疊傳單,在那座商場附近的人行路里面走來走去,派發廣告傳單。這些人都是商場從外面僱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沒有什麼固定工作的人,過了那幾天的店慶促銷之後,商場以現金形式給他們結算了日薪工資,然後那些人就都散了。
賀寧和湯力輾轉通過當初負責招聘這些臨時促銷員的商場工作人員,找到了一個與葉茂才姑且算是認得的臨時工,並且找到了他本人,向他詢問起葉茂才的事情來,這名臨時工表示自己也並不是與葉茂才很熟,只不過是打零工的時候遇到過,所以能有一個見面打招呼的交情,兩個人當時互相留聯繫方式也是爲了互惠互利,如果有合適的工作機會,也好想着對方一點,幫忙互相介紹一下。他當初就是先知道了商場這邊的促銷活動在招人,並且自己先一步應聘成功了之後,纔給葉茂才報了個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