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角擦過門檻,衛長蕖擡步走進了鋪子內。
進了鋪子,衛長蕖與王秋生面對面而立,再順着王秋生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四五個已經做好的蔬菜架子,整齊的擱在地面上。
衛長蕖的視線落在蔬菜架子之上,略微掃了幾眼,然後收回視線與王秋生道:“王叔,這蔬菜架子做的不錯,這陣子真是辛苦你了。”
王秋生得了衛長蕖的話,終於將之前擔心之事給撂下了。
他習慣性的捋了捋鬍子,與衛長蕖道:“這有啥辛苦的,又不是體力活兒,只要這些架子合用,我這心就放下啦。”
衛長蕖莞爾,然後換了一個話題道。
“王叔,現在已經是四月了,估計不出半個月,我那地裡便可出新鮮蔬菜了,這幾日忙完了蔬菜架子的事情,再麻煩你找人將琴音閣的招牌給卸下來。”
“哎喲,瞧我這記性喲,”聽衛長蕖提及此事,王秋生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多虧了長蕖你提醒,我這老糊塗,咋還掛着琴行的招牌,這開蔬菜鋪子,是得重新換一張新招牌,”話頓了頓,王秋生揚眉看向衛長蕖,詢問道:“長蕖啊,這掛招牌可是件重要的事情,不可馬虎,你趕緊給取個好名字,我這兩天就找人將招牌做好,萬不可耽擱了蔬菜行開張。”
給蔬菜行取給什麼名字?
衛長蕖擰着兩撇細長的柳葉眉,凝神思索了片刻,纔對王秋生道:“就叫衛記百貨吧。”
“衛記百貨?”王秋生重複了一句。
他識文斷字,自然是知道百貨二字是何意義。
“長蕖,用百貨二字是不是有些不妥當喲,咱們這鋪子不是隻賣蔬菜嗎?”王秋生望着衛長蕖,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
衛長蕖淡淡道:“不妨事,只是暫時只賣蔬菜,待日後再增添其他的商品。”
王秋生見衛長蕖已經拿定了主意,便沒再多說什麼。
敲定了招牌名,衛長蕖又同王秋生談了些其他事情,最後還問了王秋生:之前給的那一百兩銀子,是否足夠請木工做事情。
見鋪子裡沒什麼要緊的事情,衛長蕖這才上了馬車,吩咐素風,穀雨趕着馬車朝凌璟的清雅小築而去。
進了清雅小築,衛長蕖依舊熟門熟路的摸去凌璟的書房,素風,穀雨二人提着大罈子果醋緊步跟在她的身後。
今日陽光明媚,擡頭可見和暖的日頭。
凌璟書房前的天景中,幾棵翠色的青竹在風中不斷的搖弋,風輕拂而過,吹得竹葉嘩啦作響。幾株青竹樹下,凌璟與顧惜昭面對面而坐,兩人正在殺一盤圍棋,棋盤之上,白子黑子相互交錯,殺得難捨難分。
兩人身旁的炭爐子之上,正煮着一壺香茶,滾開的熱氣衝開壺頂,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驚雷,閃電,樂青三人一如既往,像三根樁子一樣,屏氣凝神的候在一旁。
顧惜昭食指與中指間夾着一顆白子,他揚眉,挑着一雙頂好的桃花目目視着凌璟道:“黑心肝的,眼下皇帝老兒步步緊逼,你是繼續與他虛以委蛇,還是……?”說完,一顆白子落在了黑子之間,堵住了黑子的一條進路。
凌璟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正輕輕搭在棋罐子上,聞言,他從罐中撿了一顆黑子出來,古墨色的眼眸盯着顧惜昭,輕勾脣,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三公子記錯了,我向來不喜與人虛以委蛇,難道在三公子看來,我是在與那老頭虛與委蛇嗎?我有這麼好的興致?”話音輕輕的落下,與此同時,一顆黑子落在了棋盤之上,一子落下,全然截斷了白子所有的生路,形成一幅困鬥之相。
“三公子,你輸了。”
顧惜昭指尖上還夾着一顆白子,凌璟的話音輕輕響起,他這才垂目看向棋盤。
方纔時候,白子,黑子殺得不相承讓,各自都還有幾條退路,怎麼這就被困死了呢。
待顧惜昭觀棋片刻,凌璟再道:“三公子,一步錯,步步皆錯,即使撐到最後,也是一副困敗之相。”
經此提點,顧惜昭後知後覺,總算是悟出了他敗的理由。
他道:“好啊,黑心肝的,你方纔使了一計聲東擊西,故意走出一步錯棋,就是爲了引我入局,好直搗黃龍。”
凌璟嘴角一勾,淡然的笑了笑:“三公子果然是聰明人,這麼快就想明白了。”
“算了,本公子與你對弈,十之*都是輸,早也習慣了,”話畢,顧惜昭提了石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添了被熱茶。
“不過,黑心肝的,老皇帝這樣步步緊逼,你難道就一點也不着急,我出尚京的時候,可是覺得暗中有人盯住了瑞親王府,你難道就不擔心瑞王與瑞王妃。”
“擔心?有何好擔心?”
凌璟亦給自己添了杯茶水,他浮了浮飄在杯麪上的幾點嫩芽兒,輕輕抿了一口清茶,道:“我那皇叔精明得很,再沒有摸清我的底細之前,怎麼會貿然對瑞親王府下手,再說了,一個不醒人世的親王,對他的皇位能有何威脅,再說,瑞王王府捏在他的手上,不是可以更好的威脅我嗎。”
一杯茶水去了半杯,顧惜昭將茶碗輕放在石桌上,“託瑞親王府的福,如今,顧家也被皇帝老兒給盯上了。”
對於顧惜昭說的話,凌璟不否認。
當年,顧老丞相主張冊立瑞王凌啓爲儲君,事過多年,這仍然是崇帝心中的一根刺,加之這些年,顧惜昭與凌璟走得近,老皇帝忌憚顧家是必然的。
“三公子,涼國的國庫還沒有你三公子的後院金庫充盈,三公子這般富有,你覺得我那好皇叔會放心嗎?凌璟一邊將棋盤上的棋子拾起來,裝在棋罐子中,一邊與顧惜昭淡淡而談。
顧惜昭右手持起桌上的玉骨折扇,用扇尖子輕輕的拍打在左手的手心之上。
“做皇帝的就是多疑?本公子對他坐下那把龍椅可沒半點興趣,掌天下之舵這等苦事,累事,本公子還不削於去做。”語氣先頓了頓,顧惜昭挑眉看了凌璟一眼,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問道:“對了,黑心肝的,你不是已經尋到雪狼了嗎?爲何還不取血,反而將那隻狼崽子放在小丫頭的身旁。”
談話間,凌璟已經將滿桌的白子黑子收入了棋罐子中。
“如今老頭子盯得緊,取狼血之事可以再緩一陣子。”
“雪狼極富靈性,已經認了蕖兒爲主,將那狼崽子養在十里村那樣的地方,也可暫時避人耳目。”
衛長蕖走到天景處的時候,就看見凌璟與顧惜昭面對面的坐在石桌前品茗。
顧惜昭率先看見衛長蕖婷步走來,他揚了揚眉,面滿春風的與衛長蕖打了聲招呼:“小丫頭,你真不夠意思,知道來看黑心肝的,怎麼就不知道主動去看看本公子。”
顧惜昭的話音落地,衛長蕖已經施施然走到了石桌前。
“我自然會主動去鳳翔樓找三公子,不過是要錢的時候,”衛長蕖一邊回答顧惜昭的話,一邊挑了個石凳子,輕輕撩開裙子,傾身坐了下來。
顧惜昭聽得嘴角狠狠的抽了抽。
他的一雙桃花目緊盯着衛長蕖那張巴掌小臉,心道:這丫頭難道就不能說句好聽的話嗎?
衛長蕖坐落,凌璟微微側過頭,兩道柔和的視線落在了衛長蕖的身上。
“這幾日還忙嗎?有沒有累到。”
他說話的聲音極輕,極柔,卻透着濃濃的關心之意。
衛長蕖看着凌璟,莞爾的笑了笑,道:“還好,有秋香,秋霜她們幫忙,我也清閒了不少,今日是專程上止水鎮來看看鋪子的,想着果醋已經釀製好了,便順道給你帶了一罈來。”
凌璟的視線凝在了衛長蕖的臉上片刻。
這張時而冷厲,時而笑顏如花,時而認真沉靜,時而又刁鑽俏皮的臉蛋兒,卻任他怎樣看也覺得看不夠,她歡喜,她皺眉,她嬌嗔,每一樣表情都烙刻在了他的心上。
凝視衛長蕖片刻之後,凌璟才溫言道:“蕖兒送我東西,我很喜歡,很高興。”說完,瞟了一眼素風,穀雨手上提的罈子,溫婉如玉的笑了笑。
顧惜昭頭一次見衛長蕖沒有對凌璟發毛。
瞧見兩人親密如故人,關係如愛人的模樣,一時之間,還委實有些適應不了。
以往,這兩人不是見面就死掐嗎?他才離開止水鎮多久啊,這關係怎麼就飛突猛進了呢?
顧惜昭有些想不明白,他側目瞥了凌璟一眼,心道:這黑心肝的到底是使用了何種手段,竟然將小丫頭都擺平了。
“小丫頭,你這是厚此薄彼了啊,黑心肝的沒開口問你要果醋,你就送了他這麼一大缸子,本公子眼巴巴的求你送,你就只捨得送了本公子一小罈子,虧本公子還將你當成了知己好友。”
一句知己好友托出口,顧惜昭就敏銳的察覺到,有兩道似要吃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還帶了酸酸的氣味。
顧惜昭尋着自己的感覺,挑眉看去,正好對上了凌璟那雙漆黑如古墨一樣的眼眸。
“三公子今日不是來找我下棋的嗎?棋也下過了,三公子可以走了。”話畢,又轉向樂青,“樂青,好好護送你們公子。”
樂青突然被點到名,有些苦哈哈的立在一旁,他看了看顧惜昭,又看了看凌璟,不知該如何回話。
顧惜昭狠狠的瞪了凌璟一眼,“黑心肝的,小丫頭剛來,你就要趕我走,你這佔有慾也忒強了些,小丫頭也是本公子的朋友。”
“哦,”凌璟風輕雲淡的對着顧惜昭哦了一聲,修長如玉的手正把玩着一隻青瓷茶杯。
“蕖兒,我的佔有慾就是這樣強,你介意嗎?”
衛長蕖盯着凌璟那張絕世出塵的臉,聽他說話的語氣悠悠淡淡的,,明明是一句很欠抽的話,由他的口中說出來,卻又是該死的好聽。
何爲腹黑,這就叫腹黑,衛長蕖臉上的表情,不禁抽了抽,然後才道:“不……介意,”其實她很介意。
若是讓顧惜昭繼續留在這裡,待會兒恐怕凌璟會直接吩咐驚雷,閃電將他給丟出清雅小築,爲了朋友,她就勉爲其難的違心一回吧。
衛長蕖的話音落下,顧惜昭被氣到了。
“小丫頭,你也忒不夠意思了,怎麼能幫着黑心肝的欺負本公子,虧得本公子還將你當成了推心置腹的朋友,你實在是令本公子傷心了。”
“三公子擡愛了,”趁着說話的時候,衛長蕖使勁的給顧惜昭使了兩個眼色,示意他快點離開。
顧惜昭瞥見衛長蕖暗使的眼色之後,前刻心裡的鬱悶,頓時就一掃而光了。
他就說嘛,小丫頭絕對不會與黑心肝的一道欺負他。
緊接着,顧惜昭理了理袍子上的皺痕,施施然起身,對凌璟道:“既然棋已經下完了,酒樓裡也還有些事情,本公子就告辭了。”
說完,轉而看了樂青一眼,“樂青,我們走。”
顧惜昭離開之後,驚雷,閃電,素風,穀雨識趣的退出了老遠,搖弋的青竹樹下,就只剩下了衛長蕖與凌璟二人。
凌璟挑了一隻乾淨的茶杯,倒了一杯熱茶,遞到衛長蕖的面前:“趕了路,口渴嗎?先喝杯茶水潤潤喉。”
衛長蕖伸手去接茶杯,一時不小心,碰觸到了凌璟的指尖,隨之心神微微的顫了顫。
“別說,還真有些口渴,呵呵,”衛長蕖乾笑兩聲,迅速將茶杯接來過來,然後準備仰頭大喝兩口。
“慢一些喝,小心燙到,”凌璟見她將茶水猛灌入口中,在一旁溫聲提醒道。
好在茶水已經泡了些時間,雖然還有些燙,但是絕對不是滾燙,衛長蕖一口就幹了整杯茶水,然後將空杯子擱在了面前。
“對了,有件好事情好告訴你。”
凌璟起了幾分興致,揚眉看着衛長蕖:“哦,是什麼好事情?”
“不出幾日,靈泉山別院就可以建好了,你抽空的時候可以去看看,”衛長蕖淡淡道。
凌璟動了下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坐姿,見他單手托腮,一雙古墨色的眼眸緊盯着衛長蕖那張巴掌小臉,“嗯,這的確是一件好事情,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靈泉山別院建成之後,他離蕖兒的距離就更近一步了,近水樓臺先得月,這的確是一件值得他高興的事情。
凌璟話畢,衛長蕖復問道:“我估摸着再過五六日便可以完工,你預備什麼時候搬進去?”
“儘早,越快越好,”凌璟的視線依舊停留在衛長蕖的巴掌小臉上,一直懶慵慵的盯着她,她纖細的身影映照在那雙古墨色的眼眸之中。
衛長蕖被凌璟盯了半響,才後知後覺的覺察到凌璟那兩道熾熱的視線。
覺得甚是不習慣,衛長蕖在凌璟的面前隨便的晃了晃手,道:“你這樣盯着我做什麼?難道我臉上有花,好看?”
“嗯,沒有花,但是的確很好看,”凌璟點了點頭,一本正經的回道。
這句話入耳,衛長蕖莫名的覺得心跳加快了不少,兩邊臉頰有些微微發熱。
“咳咳,”假咳了兩聲,避免掉一些尷尬,衛長蕖再端了端身子,道:“嗯,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十里村去了。”
凌璟將她那點不自在全數在看了眼底,不由得勾脣輕笑了一下。
“嗯,時候的確是不早了,馬上就到用午膳的時間了,蕖兒留下來陪我用午膳,可好?”說話的同時,那雙古墨色的眼眸中還帶了淡淡的期盼。
衛長蕖瞥見凌璟眼中的期盼之色,一時不忍心拒絕,不言,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表示答應。
凌璟見她點頭答應,再度勾脣,絕世出塵的臉上露出一抹如沐春風般的笑容,十分滿意。
凌璟吩咐一聲,不多時,便有丫鬟將午膳端到了天景的青竹樹下。
衛長蕖垂目瞧着滿桌子的菜式,幾乎每一道菜都是她喜歡吃的。
天景處青竹搖弋,春風輕拂,風中夾帶着絲絲的花香氣息,兩人坐在青竹樹下,靜靜的用完了午膳。
兩人剛用完午膳,丫鬟便趕緊將石桌收拾乾淨。
午後陽光和暖,陽光穿過青竹枝,斑駁的灑照在地面上,茶餘飯飽,衛長蕖懶懶的趴在桌子上曬太陽,十分的愜意。
原先是打算快些趕回十里村的,卻是剛吃飽,身子有些乏軟,不想在動,索性就趴在青竹樹下歇一歇。
凌璟見她懶懶的趴在桌上,露了半邊臉在外面,不禁垂目看着她那半張小臉,寵溺的笑了笑,溫言道:“蕖兒,你可知道,醉香坊的紫芋水晶糕已經被貢進了皇宮?”
“不知……”柔和的太陽照在身上,極爲舒服,衛長蕖懶懶的答應了一聲,恐怕都沒認真去聽凌璟同她講些什麼。
“不知”這二字出口之後,衛長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
等等,皇宮,凌璟剛纔好像提到了皇宮兩個字。
確認自己不是產生了幻覺,衛長蕖頓時從桌子上閃身立起來,盯着凌璟問道:“凌璟,你方纔是說水晶紫芋糕已經被奉進了皇宮?”
“嗯,”凌璟聲音帶磁的輕“嗯”一聲。
“年宴的時候,御膳房的總管將紫芋糕貢到了殿前,並且還深得太后的喜歡,我那好皇叔已經將水晶紫芋糕欽點爲御食,並讓御膳房總管負責此事,恐怕不日將會有宮中的人前來止水鎮,我一時疏忽,竟然將此事給忘記了,幸好近日記起來了。”
話語頓了頓,凌璟的視線凝在衛長蕖的臉上,再道:“與皇家的人打交道,不比平日做生意那般簡單,蕖兒,萬事皆要小心,若是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千萬不要逞能,先告訴我一聲,嗯?”
“嗯,”衛長蕖點頭道。
“我會小心行事的,你不必擔心,若是遇上不能解決的事情,我自然會找你幫忙。”
凌璟聽了衛長蕖的話,這才稍微放心了些許。
果然不出凌璟所料,這件事情來得還真夠快的,三日後,便真有宮中的人趕到了止水鎮。
雖然萬來福是醉香坊的大掌櫃,但是這麼大的一件事情,卻是有些拿不定注意,遂趕緊讓蘇成去通知了衛長蕖。
宋煬身爲地方官,自是將宮中那位辦事的人請到了縣衙,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衛長蕖得了消息,便讓素風,穀雨二人趕了馬車,急匆匆的跑了趟止水鎮,直接奔縣衙而去。
秦氏素來看重衛長蕖,衙門的那些衙役多半都認得衛長蕖的長相。
衛長蕖剛下馬車,便有一名衙役客氣的迎了上來:“衛姑娘,你可算來了,我們大人已經等候您多時了。”
“嗯,勞煩前面帶路,”衛長蕖淡然一笑,與那衙役道。
素風將馬車交給了另一名衙役看管,便與穀雨二人緊步跟着衛長蕖進了縣衙。
七歪八轉一陣,不多時間,那衙役便將衛長蕖領到了縣衙的主廳中。
衛長蕖走進大廳,挑眉朝主位上看去,此時,只見宋煬正滿面笑容的招待着一位身着宮裝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肥頭滿面,一看便知在宮中揩了不少油水。
中年男子一手持碗,一手持蓋,正十分愜意的品飲碗裡的香茶。
衛長蕖略微掃視了一眼,便輕步施然朝主位上走去,待行至宋煬與那位宮裝男子面前停下了腳步。
“民女衛長蕖見過欽差大人,宋大人,”衛長蕖對着主位,微微的施了一個禮,形色間不卑不墾,未有半點膽怯之色。
隨着衛長蕖的聲音落下,宋煬轉動一下眉目,將視線移到了衛長蕖的身上。
“長蕖,你來了。”
“嗯,”衛長蕖對着宋煬微微頷首,再道:“十里村地處偏僻,勞煩欽差大人,宋大人久等了,長蕖在此請罪。”
嘴上這樣說,可衛長蕖的臉上卻是一副坦然。
宋煬理了理皺起的袖子,道:“這不妨事的,欽差大人自是能理解。”
說話間,宋煬轉目看向那身着宮裝的中年男子道:“長蕖,這位乃是御膳房的總管,孟大人。”
沒錯,那肥頭滿面的宮裝男子便是年宴的時候,前往甘露殿敬奉水晶紫芋糕的御膳房總管孟九。
衛長蕖聽了宋煬的介紹,便微微側目,再一次向孟九輕施了一禮,“民女衛長蕖見過孟大人。”形色間還是不卑不墾。
孟九的兩道視線落在衛長蕖的臉上,將衛長蕖從上至下打量了一陣之後,他方纔挑眉問道:“水晶紫芋糕乃是出自你之手?”
“沒錯,正是出自民女之手,”衛長蕖言簡意賅道。
孟九轉動了一下銳利的眼珠子,隨手將茶碗擱在了身旁的茶桌上,然後半垂着眉目,接着冷聲道:“本官聽說,整個涼國,就只有你手上有做那水晶紫芋糕的食材。”
衛長蕖將孟九的話聽入耳中,然後腦袋飛速的旋轉着,思考接下來該怎樣回答孟九的話。
略思片刻,衛長蕖方道:“孟大人,涼國地大物廣,民女又豈敢說這樣的厥詞,只不過就目前來看,確實只有民女能長期向孟大人您提供那水晶紫芋糕。”
這句話說得極妙,不狂妄,卻也不謙恭。
既然皇帝已經下了命令,讓醉香坊長期往宮中供應水晶紫芋糕,那麼,孟九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便是與她合作。
孟九冷看了衛長蕖幾眼,端足了官威。
“太后娘娘喜歡吃水晶紫芋糕,水晶紫芋糕能成爲宮中的御點,這便是姑娘你的福氣。”
言下之意便是,讓衛長蕖乖乖的,毫無條件的將水晶紫芋糕進貢到皇宮。
衛長蕖莞爾的笑了笑,自然是能聽懂孟九的話。
福氣?這叫既想佔便宜,又想要賣乖,同時還想施恩,天下哪裡有這等好事情。
想讓她老老實實,毫無利益所圖,乖乖的向皇家進貢水晶紫芋糕,這種賠了本,又討不到半點好的事情,她衛長蕖是萬不會答應的,若是答應了便是傻蛋。
皇家又能如何,她衛長蕖辛苦種出來的東西,不想給,任你是天王老子也不會給半分半毫。
“孟大人,這不但是民女的福氣,恐怕也是孟大人您的福氣吧,孟大人這樣威逼民女,難道就不怕民女壞了自己這份福氣,同時也壞了孟大人這份福氣嗎?”
此時,雖然衛長蕖的臉上在笑着,可是與孟九說話的語氣卻已經冷到了極致。
衛長蕖穩抓住了孟九的死穴,皇帝已經下命,若是孟九弄不到水晶紫芋糕,那便是辦事不利的大罪,所以萬不敢將她怎樣。
孟九萬萬沒想到,衛長蕖一個年級輕輕的女子,竟然如此刁鑽,大膽。
他啪的一聲拍在身旁的茶桌上,眼神犀利,目光有些憤怒的盯着衛長蕖,冷聲聲道:“大膽民女,你這是在威脅本官。”
衛長蕖勾起嘴角,笑顏如花。
“孟大人,您說笑了,不是我在威脅您,而是您在威脅我。”
“想必替宮中採辦御點,其中一定有很多油水可撈吧,孟大人,您說是也不是呢?”
最後一句,衛長蕖加重了些語氣,話說完,兩道犀利的眼神直勾勾的定在孟九的身上,她身上的強勢之氣也一點一點的泄溢出來。
這孟九難怪能長得肥頭滿面,原來竟是一個如此貪得無厭之人,想打她衛長蕖的主意,怕是要令他失望了。
孟九與衛長蕖對視,他迎上衛長蕖那雙犀利,淡冷的眼眸,竟然感覺到頭皮有些發麻,他真有些搞不明白,這樣一個年級輕輕的女子,竟然能散發出如此逼人的氣勢。
雖然宋煬早已知道衛長蕖有些與衆不同,不同於其他閨閣女子那般扭捏,嬌柔,但是今日他卻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強勢的衛長蕖,不由得也感到一陣心驚。
難怪瑞親王世子會對長蕖傾心三分,難怪顧三公子會圍着長蕖打轉,原來眼前這位十四五歲的女子,盡是如此的與衆不同,絲毫不畏懼皇家的欽差,這等不俗的氣魄,尚且是許多男兒都不極的。
暗暗想及此,宋煬微微的嘆息一聲。
金麟豈是池中物,也怕只有瑞親王世子那樣的人才能與眼前的丫頭匹配,學兒喜歡上長蕖,遲早都會是一場空夢。
孟九的面色極爲不好看,宋煬見氣氛有些不對頭,便適時插進話,道:“長蕖,你且先坐下,有什麼事情好好與孟大人相商。”
與衛長蕖將話說完,宋煬又轉而看向孟九,含笑道:“孟大人,長蕖丫頭年紀輕,您別太和小輩一般見識。”
孟九正卡在那臺階上,宋煬適時說了句好聽的話,他臉上的顏色才稍微好看了些許,然後端起身旁的茶碗,浮開茶葉,輕輕的抿了一口。
衛長蕖兩三步走到下首的位置,隨便挑了個座位坐下來,她剛坐落,便有貼心的小丫鬟上來倒了一杯熱茶。
衛長蕖拂開袖子,伸手從茶桌上端起了茶碗。
見她用茶碗蓋輕輕的浮開水面上的嫩芽尖子,吹了幾口氣,才抿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嗓子。
“孟大人,咱們都是明白人,我看這件事情,咱們還是好好的商量一二,孟大人,您覺得如何呢?”
孟九緩了緩之後,再次看向衛長蕖,他的視線落在衛長蕖的身上,對衛長蕖重新做了一番審視。
心道:這小丫頭片子不簡單,他萬不可以大意了。
“哦,怎麼個商量法,你且說來與本官聽聽。”
自從凌璟事先提起了此事,衛長蕖便已經暗暗的做好了打算,孟九問及,她便含笑回道:“我自然是不會讓孟大人您吃虧的,孟大人,您看這樣如何……”衛長蕖將自己心裡的打算與孟九細細的說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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