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之上,完顏希尹望着離去的宋軍騎兵,眼中滿是冰冷與兇戾之色。獰聲道:“準備戰鬥吧!宋人再過不久,就要來了!”
半個時辰後,遠處,一隊隊的宋軍隊伍由遠而近。高大的囊旗之上標寫着歡慶軍劉延慶的字號。隊伍逶迤前行。領頭的一部分已經都快要到了啞葫蘆山樑附近了。環慶軍的中軍之中,諸將和許多的親衛圍攏着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宋將身側,那宋將騎着一匹棗紅色的健馬,身披一件紅色的披風,內襯着一身明光甲冑,頭上一頂精鋼的兜堥,下顎一縷鬍鬚,紅潤的面龐,一雙小眼睛,正眯着眼望着前方。
此人,正是劉延慶!
“還有多遠到信德府?”劉延慶問道。
一個圓臉的裨將策馬上前來。拱手恭敬道:“回稟太尉,還有六十里不到!”
“張澤呢?”劉延慶道。
“末將在!”說話卻是那方纔在啞葫蘆山坡前打探前哨的斥候裨將。
“前方如何?”劉延慶道。
“回稟太尉!沒有敵人斥候,屬下回來後,又派了一隊斥候前去探路了。”那張澤道。
“恩!”劉延慶淡淡道。
一隊隊的人馬正走近山坡附近。作爲老行伍,從軍三十載,劉延慶的戰場警惕,幾乎到了老狐狸級別的了。你可以說他狡猾,也可以說他怕死。當日在太原之時,自己帶着環慶軍剛剛和當時的銀術可所部一交鋒,見不是對手,劉延慶便自己帶着親軍先行潰逃,剩下的軍卒見主帥都跑,便也都大舉潰散,直接跑回了麟州,被金人陣前殺死的倒是沒有幾千,不過一路上被金人追殺,累死餓死的卻是有將近三五千人。可劉延慶卻大言不慚的說自己是戰略撤退且戰且退,一路抵抗,讓汴梁的朝公們都沒法給定罪,只得了一個陣前廝殺不利的輕飄飄罪名,罰奉半年。這種不痛不癢的懲罰幾乎讓劉延慶都覺得沒什麼感覺。
劉延慶這個從西軍攀爬了幾十年的傢伙,曾經也是一員陣前廝殺毫不顧惜生命的將領,只是如今成了一軍之主,再也沒了年輕時候的勇氣與血性,真的是人在高位,便越怕死。如今的劉延慶骨子裡,其實只剩下了妥協於萎靡。
“聽說前些時日,信德府被金人攻佔了,而且還被屠城了,這些金人當真可惡啊!”劉延慶道。
“太尉!那金人現已經攻破了安陽了,恐怕已經逼近汴梁了。”那裨將道。
“某家曉得!各路大軍只有我環慶軍速度最快!一是咱們的距離最近,而是咱們的心繫汴梁,心念官家,所以才這麼快能趕來。某家這裡心裡也是很着急的,我等食君之祿,卻不能將金人趕出去,實在是我等行伍之人的恥辱!”劉延慶道。
“太尉用兵如神,區區金人而已,怎麼能對咱們有什麼危險!只要咱環慶軍大舉而入,大軍壓過去!不怕他金狗抱頭鼠竄!”那圓臉裨將在一旁奉承道。
“恩!”劉延慶似乎很享受屬下的這個馬屁。
“太尉,金人實力強悍,我們已經和其他諸路人馬匯合一番在作打算啊。”張澤道。
“張澤!你這是什麼話!?金人孤軍深入我中腹地,本身就是孤軍作戰,有什麼可怕的,只要我們兵貴神速!擊潰了緊逼汴梁的完顏宗望所部,那這勤王的頭等大功便是我環慶軍,是我們太尉的,難道你想讓其他路軍馬都到齊了,被別人搶了先纔好受嗎?只怕到時候,我們連肉湯都撈不着啊!”那圓臉裨將一臉不忿道。
“好了!不要爭了。一路向前,便是汴梁了,總歸是咱們先到的,這勤王的大功,還能跑的了別人麼?都不要吵了!”劉延慶道。
“諾!”
“諾!”
身側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此刻宋軍的大隊人馬已經來到山坡附近。
“穀神!要不要攻擊!”完顏希尹身邊的謀克道。
“再等等!”完顏希尹凝重道。
須臾,大隊的宋軍中軍人馬俱都是來到山坡近前。
“拿弓來!!”完顏希尹冷聲道。
一個謀克遞過來一把硬弓,和一個箭囊。
完顏希尹擎着弓,左手拉開,黝黑的箭鋒直瞄準了環慶軍中軍隊伍裡的劉延慶身上。
“嗖!!”完顏希尹手裡的利箭飛射而出,從側面直奔劉延慶的脖頸而去,恰在這時,劉延慶身側的那個圓臉的裨將諂媚着身子策馬欺身來到劉延慶身側,低頭道:“太尉,我環慶軍軍士絕對是咱大宋屬的上的強軍猛士。在西北和西賊廝殺了多殺年了,如今天賜良機,讓我們在勤王大軍裡把得了頭籌,真是天助····。”
“噗!!”
話還沒有說完,一支利箭直直的插入了那圓臉偏將的耳後之處,撲通一聲便栽倒在了馬下。卻是合該着這裨將倒黴,替劉延慶擋下了那暗箭,自己死於非命,劉延慶猛地被嚇得落了馬,身後諸多親衛見此情景,紛紛高呼:“敵襲!!”
七八個親衛慌忙下了馬,用身子掩護住劉延慶,從馬上摔下來的劉延慶摔得屁股快要裂開一般。呲牙咧嘴道:“馬來!!馬來!護住某家!”
完顏希尹一箭射處之後,所有埋伏的金兵亦是射出了箭雨,潑天的箭雨撲天而下,將淬不及防的環慶軍的前隊人馬射倒了一大片。
有眼尖的的軍卒反應快,慌忙向着後面跑去,跑的慢的。沒等反應過來,便別金人無情的箭矢射倒。
十幾個特大號的盾牌擋在了劉延慶的身前,劉延慶在親衛的護佑下,向着後軍撤退。
金人居高臨下,而且又是在環慶軍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不過七八個呼吸之間,歡慶軍就被射死射傷了七八百人。前隊人馬沒頭蒼蠅一般向着後面潰逃而來。
“閃開!閃開!!”那裨將張澤早已翻身下馬,隨着親兵一起護着劉延慶向着後方撤去,也不敢上馬,生怕被暴露了目標。掩護着撤出了一里多地。劉延慶氣喘吁吁道:“別光顧着跑,組織進攻!!;某家能感覺得出,山上沒多少金人!!”
劉延慶好歹也是久經戰陣之人,御邊西北,和吐蕃青唐,也打過不少的陣仗,自然能感覺到眼前的襲擊不是很厲害,只不過是手下人擔心自己的安危,才導致自己的前隊人馬大亂的。
此刻,劉延慶起身,抽出腰間寶劍大聲道:“軍法官何在!!”
“在!”一個粗壯的軍將趕來。
“組織執法隊!壓上去!敢有後退怯戰的!就地正~!~~法!!”劉延慶獰聲道。
“諾!”那軍法官領命而去。組織了三五百餘人執法隊伍立成一排,擋住了向後潰逃的軍卒,不由分說,上去就是一刀。片刻間就砍倒樂樂幾十個人的腦袋。
死人有時候是最好的震懾,劉延慶翻身上馬,高聲道:“怕甚麼!不過是一羣金人小部隊!轉頭!衝殺上去!壓倒他們!碾碎他們!斬殺金人首級一個,賞三貫銀錢,殺的多,得的多。取十首級者,某家賞百金,官升三級!!”
鮮血、金錢、權勢,刺激着人心。
“哪個上前,替我那下那羣金人!”劉延慶大吼道。
“末將願往!!”張澤拱手道。
“準!拿下山坡,某家給你個虞侯指揮使職位!!”劉延慶道。
“謝太尉!”張澤恭聲道,起身,也不上馬,對着身後喊道:“是個帶把的,就跟着俺上前廝殺。不過是一小股金狗而已,還能被他們嚇住不成!殺啊!!”
環慶軍雖然有不少的鬆弛軍備的軍卒,但是仍是有不少的敢殺之士,再加上執法隊和賞銀官階的雙重刺激,大批的宋軍也是嗷嗷叫着跟着張澤反身衝殺了回去,直奔着啞葫蘆山坡之上攀爬着衝了過去。
環慶軍的弓營紛紛在山下開弓還擊,掩護上山坡的宋軍,可是仰射的角度實在是不利於宋軍,幾乎都射不到山坡之上,對坡頂的金人都造成不了什麼威脅。
“舉盾!舉盾!!”張澤高喊道。幾十個刀盾兵舉着盾一步一步的向上逼近。
山坡之上,又是幾輪箭雨激射而下,不知射翻了多少揮舞着武器奔殺上山坡的環慶軍,完顏希尹望着大批舉着盾牌向上衝殺的宋軍,臉上都是猙獰之色。
完顏希尹舔了舔發乾的嘴脣,猛地一揮手,身側謀克得到命令,衝着身側的人喊道:“放滾石!!”
“嗤嗤!!”牛皮的繩帶被砍斷,大批被囤積在坡上的滾木巨石如同山洪一般傾瀉而下,衝着宋軍砸去。將宋軍砸的死傷衆多。有的軍卒已經有些膽怯,反身向後跑,還未到山腳下。便被軍法隊的人直接砍了腦袋。
“後退者斬!!”劉延慶此刻也已經來到山坡下,一臉冷峻道,一雙小眼滿是兇戾。劉延慶暗暗道,眼前的這個局面雖然是自己這一方進攻略有受挫,可是坡上的金人不過幾千人左右,稍加攻勢,就能攻上去,這羣金人若是在馬上,某家還怕打不過他們,可是這步戰麼!~我大宋軍馬還未曾怕過誰!
山坡上,流矢巨石都已經射丟的差不多了。環慶軍仍然還在往上攀爬。有的甚至已經快要達到山坡頂附近。
完顏希尹此刻站起身,一把抽出彎刀,高喝道:“女真兒郎們!見證你們勇武的時候到了!擋住這羣宋豬!殺!!”
“殺!!”山坡上的女真軍士也都紛紛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