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蔡秉章咳嗽了兩聲。
兩兄弟膩膩乎乎地膩乎半天,張旭一擡頭,纔看見這位老朋友,頓時大驚失色:“蔡先生?您怎麼在這兒?”
他還說,等手頭的差事辦完了,親自去找蔡先生,兩個人詳談一次,好好和他說道說道,沒想到居然在自己的地頭迎面碰見!
蔡秉章苦笑:“我還得謝謝你這位小兄弟,要不是他,我恐怕還在土匪手裡,說不定這條老命就交代在那兒了。”
張嵐瞟了自家大哥一眼,失笑:“你們果然認識,我就說,蔡先生的氣質,和我家大哥……挺像的。不過,你這話可不對,我看那幫土匪先生不像是草菅人命的人,要不是你孤身一個往災區跑,形跡可疑,連抓你都不一定會。”
張旭白了自家這兄弟一眼,“趕緊幹活去!”轉頭連忙拉着蔡先生上船。
“快,坐下來,歇歇腳。”
他心裡頭很高興,親自給蔡先生倒了杯茶,又抓了一大把乾果零食,這都是家裡那邊同志們一塊兒炒好的,準備用來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
蔡先生在他心中,自然是很重要的客人之一。
“你先歇着,我去看看情況,省得這幫小子偷懶!”
他們當然不會偷懶,張嵐正老老實實帶着人,把大批的糧食也搬到船上面去。
張旭這麼說,不過是也想出來幫忙。
蔡先生喝了杯茶,探頭一看,外面所有人,包括人家已經完成任務的鏢師,還有張旭他們,都揮汗如雨地幹活,他坐着頓時覺得不自在了。
只好也站起身,跳下船,替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把糧食扛到肩上,大步流星地上船。
張旭忍不住大笑:“先生,我還當您養尊處優多年,體力活幹不了了!”
蔡先生苦笑。
的確是有點兒不行,以前他一手一個,就能掄起七八十斤的糧食袋子,如今可不行,擡兩回就氣喘吁吁,上不來氣。不過,其他人幹活很利索,沒多時,就把所有的糧食裝上船,準備走了。
張旭還拿了二十塊兒銀元,親自到旁邊的山上,拿去送給‘六風’的那些人。
他私心裡不怎麼看得起土匪,所謂劫富濟貧,替天行道的招牌,大部分就是糊弄糊弄人而已,他們劫富是有,濟貧可沒怎麼看見過。
那幾個土匪搖了搖頭,領頭的笑道:“換了別的時候,你給多少錢,咱也敢收,但這次不同,你們的錢,我們不要!”
說完,這人就帶着人走了。
反正上了船,順流而下,很快就到了下關村,到時候糧食分發給災民,別人也就沒辦法去搶掠。
…………
村東頭兩間泥瓦房,是張旭他們自己蓋的,外表不算好看,但足夠結實。
房間裡點着蠟燭和油燈,雖然沒有電燈,卻是宛如白晝。
張旭從不在這方面省錢。
蔡先生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着那一羣年輕人,非常嚴肅地討論各種問題。
各種調查數據,出現在桌子上的沙盤上面,每個村具體有多少人口,哪些人的房子壞了,要修,哪些人是孤寡老人,身邊無兒無女,需要幫助,數據非常詳細。
蔡先生聽他們一個挨着一個,彙報自己的工作成果,討論工作中出現的困難,還有自己做得不足之處,什麼地方需要改進,工作中都缺少什麼東西,有沒有辦法解決。
一個又一個,在他看來都屬於難題的問題,就在討論中商量出瞭解決的辦法。
他看得出來,這些人的工作效率很高,成果也不小,甚至隱隱約約有那麼點兒攀比心,但這攀比心,絕對是好事兒,能讓他們更盡心,更努力。
也許他可以給自家領袖去一封信,說說自己的所見所聞,好讓大家學習一下人家的工作方法。
雖然只看到了這麼一丁點兒,他還是忍不住心生佩服。
不過,錢糧的事兒,他就有點兒不好意思開口,畢竟,人家每一筆錢糧,都有具體的用處,哪怕剩下的那一部分,也屬於備用物資,給了他,就有一部分老百姓得不到救濟,就可能鬧出人命。 Www◆ TтkΛ n◆ ¢ ○
工作討論完了,張旭他們又開始上課,他們讀的那些都是京城大學裡的教材,不過蔡先生在,比較敏感的筆記本就沒拿出來,拿出來的,隨便他看。
即便不是什麼敏感的東西,蔡先生翻了翻,也嚇了一跳:“這些就是現在用的教科書?”
讀起來通俗易懂,可裡面的知識,絕對不簡單。
張旭也笑了:“很驚訝?我當初看到的時候也驚訝,日本那邊都沒有這麼好的教材。”
這些書,纔是真正符合中國國情的教材,外國來的那些舶來品,生澀難懂,實在不適合當教科書。
蔡先生一時間甚至顧不上自己的說服工作,一頭扎進書本中去。
可惜,張旭這兒的教材不多,也不全面,嚴重滯後,都是很初級的東西。
蔡先生讀得意猶未盡,嘆道:“哎,我都想去京城看看了,可惜……”
可惜他這樣的身份,哪裡敢去京城?一進去說不定就讓清政府抓走。
一連在村子裡呆了幾日,蔡先生覺得自己的思想都被打碎了,重新又揉成一團。
他親眼看到那些他心目中,理應清高自在的讀書人,跑去村子裡幫老百姓們修被沖毀的房子,幫助照顧老人,宣講各種喝水的知識,讓大家絕對不要喝生水,偶爾還要客串赤腳醫生,拿一些成藥給病人吃。
每個人都十分的辛苦。
雖然回來後,也會大聲抱怨,實在是很累,老百姓們有的素質還不高,給他們說話,講半天講不明白。可抱怨歸抱怨,自己該做的事,那是半點兒不打折扣。
蔡先生足足在這邊的村子裡呆了半個月,每天晚上都聽張旭他們學習討論,到最後,甚至加入進去,有時爭辯,有時又不覺信服……
終於,他認認真真地趴在桌子前面,一封信一封信地連着寫,都送出去。
他覺得,這樣冒冒失失的起義,所能帶來的,積極的影響,遠遠比不上損失,需要更慎重些。
“你們那位神秘的先生,我真想見一見!”
他想,那一定是個睿智的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