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菁並沒有感激水清漪救了她,思來想去,她覺得極有可能是水清漪故意與她的丫鬟演一出雙簧給她看!
江鳶與她從小一同長大,性子綿軟,知曉自己謀害她的兒子,便以牙還牙。何況水清漪呢?她本就心狠手辣,又豈會當真如她所言,因自己是受他人指使,所以不會怪罪她?假如她是一個大度之人,不會記恨她,可也斷不會無緣無故救她!
更何況,沒有假如呢!
文菁等了三天,都沒有等到水清漪來看她一眼。彷彿當真如表面表現的一般,她就是毫無目地的救了她!
站在銅鏡面前,文菁看着裡面白紗布包裹着只露出眼睛鼻孔嘴巴的人,同樣包裹着紗布的手碰了碰臉,已經沒有第一日那麼疼痛。
文菁拿起一把剪刀,剪斷了紗布,露出額頭一角,上面塗抹着厚厚的綠色膏藥,血痂混合,活像一隻惡鬼。
“嘭——”
文菁目光猙獰,將手中的剪刀砸碎了銅鏡。看着地上銅鏡的碎片,倒影出無數個面目可憎的她,雙手顫抖的捧着臉,眼底的淚水搖搖欲墜,尖叫一聲,將梳妝檯上的東西全部揮落,掀翻了桌子,砸在銅鏡碎片上。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張令她噁心的臉,激動的情緒漸漸的平息了下來。滑坐在地上,雙手環膝的痛哭。
繡橘領着文成侯夫人走來,聽到碎裂聲混雜着嗚咽的哭聲,心一沉,跑進了屋子裡,看到蜷縮在牀腳的文菁,舒了一口氣。
文成侯夫人看着地上的人,愕然的說道:“菁兒怎得變成這般模樣了?”
繡橘撇了撇嘴:“若不是世子妃救得及時,她都變成一堆枯骨了。”
文成侯夫人驀地記起文菁在府裡毒發的情景,心底一陣後怕,不論她現在如何,活着就好。
“菁兒,母親來接你回府。”文成侯夫人站在文菁跟前,小心翼翼的說道:“菁兒,你聽見了麼?”
文菁聽到耳熟的聲音,淚眼朦朧的看着文成侯夫人,撲進她的懷中,泣不成聲:“母親,我的臉毀了!我毀了!”
文成侯夫人心裡百味陳雜,原是恨水清漪,可救文菁的也是她。不知該以何態度對待她!
“菁兒,沒有的事。你還有母親,還有家人在身旁。只要你活着就好!”文成侯夫人撫摸着她的青絲,心裡極爲的後悔,把她嬌縱成這副蠻不講理的性子,最終落得這樣的下場。
文菁的淚水洇溼了紗布,滲進了傷口,一陣一陣刀割一般的疼痛。
察覺到文菁的異樣,文成侯夫人不敢耽擱,拉着文菁起來:“母親給你請了太醫在府裡頭候着,你快隨母親回去。”
文菁點頭,看着候在一旁的繡橘,陰陽怪氣的說道:“你讓水清漪死心,我不會如了她的意。更不會感激她假惺惺的救我!”
文成侯夫人眉一皺,斥責道:“怎麼說話的?再如何世子妃是你的救命恩人。”
“若不是她,我也不用不着她救,也不會毀了!”文菁激動的揮舞着雙手。
文成侯夫人怕刺激到她,忙安撫道:“好好好,都是她的錯,你莫要將傷口崩開了。”說罷,歉疚的看了繡橘一眼。
繡橘目瞪口呆,冷笑道:“狼心狗肺!你若沒有害人的心思,又怎得會自食惡果!”說罷,懶怠看這對母女倆,繡橘氣沖沖的回了竹園。
看着水清漪,繡橘面頰燒紅,她那日沒有尋着插墨菊的瓷瓶,便隨意的拿了兩個問水清漪拿主意,誰知……誰知撞破了世子爺與世子妃的好事……當即嚇懵了,反倒是世子妃假裝若無其事的推開世子爺,整理着衣裳,詢問她什麼事兒。
水清漪睨了一眼繡橘,看着她臉火燒一般,便知她在忸怩什麼事兒,心裡也有些尷尬。她聽見了有腳步聲,便制止了長孫華錦,可他卻說定是繡橘,她不會進來。可他解開她的衣帶,繡橘卻是闖了進來……
繡橘吱吱唔唔的把方纔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水清漪,絞着手指頭站在一旁,心裡想着下回世子妃與世子爺在一塊兒,她定要小心,莫要再莽撞。
水清漪並沒有詫異,文菁的性子是多年形成,哪是一朝一夕便能改得了?
倘若真的來道謝,她纔要懷疑文菁的目地。
水清漪在做冬衣,心想昨日大皇子已經進京,宮中沒有任何的動靜,連表面的功夫太后也不屑做了。
李亦塵知曉文菁沒有死,他接下來又會如何做呢?
水清漪臉上露出一抹冷笑,李亦塵爲了維繫與文成侯府的關係,迎娶了文菁,不能將她棄之新房不管。表面上是要維持夫妻的情份,不知他看着文菁的模樣,下得去手麼?
小漁村那幾年的恩情,如今想來,也不過是一場夢。
她不是一顆聽話的棋子,所以他不遺餘力的將她給毀了。
胭脂紅呢……
水清漪眼底的冷意更盛,好比文菁身上‘歸零’毒藥來得好。
這也算是他念在過往的情份上,讓她死得好看一些麼?
就在這時,繡萍匆匆的跑來,喘着粗氣,臉上卻含着笑:“世子妃,小柳氏將孃家去年囤積的冬衣,底價收購回來,騰出了一間廂房做庫房。而後又大肆在幾家成衣店鋪裡購來了一些冬衣,全都是去年囤積,有些還是翻新的,節省下不少的銀子。”
水清漪靜靜的聽着,沒有說話,知曉這其中還有後文。
“今日天方亮,庫房就起火了。滿屋子的冬衣,全被燒燬。”繡萍忍不住笑出聲來,冬衣都是質地差,一點就着,火勢來得兇猛,撲都撲不滅。
冬日裡本就寒涼凍骨,小柳氏貪墨這一點銀子,他們這些個做下人的就要吃不少的苦頭,整個冬天都要捱凍。老天開了眼,燒燬了好!
水清漪脣瓣掠過一抹淡笑,小柳氏自然不敢聲張,這冬衣不是幾件了,而是幾百件,兩三日的功夫怎麼能做成?她若是聲張出來,冬衣燒燬,那麼就會暴露出她購買底價翻新的冬衣,這樣傳到自個的耳中,斷然不會再器重她。
所以,這個啞巴虧,她是咬牙也要吞下去。
“可笑的是小柳氏手頭一直沒有幾個錢,這冬衣省下百來兩的銀子,被旁人惙攛着去放了印子錢。這回手頭緊,想要重新做,手頭沒有錢了。聽聞小柳氏去信給了孃家,那邊一直沒有音信。”繡萍樂了,小柳氏買的低廉不保暖的冬衣,苛刻了下人。這府裡的中饋都是世子妃在打點,下人怨怪也是怨怪了世子妃,她賺了銀子,世子妃給她擔了壞名聲,活該!
小柳氏在孃家不受寵,嫁進王府孃家給了她幾分體面。但是這些年來,孃家沒有得到王府帶來的好處,越發的疏遠了她。而今,她收購了孃家囤積的冬衣,定會認爲她在府中有了一些個地位。對她熱絡了幾分,轉眼又要借銀子週轉,誤以爲小柳氏要空手套白狼,自然不會再理會她!
繡橘眸光閃爍,這件事兒與世子妃吩咐她透露小柳氏管冬衣的事串聯起來,心底便有了數。“世子妃,就怕二夫人誤以爲是咱們暗地裡下的絆子!”
水清漪搖了搖頭,二夫人不是這麼蠢笨的人。自然知曉這件事得力的人是誰!畢竟,在她的眼中,自個是將死之人,沒有必要對她‘痛下殺手’!
“世子妃可在?”外頭傳來四夫人的嗓音。
水清漪給繡萍遞了眼色,繡萍還不曾走到門口。四夫人徑自打簾進來,一張刻薄的臉上,染着怒火。
“侄媳婦兒,你可得給四嬸孃做主。二房裡的小偏院與我四房的院子只有一牆之隔。今兒個火勢兇猛,將我的院子一塊兒給燒着了,裡頭可是儲存着我的嫁妝!”四夫人捻着錦帕按了按沒有淚水的眼角,氣急敗壞的說道:“我知上回做錯事兒,侄媳婦兒對四房已經放任不管。我手頭上沒有幾個閒錢,你的弟弟妹妹們要花費不少的銀錢,凌兒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要給她備嫁妝。宇兒也要科考,要花費銀子打點,哪兒都是要銀錢。你四叔是個不中用的,成日裡花天酒地,我的命苦啊,典當了不少的嫁妝添補家用,這一把大火全都燒燬了,這不是逼着我們去死麼?”
水清漪端着一杯茶水淺抿了一口,默不作聲。
四夫人擡着擦紅的眼睛,覷了水清漪一眼,唉聲嘆氣的說道:“那些嫁妝,我都是讓人偷偷去典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倒也心裡反省,當初鬼迷了心竅,辜負了侄媳婦兒的一番苦心。”
水清漪聽出了四夫人的弦外之音,無非是說她處處在維護王府的聲譽,不敢讓人知曉堂堂王府四夫人竟然要靠典當嫁妝生活,連庶出的二房都不如,那便是打了掌家的水清漪的臉。
“這是無妄之災,四嬸孃尋我說事,我也不能給你一個公道。你該去找二嬸孃,商量着這賠償的問題。”水清漪話中之意很明白,誰出的事你找誰。
四夫人心一沉,這是不打算管了?
“侄媳婦兒,你這是心裡怨怪着我,當真是要我死了,你纔會放下心中的芥蒂,伸手管我四房的事……若是如此,我也甭活了,只要哥兒姐兒過的好……”說着,四夫人就朝水清漪旁邊的牆壁撞了去。
“繡萍,你去外頭守着,莫要教人進來瞧見了。”水清漪也沒有讓人攔着,四夫人比誰都惜命,無非是做戲罷了。她倒要瞧瞧她接下來怎麼演下去!
聞言,四夫人心中大恨,水清漪這賤人當真是要逼死了她!看着盡在咫尺的牆壁,心中悔恨,她想要水清漪相信,卯足勁衝撞過來,如今收勢不就露陷了。腳下一絆,摔倒在地上。四夫人嚎聲動天,放聲大哭道:“我如今就算是要死,也不能連累了侄媳婦兒。”
繡橘眼皮子跳跳,心裡暗忖道:你倒是快死啊,死了倒也清靜!
循聲而來的二夫人,帶着小柳氏進來。看着四夫人的做派,心中冷笑連連:“四弟妹的話,方纔來時我已經打探了清楚。你那個僻靜小院一直是荒廢着長草,人都鑽不進去,你的嫁妝又怎得放在裡頭了?”
四夫人悲從中來:“二嫂你是有所不知,我的銀錢都藏遍了,皆被你四弟給搜走去花天酒地。我也只好把嫁妝藏在了荒涼小院裡,誰知被你院子裡一把火燒了過來全燒燬了!”
“四弟妹是賴上二房了!那是天災*,怎得就怨我們這火燒到你那頭去了?何況,誰也沒瞧見,是哪頭先着的火。我顧念着咱們的院子都燒了,便各管各的,也沒想着爭辯個清楚,壞了情份。”二夫人也倒打一耙,暗指四夫人胡攪蠻纏。
小柳氏眼圈兒還是通紅的,可見大哭了一場。也是,誰攤上這事兒,心裡也是不好受。恐怕還被二夫人罵了一通,唯唯諾諾的附和道:“我們那個院子也是騰出來的,並沒有人住。可裡頭有一口水井,溼氣極重,斷然不會無故着火。倒是四嬸孃,您的嫁妝擱在那荒蕪的小院裡,雜草叢生。您防着四叔,又要拿嫁妝典當,會不會是你點着燈火去拿東西的時候,不小心點着了火?”
“呸!”四夫人跳了起來,指着小柳氏破口大罵:“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的嫁妝是藏在了小院裡,可也不曾動過,那是留着給凌兒的嫁妝。我牀底下還有留下一些,你安的是什麼心!這件事兒我半句沒有透露出去,你又是怎得知道?莫不是你將我的嫁妝偷了出去,放了一把火燒燬,老天開了眼,將你的院子也一道給燒了!”四夫人心中冷笑,只許你胡說,那行!看誰瞎編過誰!
絲毫沒有意識到,這瞎謅的話,本就是她自個起的頭。
小柳氏怒急攻心,臉色愈發的白了幾分,沒有料到四夫人如此的不要臉,將髒水潑她的身上。
“四嬸孃,嫁妝藏在那個院子裡,不是你自個與大嫂說的麼?”小柳氏眼淚在眼圈裡打轉,來的時候,便被二夫人給責罰了一頓。若是她在四夫人手裡頭吃虧,怕是回去沒有好果子吃,愈發的委屈可人:“四嬸孃,我原是顧念你是長輩,瞧着四叔不是個省心的,心裡可憐你。有些事兒心知肚明,不曾想要拆穿,鬧得大家都沒臉兒。可你說到這個份兒上,我若是在藏着掖着,反倒是我們二房裡外不是人。”
四夫人怔怔的看着小柳氏,下意識的揉着錦帕,有着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小柳氏讓身邊的丫鬟,去將人給帶過來。
四夫人看着被五花大綁着的護衛,心提到了嗓子眼。先發制人的說道:“侄媳婦兒,你這是要作甚?莫要說這是你在院子外抓到的人?是他放的火,而更巧的是這個人是我院裡頭的人?”
小柳氏抿緊了脣,頷首道:“的確如四嬸孃所說,這個奴才是鬼鬼祟祟的在院子外東張西望,抓到他的時候,褂子都被火星子燒了,可見他進了着火的院子。但是他不是我們二房裡的人,斷然不是救火所致,那麼就是縱火的時候,逃出來不慎被大火燒了。”頓了頓,看着水清漪說道:“這個人我查了一下,是在四房當值。”
四夫人看着護衛腿上的褂子的確被火燒了一半,頭上的墨發也被大火烤的發黃捲曲起來。
“他在四房當值,就是我指使他做的?”四夫人冷笑道:“簡直就是無稽之談!誰知是不是侄媳婦兒收買了人心,栽贓於我?”
“你……”小柳氏顯然沒有料到四夫人這麼無恥,一時語塞。
二夫人不耐的皺眉,淡淡的說道:“四弟妹咄咄逼人,愈發的沒有長輩的氣度。此人斷不可能被我們二房收買所用。”說罷,看向水清漪道:“不知侄媳婦可還識得?這個護衛是四弟妹監守自盜時的幫手,你下令杖斃,可如今卻安然無恙的活着,且還更名換姓的留在四弟妹的身旁。他若沒有一份忠心,四弟妹何須花費這麼大的氣勁,將他留下來?”
四夫人面色大變,緊張的看着水清漪,張口想要解釋,腦子裡卻亂成了一團,一時無法組織言語。
“倒有幾分相像。”水清漪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那夜色深沉,她並沒有仔細看。如今細瞧,輪廓的確相似。“四嬸孃,你窩藏犯了重罪的奴僕,你該知犯了家規,要如何處置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