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誓言
想把車伕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挪開,可這回就沒那麼容易了,一來是因爲這車伕手勁確實夠大,依姚廷鈞的感覺,如果這隻手使勁拍到煤磚上,興許不用錘頭砸,也能弄個粉碎。二來是因爲姚廷鈞肚子裡實在沒什麼東西,即使是鑽在空棺材裡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可山路畢竟難走,到處是坑坑窪窪殘石斷瓦的,被顛簸了那麼長的時間,光是用四肢撐着棺材壁就得耗費不少力氣。
之前並不清楚荔波是什麼地方的姚廷鈞,光想着走的越遠越好,沒想到卻來到這麼一個讓人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詭異的地方。此時的姚廷鈞,心裡多少對以前做的事情有些悔改之意,看來老人們說的,“離地三尺有神明”確實不假,在十年動亂裡,直接或間接在自己手裡折磨致死的人,總數加起來絕對不下三位數了,自己能苟且活到現在,真是得對着蒼天磕頭燒高香了。
想了想,姚廷鈞本來張開的嘴巴又緊緊的閉住了,用氣息說道,“先鬆開吧,我不說話!”這麼一說還挺奏效,車伕的手立馬鬆開了,努力壓低了聲音說道,“不是不讓你說話,聖女血祭眼看着開始了,你要是說錯話,天神會責怪你的!”
順着車伕青筋暴露的手,姚廷鈞撥開幾片擋在面前的樹葉,瞪大眼睛向前望去,只見面積足有幾百畝的坪地上的血字上的熊熊火焰,開始慢慢變小,一會兒的功夫,火焰幾乎全部都熄滅了,只留下一個個被燒的焦黑的不知名文字,在四處飄蕩的青煙中,金黃色的祭臺時隱時現,頗有天上仙境的味道,但姚廷鈞明白,此時此景純粹是死亡協奏曲的序幕,真正的死亡之神還沒有正式降臨。
擡眼望去,金黃色的祭臺上空,一團團原本呼嘯而過的墨雲,此時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在墨綠色的天空中愣是一動不動。突然,就在層層雲霧當中,赫然出現了一個十分規則的圓洞,只見這個圓筒越擴越大,幾秒鐘的功夫就籠罩了整個坪地,就在這時候,毫無方向的青煙夾雜着焦黑的泥土,像是被巨型抽風機吸引一般,竟然剎那間都筆直的豎了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渾身黑衣的人,站在了金黃色的祭臺上,雖然看不清楚那人的臉孔,但據剛纔車伕所說,黑衣人必定是族裡的鬼師無疑了。
只見鬼師高舉雙臂,不知道高高仰起的頭衝着漆黑的圓洞吼了些什麼,突然,整個坪地顫動了一下,姚廷鈞出於本能的掏出兜裡的匕首,其實他心裡也明白,這一下都切不斷一根蔓藤的匕首,此時根本起不到絲毫的作用,完全是自我安慰罷了。
“嘭!”的一聲巨響,鬼師的身上穿着的肥大的黑衣,像是有人從黑洞中牽引一般,竟然在脫離鬼師身體的一剎那,嗖的一聲,直直的向黑洞中心刺去。只見黑洞的面積迅速縮小,原本在空中豎立着的青煙和焦土猛的一掙,像被突然剪斷的拉緊了的彈簧一般,瞬間離開地面,跟着飛速上竄的黑衣,呼呼的飛向了黑洞中央。
幾秒鐘的功夫,黑洞已經從能遮蓋住坪地的面積,驟縮到了僅僅能罩得住金黃色高臺的大小。令此時瞪大眼睛的姚廷鈞,又猛地一怔的是,竄向黑洞的焦土和青煙竟然像千萬把捆在一起的劍鋒一般,在原本是黑洞的地方紮成了尖頭豎直向下的圓錐狀後,就再也不動了。
揉揉眼睛,姚廷鈞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竟然能是真實存在的,不由對以前學校裡的老師們講的唯物理論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嗚——”一聲劃破死寂的號角從金黃色高臺響起,就在厚重的號角聲即將與周圍的寂靜融爲一體的時候,姚廷鈞猛地感到耳朵開始鳴叫起來,腦子裡也同時發出了嗡嗡的聲響,整個大地開始了微微的顫抖。
就在雙手捂緊耳朵,低頭妄圖躲過劃破耳膜的哀鳴聲的一剎那,只覺後背猛的被什麼東西壓了個正着,如果說是石頭,那肯定不可能,哪裡會有能緊挨着皮膚遊走的石頭?
剛想回頭,一股令人窒息的腥味瞬間撲到了姚廷鈞臉上,一條成年男子腰身粗細的巨蚺,正在姚廷鈞鼻子前方不到一指遠處與他四目相對,突然,足足有半米長的紫黑色信子,呲留一下伸了出來,姚廷鈞緊緊閉着眼睛,就在蛇信子即將碰到自己臉孔的一剎那,把腦袋噌的一下埋進了土裡。
這時候,只覺趴在身邊的車伕動了動,頓時一股令人煩躁不已的雄黃味道瀰漫在凹地周圍的空氣中。姚廷鈞只覺背後一陣幾乎能把皮膚整塊撕下的摩擦後,身上就再也沒了重壓感。
過了幾秒鐘,姚廷鈞纔在肩頭的拍打下緩緩擡起了腦袋,轉頭一看,滿臉黃粉的車伕衝着姚廷鈞勉強的提了提嘴角,“剛纔那是狗頭蚺,如果不是今天舉行聖女血祭的話,咱們三個裡,一個都別想逃!”
“謝謝......”姚廷鈞幾乎是用骨頭髮出的聲響,彷彿比自己的實際年齡老了至少有五十個年頭,說出來的話裡,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見車伕並沒有對姚廷鈞的感謝做出什麼反應,而是又把目光投向了遠方。
再次撥開擋在眼前的樹葉,姚廷鈞的喉結不禁上下抖動了幾次。不知何時,面積足足有幾百畝的坪地上,凡是沒有被焦黑的大字蓋滿的地方,都被一排排渾身白衣黑帶的人充斥着。
“呀!——”只聽一聲劃破長空的尖叫後,成千上萬的白衣黑帶裝扮的人“嗵!”的一聲,竟然像只有一個人一般,齊刷刷的跪到了地上,在膝蓋與土地接觸的一剎那,頓時揚起了散發着濃濃血腥味的殷紅色塵土。
透過霧濛濛的空氣,金黃色高臺上兩個被結結實實的捆在柱子上的人,正努力扭動着身軀,試圖把比胳膊還粗的藤條掙斷,可折騰了半天,甚至連一丁點兒縫隙都沒有露出來。反反覆覆幾次後,兩個人也知道無路可逃了,腦袋一耷拉,算是放棄了最後的求生的慾望。
頭皮陣陣發麻的姚廷鈞雖然不知道血祭具體是如何操作,但一想到兩個無辜的女人就要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和老伯狠心殺死,滿腔的熱血騰的一下就躥到了頭上,雙臂一用力,噌的一下就從凹地裡彈了起來。可能是趴的時間太久了,剛邁開步子,突然,腿一軟,整個人結結實實的就砸到了地上,“老子真他孃的廢物!”說着趴在地上的姚廷鈞,握緊拳頭狠狠的砸到了旁邊的石頭上,頓時一股殷紅色的鮮血,順着掌紋,合着滿手泥土淌到了地上。
可能是受到了鑽心的疼痛的刺激,姚廷鈞一使勁,又爬了起來,回頭看了一眼老淚縱橫的車伕,咬着牙惡狠狠的發起了毒誓,“救不回來,老子就跟他們一起死!”說着攥緊了唯一能用來防身的匕首,血水順着匕首的鋒端,一滴一滴的濺到了土地上。
“謝......謝......”說着弓起身子就朝姚廷鈞磕起了響頭,可能現在車伕的心也揪了起來,一家就兩個女娃,這次竟然全都要以血祭神,神應該是保護勞苦的百姓免遭厄運的,可現在......車伕擡起腦袋,滿臉泥渣子的臉上鋪滿了發自內心的感激,“老漢謝謝你的大恩大德......”
彷彿又回到了幾年前,姚廷鈞又成了代表正義的紅城司令,在成百上千的兄弟們的吶喊助威聲中,頓時充滿了精神。
踢了一腳躺在凹地裡的川子,“夠娘養的東西!這也能睡着!等老子活着回來了,非得好好收拾你個孬種!”說着一把扯下川子掛在腰際的乾糧袋子,打開一看,還有半個饅頭,也不管上面這一塊那一塊的青色黴菌,胡扒拉兩下,一口就吞到了肚子裡。
衝着車伕勉強的笑了笑,姚廷鈞像是叢林中的野狼一般,幾秒鐘的功夫就看不到了蹤影。
跪在凹槽裡的車伕,望着姚廷鈞身影消失的地方默默唸叨着,“一定要救回來......我的兩個孫女......全靠你了......”說着,緩緩掏出身上疊的四四方方的一沓紙,塞進了剛纔扔到地上的乾糧袋子裡,又把袋子重新掛回了川子的腰上,“如果能成功......這幾頁就替我轉交給他......”話畢,車伕擡頭看看墨綠色的天,拽出袖子抹了把臉,站起身,循着姚廷鈞的方向走下了山。
這時候,躺在凹地裡的川子好像夢囈一般,嗯了一聲後,又蜷了蜷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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