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師雍到底不是常人,雷雨停下之後,那種痛楚和恐懼讓他根本無法停歇,盡全力趕往京城。
神行至天明,只一夜竟然真的跑到了京城,這種負擔,換一個術士來,哪怕是入仙道以前並且是年輕時候的齊仲斌,估計都直接跑死了。
而韓師雍回到京城也回到皇城內天羽觀中後,稍稍緩解疲憊就直接沐浴更衣,奏報皇宮並求見皇帝。
當然,太子這邊也是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而比起已經早起的太子,皇帝這會還在睡夢中,畢竟夏日天亮得早,距離朝會還有一會,而且他也未必不可能不去。
不過得到了國師回來的消息,皇帝喜出望外,今天起牀格外麻利。
朝會大殿之外,太子匆匆走來,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鶴立法衣的韓師雍。
比起其他準備上朝的大臣在室內暫時歇息,身爲國師的韓師雍卻獨自站在金殿之外,身子筆直肅穆又安寧地閉目養神着。
一回到皇城之後,尤其是進宮之後,韓師雍的心頓時安定了不少,如今他自覺感知也比以往更強,感受着宮中的複雜氣數,反而有種白噪音隔絕心煩的功效。
忽然間,韓師雍睜開了眼睛,他看向金殿一側,見到一人腰間懸劍,在侍從的簇擁之下大步流星而來。
和以往任何一次見這人都不同,今天的韓師雍再看到來者,更能覺出對方那股氣勢,而來者正是先一步趕到的大晏太子簡旭。
“國師纔回到京城就趕來早朝,實在是辛苦了!”
太子拱手問候,韓師雍也不怠慢,面向太子微微躬身回禮。
“見過太子殿下,臣接到陛下聖旨,一刻不敢怠慢,立即趕回了京城,陛下急着召見,臣自然也得馬上來皇宮。”
“原來如此!呃,國師的手怎麼了?”
這會韓師雍的手看着沒有昨夜那麼嚴重,不再是焦黑一片,這得益於他的恢復以及障眼法,但依舊有一些灼燒痕跡。
韓師雍只是笑了下回答着。
“只是修煉的時候出的一點小狀況,並不礙事的。”
“嗯,國師注意保重身體啊!”
太子說着看向金殿臺階,那些大臣們此刻陸續出來列隊了,當然也紛紛前來向太子和國師行禮。
人羣視線之外的時候,韓師雍在一邊冷眼看向太子,此人以前暗地裡就和他不對付,如今看來更不一樣了,紫薇之氣有增長的勢頭,再過兩年怕是帝星之光偏轉了!
這可不太妙啊!
很快,上朝的隊列紛紛進入金殿,時辰一到,太監的高亢的聲音就傳遍金殿。
“皇上駕到——”
“臣等拜見陛下——”
羣臣一起躬身行禮,上方的大庸皇帝一聲“免禮”之後,視線就看向了站在前方的韓師雍。
“國師,你可回來了,朕可是甚是牽掛啊,此行祈福可還順利?”
韓師雍這會哪還有昨天的狼狽,他越衆而出,行禮之後平靜回答。
“回陛下,託陛下洪福,此行十分順利,臣祈福雨求靈果,爲當地百姓帶去福報,羅岐等地百姓都對陛下派臣去賜福感恩戴德!”
“哈哈哈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看得出來,昨天噩夢,今天國師就回來,這讓皇帝心情大好,不過整個朝會其他大臣發揮的空間不多,都是皇帝在和國師說話。
即便有大臣想要上奏一些事,也都被皇帝壓下,表示之後再看奏摺就是了。
而韓師雍講的也十分能引起皇帝乃至相當一部分大臣的興趣。
“臣在雲露府協助當地官府緝拿反賊,一直追入了和樂山中,那一夜狂風暴雨電閃雷鳴,臣竟然看到一隻巨大的蟾蜍在對天鳴叫,更見到天際有白鶴在風雷之中翱翔與之對峙.”
聽到這,朝會武官中的一名年輕武官領會到不遠處太子的眼神,當即開口打斷。
“哦,國師說的巨大蟾蜍是有多大,聽國師這驚歎的語氣,難道還怕一隻蟾蜍?”
韓師雍看了一眼那邊的武官,笑了笑道。
“大如山巒!”
羣臣和皇帝具是一驚,而韓師雍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那蟾蜍有鼓盪風雨吞吐雷霆之能,而那天上白鶴更是神異不凡,二者皆非凡物,在和樂山中的天地風雷之中相鬥,一夜過去又消失在天地之間.”
韓師雍的聲音略顯激動,到此刻微微停頓之後才道。
“臣在山中一夜,觀天鶴地蟾相鬥,悟透鉛汞交融之道,陛下的延壽仙丹煉製有望了啊!”
“真的嗎?真是如此?國師不是說丹材不足麼?”
面對急切的皇帝,韓師雍淡定點頭。
“陛下放心,臣已經成竹在胸,只是這仙丹煉製不易,也需要陛下紫薇帝氣相輔,所以需得在皇宮之內尋一處僻靜宮殿架起丹爐!”
“國師,皇宮之內除了皇族之人,外人豈能佔據一宮爲己用?就算是要煉製仙丹,天羽觀不行麼?”
有大臣出聲,乃是德高望重的宰相右僕射,他說完一句又繼續道。
“猶記得國師曾說過,天羽觀的位置陰陽交匯五行俱全,是絕好的修行之地,京師內再無其他地方更合適了,老夫也讀過一些道藏經典,這煉丹於你等仙道之士修行也是觸類旁通的吧?”
韓師雍笑道。“宰相大人此言差矣,臣當初所說自然不假,但那是排除了皇宮之後所言,真要論及寶地,整個京城哪有地方比得過皇宮呢,宰相大人說是也不是?”
老宰相皺起眉頭,這話他能說不麼?他看向羣臣,文武官員竟然無人出聲。
太子捏了捏拳頭,直接在另一邊側身看向國師。
“就算給國師安排合適的位置,國師又需要多久才能煉製仙丹呢?”
“不錯,國師需要多久?”
說這句話的是龍椅上的大晏皇帝,他已經六十多了,這些年靠着國師煉製的丹藥,身體似乎十分強健,但有時候也會特別虛弱。
哪怕是皇帝自己也知道,他這些年身體其實是每況愈下的,只不過有國師的丹藥讓他保持精力。
韓師雍曾經告誡皇帝,不要過度用藥,否則會產生依賴感,但顯然對於現在的老皇帝來說是已經遲了。
不過老皇帝也有自己的理由,只要國師能把仙丹煉製出來,一切問題都不再是問題。
面對皇帝此刻急切的詢問,韓師雍沒有馬上說話,而是用手一點眉心,世界略有灰白轉換,他擡頭看向龍椅上的皇帝。
老皇帝起初不以爲意,但被韓師雍這麼看着,心中莫名有些發毛,那眼神十分奇怪,也十分陌生,和以往國師的眼神都不一樣,但也有那麼一絲異樣莫名的熟悉。
“國師?”
“哦回陛下,臣以爲,仙丹煉製不易,至少需要三年!”
“三年這麼久?”“國師想要在皇宮內據殿而居三年?”
“陛下,這可使不得啊!”“不可開此先河!”
一些忠誠紛紛開口諫言,也有諂媚之臣出聲。
“此事關係陛下的龍體,而最終也是要看陛下的意思,你們難道不想讓陛下身體安康麼?”
“伱這話什麼意思!”
皇帝則坐在龍椅上喃喃着。
“三年,要三年這麼久麼.”
韓師雍平靜地站在下方。
“諸位大人所說各有道理,臣韓師雍只遵陛下旨意,請陛下定奪!”
韓師雍已經吃透了皇帝的心思,龍椅上的人憂愁的並不是皇宮內部讓一個道人佔據一宮的事,而是仙丹需要三年這麼久讓人久等。
但是在韓師雍這,必須要至少三年。
三年是韓師雍憑直覺所推測恢復身體和修行蛻變需要的時間,也是老皇帝壽元的極限了。
但煉製仙丹不爲假,老皇帝卻註定等不到那一枚所謂的仙丹,因爲如今的韓師雍所圖甚大,所謂仙丹的最後一味主要丹材,便是天子駕崩時潰散的紫薇帝氣!
如今的韓師雍觀氣之能較以往更爲出衆,剛剛看向老皇帝的眼神,便已經確認以往的推斷,皇帝沒幾年可活了。
成己道,煉仙丹,若是都成了,自己也將蛻變完成,而自己也定會信守承諾,爲大晏江山社稷着想!
大晏的江山社稷,不一定要有皇帝的!
“三年,國師可確定三年時間能煉出仙丹?”
“臣,自然確信,縱然可能會有疏漏之處,三年時間也足以補全,我想心中有道之輩,心繫陛下之輩,都不會反對,除非有人覺得陛下這皇帝之位坐太久了”
這種話,換以前的韓師雍絕對不可能說的,此時卻十分平靜地說出了口,哪怕這麼說對他也未必就是好的,但他還是說了,這是不知不覺受到心性轉變的影響。
此話一出滿殿譁然,其話中意有所指,幾乎人人皆明。
“你說什麼?”“國師休要胡言亂語——”
“簡直一派胡言!”
多名殿內武官第一時間怒目相向,朝中一些老臣也怒不可遏,此乃誅心之言啊!
老皇帝都下意識看向太子,而簡旭心頭一跳,也有冷汗溢出額頭,怒火更是難以壓抑。
此刻的大池花園中,一隻白鶴振翅而飛,飛向前方宮殿。
金殿之內,皇帝終於出來圓場。
“好了好了,便依國師吧,三年就三年,便在西花宮吧”
“唳——”
一聲清亮的鶴鳴從天上響起,穿透宮房樓閣,甚至引得一些皇宮太監和侍衛擡頭看向天空,鶴鳴聲自然也傳入了金殿,在殿中迴盪。
很多人聽到這鶴鳴聲有的疑惑,有的精神一振,有的看向殿門。
而韓師雍則是“嗬”的一聲,心頭剎那間升起一種如同面對天雷的恐懼,甚至身子都是猛然一抖,恍若聞鶴鳴而有現原形的趨勢,一股異樣的氣息從他身上飄出。
“什麼味道?”“有味道麼?”
“確實有啊,此等異味,不,是臭味”
有大臣捂起了鼻子,而那邊的太子也微微皺眉,他也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雖然並不重,但聞之卻有些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