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句話的瞬間,我的脊背就涼了一下,又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剛剛明明覺得她看起來很正常,這回一看,就覺得她渾身上下說不出哪裡讓人感覺不舒服。我趕緊隨便找了個藉口,把秦一恆拉到一邊,問他這是怎麼回事。秦一恆撇着嘴說,他現在也不清楚,所有的步驟進行時都是他在旁邊監督完成的,並沒有出現什麼紕漏,他也是剛剛感覺到這個姑娘不對勁的。
現在,我們有點騎虎難下了,因爲沒法跟這對夫婦解釋。
我也心知如果現在講出真相,對他們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心情的落差我怕他們一時平復不了,何況我們現在一時也沒有解決的辦法。要是他們翻臉興師問罪起來,我們真沒辦法應付。我連忙低聲問秦一恆怎麼辦,生怕被那對夫婦聽到。
秦一恆簡單想了一下,說這個事情現在是真的不好處理了。首先那個被招來的究竟是什麼東西,我們並不清楚,有多大的危害和什麼目的,對於我們而言也都是未知數;其次,即便只是過路小鬼因爲機緣巧合進了她的身也是很難辦的,因爲那些枉死之人對生命都是極其留戀的,好不容易逮着一次機會重回人間,是不可能輕易放手的,而且最主要的是,我們還不能使用太極端的手段,一是怕傷到小姑娘的肉身;二是萬一對方玉石俱焚跳樓自殺什麼的,那就真的完蛋了。
秦一恆分析得倒是頭頭是道,可目前我們還真就是進退兩難了,總不能把人放這兒就走吧,可留下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麼對策。最後,秦一恆悄悄跟我建議說,還是先離開,然後回去合計合計,看看有沒有什麼能用的手段。
我見事已至此,也沒別的辦法了。臨走前,我們編了個理由,告訴那對夫婦今晚必須把小姑娘關在臥室裡。他們見我們真的把小姑娘治好了,當然也是言聽計從。出門時,我心裡還是一陣陣發慌,心說,秦一恆之前告訴我現在運勢低,果真不是糊弄我的。
回到賓館,秦一恆又回憶了一遍招魂的過程,覺得還是沒有什麼紕漏,想必問題並不出在這裡。一時間,我們倆都有點心焦。過了半天,秦一恆突然恍然大悟地告訴我,有可能是小姑娘的生辰八字或是名字寫錯了!
本來我見找到原因了還挺興奮,可是細琢磨一下,又覺得這站不住腳。生辰八字對於這個招魂的儀式相當重要,所以他們在寫的時候肯定也確認了好幾次,而且在這麼關鍵的事情上,大家都會集中注意力,寫錯的概率應該是微乎其微的。名字就更不用說了,簡單的兩個字,怎麼可能會輕易寫錯?然而就目前的狀況來看,秦一恆也只能想出這麼一種原因。
我就說,會不會這個小姑娘根本就不是她父母親生的,所以他們並不知道確切的生辰八字?
秦一恆搖搖頭,說他在整個儀式啓動之前,其實就有過擔心,因爲這個喊魂的人必須是至親才行,他也把這其中的利害關係說得很明白,那對夫婦不可能還會貿然犯險。
聽完秦一恆的話我的心徹底涼了,我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那對夫婦,可是我們又不能逃之夭夭。看秦一恆的表情也是有點失落,我們倆躺在牀上誰也沒說話,最後乾脆把頭往被裡一縮,各自睡去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秦一恆就把我拽了起來,跟我說,他可能想到了一個辦法,先不說能不能找回那個姑娘的真正魂魄,但起碼能把姑娘現在的魂魄弄出去。
我看他滿眼的紅血絲,看情形是琢磨了一宿,急忙穿好衣服跟他去了附近的壽衣店。秦一恆抱了整整一懷的白蠟,也叫我幫着提了一袋,二人直奔那對夫婦家去。
對於我們倆又突然造訪,那對夫婦起先還很吃驚,而後估計以爲我們是變卦了想買下這個宅子,居然還很好心地又要主動起草合同。這下我更不好意思了,隨口跟他們編了一個理由,說小姑娘的魂魄還未穩,我們得用方術做個簡單的儀式幫她穩一穩魂。
這對夫婦本來就把我們倆當救世主,自然是言聽計從。秦一恆就交代了一句說,我們在房間的時候他們不可以進來,就帶我直接走進了小姑娘的臥室。小姑娘此時八成也能感覺出秦一恆懂行,見我們進來,雖然沒有表現出恐慌,倒也能看出她還是有些懼怕。秦一恆沒有走近她,而是默不作聲地開始往外掏白蠟。我見狀趕緊也跟着往外掏,很快,白蠟就擺了一地。
我俯下身子,視線剛好被秦一恆的身體擋住,可我又忍不住想看一下那個姑娘現在的表情。我想側頭,秦一恆就提醒我說,千萬不要跟她說話,看也儘量少看,她現在屬於身魂不一的狀態,一會兒你聽我的口令,我點着了蠟燭之後,你就幫我把她摁在地板上,記得要快,別讓她跑了。
我也不知道秦一恆究竟想幹什麼,但聽他的總是沒錯,就點點頭表示我聽到了。只是我很奇怪那個小姑娘明明知道我們想對付她,卻沒有作出任何應對反應,就這麼一直坐在牀邊看我們。我一直在剋制着不要擡頭,可還能感覺到小姑娘的目光一直盯着我們,這種感覺讓人渾身發毛,我趕緊把注意力移到了手裡的活上來。
蠟燭雖然多,但往外掏還是很容易的。秦一恆從成堆的蠟燭裡數着選了幾根出來,又把剩下的蠟燭用紅線打成捆,放在一邊。我心裡特別緊張,生怕秦一恆忽然叫我摁住那個姑娘的時候我來不及反應,而且我也有點犯怵,一是真的有點害怕,因爲雖然她現在是肉身,但畢竟不知道她身體裡面究竟是什麼東西;二來我也擔心我失手把她的肉身弄傷了,回頭魂魄倒是找回來了,肉身出事了,這也是個大麻煩。
就這麼琢磨的工夫,秦一恆那邊差不多已經完事了,我還想提醒他一會兒喊我的時候小點聲,別嚇着姑娘的父母,秦一恆忽然就大喊了一聲,上!
我完全是依靠條件反射猛地站起身的,由於太突然了,腳底下也沒留神,居然一腳踩到一根白蠟上,就這麼一滑,直接摔在了地上。
小姑娘似乎也沒想到我們能突然來這麼一聲,也是嚇了一跳,我聽她“啊”了一聲,直接就從牀上一步躍到了窗戶邊,隨手就把窗戶打開了。
我一看,心說,這回徹底完了,這她要是跳下去,我賠個傾家蕩產不說,沒準還得蹲監獄。當時也是腦袋發矇,居然跟着喊了一聲,你冷靜點。
我的聲音還沒落下去呢,秦一恆就一步從我身上跨過去,伸手就想去抓小姑娘的胳膊。小姑娘見狀,居然義無反顧地就想往窗外跳。幸好還是秦一恆的動作快一些,提前拽住了她。我趕忙爬起來,想去幫忙把她摁住,可意想不到的是,小姑娘居然一點也不反抗,任由秦一恆直接把她摁倒在了地板上。
秦一恆掰開小姑娘的手,連忙叫我把白蠟點着了,用火隔一拳的距離烤她的掌心。雖然我心裡非常不忍,可是這種情況下也由不得我憐憫了。我把火焰放在小姑娘的手掌底下,剛放了沒兩秒鐘,蠟燭就滅了。
秦一恆叫我把這根滅了的蠟燭丟掉,換一根新的點上,繼續烤,但這根蠟燭也是照舊沒過多久就滅了。過了半晌,滅掉的蠟燭堆了一堆,每一根都會莫名其妙地熄滅。不過,每一根蠟燭燃燒的時間倒是要比前一根蠟燭長那麼一點點。
小姑娘始終也不叫痛,甚至連聲音都不出。又這麼持續了半天,我才聽見她悶悶地哼了一聲,直接癱倒在了秦一恆的懷裡。這回蠟燭沒有滅。秦一恆把小姑娘放下,趕緊過來捧着蠟燭,在屋子裡面轉了一圈,見火苗並沒有異樣,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我看他的表情,好像已經沒那麼緊張了,就問他是不是沒事了。他點點頭告訴我,現在基本上是沒事了,只是又回到了我們最初的起點上。這次上姑娘身的幸好並不是什麼凶神惡煞,看這反應多半是個還沒長大的小鬼,這種鬼死後雖然也很不甘心,卻也鬧不出多大的動靜。傳說八歲以下死亡的兒童是不能順利投胎的,女生因爲陰氣較重,與男生有時間上的差別,即便她們進了地府,也只能在奈河岸邊徘徊,這就是爲什麼在古代對於兒童的束髮年紀是有一個硬性限制的(基本都是八歲起)。這其實也就是標誌着這個孩子的靈身已經基本合一,死後也是能順利進入輪迴之路的。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我們雖然常常會聽到厲鬼作祟的傳言,卻鮮有聽說化作厲鬼的兒童到處害人,因爲它們只是抱着對生命的一種留戀和不捨存在於陽間,並不會揹負多大的怨氣。即便會親身經歷,也僅僅是被捉弄,隨後而來的小病小災並不是它刻意強加於你的,只是但凡有過相關的接觸,被衝了運勢,自然就會走背字。
聽秦一恆說只是個不會害人的小鬼,我自然也是暗自慶幸。他所說的我聽着還挺新鮮,就又讓他多講一些。
秦一恆見小姑娘現在已無大礙,也就放心繼續講道,這小鬼不僅包含了未至束髮年紀的小孩,未出生的嬰兒也算。很多方術書籍裡面記載,墮胎是會因爲扼殺了孩子的生命而遭到孩子怨恨的。但這也並不是必然的,因爲所墮之胎,分爲兩種,一種是陽壽未享,便被扼殺,這一種的確是會有怨氣存在,通常會影響其父母的運勢或是身體,不過也並不是很快或是一定就會應驗,因爲這還要結合具體情況而定。譬如父母的陽氣夠盛,或是命理八字至陽等,都會有一定的緩解作用。而另一種其實就是命該如此,這一種的胎兒因爲註定沒有陽壽,所以即便不甘心,也並不能給父母帶來多大影響。既然說到嬰兒,自然就會講到出生八字的問題,這生辰八字作爲命理學的核心,可以推算出各種信息。如若有高人推算,雖不能說得事無鉅細,但起碼也會大體一致,這些在現今社會基本已經成爲共識了。然而玄學中還有另一個說法,叫作陰八字。我們所謂的生辰八字即是我們出生的年月日時,這是按照出生的那一刻來推算的;而陰八字則是根據所謂鬼魅轉世投胎的那一刻的年月日時來計算的,是用來推算前世的,也就是投胎轉世之前的事情。
秦一恆又講了一套,也算是給我作了一番玄學知識普及。我心說,要是天天這麼跟他耳濡目染下去,有朝一日說不定我也能混個大師什麼的,最起碼招搖撞騙是夠了。可轉念又一想,還學什麼啊,折騰了一地白蠟,只算勉強取得了階段性勝利,小姑娘的魂魄究竟去了哪兒我們還不清楚呢。
看見白蠟,我纔想起問秦一恆,剛纔用白蠟烤的方式究竟算是怎麼一回事。秦一恆解釋說,白蠟拋開物理屬性不說,從玄學上看,其實是比較能感受陰氣的東西。這也是爲什麼我們在喪事上都選擇使用白蠟,例如影視劇想表現陰氣逼來的時候,總會給白蠟一個特寫鏡頭,然後看其熄滅,這其實都是有一定根據的。
用白蠟的火去烤小姑娘的掌心,也就是用蠟燭的火去燒小姑娘身上的陰氣。而每當陰氣把蠟燭的火侵滅的時候,就要換一根新蠟,是因爲那根蠟燭已經被陰氣侵過,再點,效果則大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