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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過了一個漫長又有些乏味的暑假,早晚的風微微涼涼地吹,把窗前那顆纖細的樹吹的搖頭晃腦,梅梓早上騎車過去時,碾了一路的枯葉。
這個校服寬大有合身,褲子就似是闊腿,在風裡敲敲搖擺着,一直過了一個早上,從沒停過。
今天燭燼區的高中都開學了,不出意外是從雙陽市各地來的學生,家裡家長開着車停到了二里地外面,拖着大批行李緩慢前進。
梅梓早打點過迎川中學,繞了個小徑就順順利利把車推進了學校門裡,據說迎川建校五十多年了,這裡原先也是個大墳場,還有不少的相關傳說。
梅梓停好了車,拉了拉書包帶,單肩揹着就往教學樓走,騎了一路車身上也難免出了些汗,在學哥學姐的“觀察大隊伍”裡慢步逃離着。低頭看了一眼手錶,金色時針已經挪到了第七個格子上,她擡頭瞧了一眼正緩緩上升的太陽,不遠處又是個人羣堆,圍着學校的最大公告欄嘰嘰喳喳的。
她迫不得已往那邊湊了湊,隨着人的流動慢慢往前排擠,迎川的班級等級劃分是很嚴重的,二十個班裡實驗班只有十個,很好,梅梓順順利利又一次靠分數贏在了起跑線上。
覺得自己的右肩被什麼人撞了一下,一扭頭就是一個高自己半個頭的傻大個,“我怎麼又和你分到一個班啊?”
就是易銘,看他那個唏噓不已的樣子梅梓確實很不爽,她不說話,轉身從人羣裡消失了。
“啊?怎麼這樣啊,迎川等級劃分也太嚴重了吧,我直接就被排到十三班去了。”心小宜哭喪着臉挑着她碗裡的麪條。
“別傷心啊,才十三班,說明比你差的還有七個班的人呢!”樂宇嘿嘿地笑着。
“呵呵,你說的也是。”心小宜低頭嗦着面。
梅梓搖了搖頭,“喂,今天看來簡寧和李家皓都不錯啊。”
“梅梓,你起色心了?”心小宜這才擡起頭。
樂宇拿筷子敲了一下她的頭,“她說的是入學成績。簡寧是真材實料,李家皓僥倖居多。”
“嗯,也就是體育生的最高水平了。”梅梓杵着下巴點了點頭。
宣代端一碗牛肉麪放在了桌子上,“又聊上了孩子們?一會兒小易就來了。”她臉上總掛着溫柔的笑容。
“謝謝宣姨。”梅梓攬過麪碗,往廚房裡望了一眼,透過那個擦得鋥亮的小窗戶她看見了正在揉麪的易銘。
她收回了視線,看了看那碗湯量適中,麪條泛着油光的面,其實她早就餓了,在實驗班忙了一天的業外工作,來來回回抱課本資料就是十幾次。
幾乎是他們都吃完了面,易銘才從廚房裡走出來,手上拆着圍裙還是不是拍拍手想抖掉麪粉。不整齊的短髮在頭頂上跟着他的動作都顫了顫。樂宇和心小宜都早早走了,只有梅梓看解憂牆,一直坐到了現在。
“還沒走啊?”易銘算是注意到了梅梓,看着她低頭不語的樣子,也沒有叫她名字的必要。
“出去走走嗎?”梅梓從座位上起來了,這時她才發現自己還穿着校服。
“我送你回去吧。”易銘拿起了梅梓的書包背在肩上。
梅梓伸手拿下來,覺得不太合適,兩個人走出店門在路邊也不猶豫就朝北走,往梅梓家走去,這裡和梅梓家裡的算遠。
易銘彆彆扭扭推了梅梓的車,那輛深藍色的山地車騎了第四年。
“那個,我剛纔聽你媽在和誰打電話...”梅梓拉了拉書包帶,偏頭問易銘,也是似問非問的語氣。
“啊,那跟你沒關係。”易銘刻意掩飾了一下,搔了搔後腦勺。
梅梓一想也是,他媽媽打電話和她有什麼關係呢?
燭燼區的燈火通明和失去的自然氣息互爲代價,在枯燥無味的生活裡唏噓着。
第二天易銘彆扭着上課,一連上了三四天的學。
週五到了,煎熬的都要過去了,梅梓看了看時間,本來熙熙攘攘的班級都安靜的差不多了,她的同桌還是沒有來上學,她坐在座位上瞄了一眼身邊的空座位,心裡有點不舒服,忽然站起了身往樓下走。
全班人都擡頭看她一眼,沒人問她去哪兒。”梅梓!都早讀了你上哪兒去啊?“是班主任語文老師,這個年近四十的老爺們,說嚴不嚴,說鬆懈又挨不上邊,班裡人都挺喜歡他。話音剛落,梅梓停了腳步,晨讀的鈴聲已經響起,她站在了七班門口,七班已經有一個戴眼鏡的細長瘦男生領讀《琵琶行》。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狄花秋瑟瑟。“那聲音洪亮地梅梓想要鑽進地縫裡。”欸?同學你有事兒嗎?“
什麼?你居然還敢來講話搭訕?梅梓還沒有搭理他,那邊檢查晨讀的學生會成員就在路口喊了,”你是哪個班的?不好好晨讀幹嘛呢?趕緊回去!“
這三面夾擊,梅梓轉過身去快速走回班裡,”嗯,四班的,扣分。“背後學生會的學生跟高一的新成員一支會,一分沒了。
“老師!今天易銘怎麼沒來上課啊?”樂宇坐在座位上問韓芃。
韓芃捲了卷手上的語文書,“他今天請假了啊,來,梅梓你來領讀。”
梅梓坐着看向韓芃,他這是什麼操作啊?誰扣分誰就領讀嗎?
“來啊,就讀昨天講的《琵琶行》”韓芃把書翻開了,報了個頁數,盯着梅梓。
梅梓覺得今天一天過得都挺糟,一到宣代館,發現關門了,那小木牌子不細看真的看不出來,“宣代館停業一段時間,家中事處理完以後會繼續營業,謝謝各位顧客垂愛。”
“靠,整的還算文藝有禮貌。”梅梓自言自語,一看字就知道這是易銘寫的,從兜裡掏出來手機。
在通訊錄裡潦草地上下來回翻,她從來不給易銘打電話,一般都是重要事的話,易銘給他打,從來都是QQ聯繫。
她等了一到三秒,“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電話那頭的電子提示音格外引人煩躁,她接連打了三四個。
仔細看看屏幕,已經快五點半了。
“怎麼還關機了?”啪嗒一聲關了手機揣進兜裡,看了一眼那塊小木牌,跨上車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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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我不用跟你們一起來的。”易銘沒好氣兒,搬着自己的幾大箱子東西往樓上走。
“來都來了,你要是想回去自己把你這些破爛再自己帶回去,從收拾開始你就嘟嘟囔囔的,你不累我還累呢。”宣代終於生氣了。
易銘立馬沒有了聲音。
戊陵縣是雙陽市的一個小縣城,這裡沒有高樓大廈,一家一戶的庭院,是雙陽市區的十分之一的十分之一。
“外婆生病了你們不把她接進市裡邊,這個地方又沒有好醫院,哪能治病啊?”易銘看着滿屋子的箱子,心裡有些堵。
“你閉嘴!”宣代對着樓上吼了一句。
易銘嘆了口氣,這屋子還算乾淨,整體格調偏暖色,可能是屋裡木色傢俱偏多的原因。
這裡是易銘外婆家,一個小縣城,什麼都沒有。
外公做好了飯,這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左右。
“易銘,下來吃飯了!”
沒有動靜。
“易銘!”
不說話。
“不吃算了,爸,吃飯,不用給他留,我看他一點都不餓。”宣代坐下來給宣翔遞筷子。
宣翔一看不行,站起來,“我去叫他去。”
“爸你別去,這孩子剛來,心裡彆扭着呢,過後就好了,”隨後給宣代遞了個眼色,“給媽把飯端進去。”
易銘不管樓下,把手機開機了,鈴聲不停地響,又是消息,又是未接來電,最近的一次是梅梓十分鐘前的一個電話,他猶猶豫豫地撥了回去。
“去哪兒了?”
“戊陵。”
“請假去的?什麼時候回來啊。”
“再說吧。”
嘟嘟嘟---電話掛斷了。
手機摔在了牀上,過窗子往外望了一眼,是漸漸藍了的天,慢慢丟了的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