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揚的黃沙遮天蔽日,綿延數裡。那煙塵之中裹着一片鐵流好似洶涌的黑潮,只聽得見馬蹄聲如雷鳴滾滾而來,卻看不真切這次赤胡人究竟派出了多少兵馬前來攻打落雁口。
赤胡大軍甫一衝到雄關之外七百步,周老三甩出令旗,城下兵卒們立時揮刀砍斷了束住繃簧的棕繩。那些隱藏在城牆後面的投石機械發出刺耳的金木摩擦聲,一輪沉重的鐵蒺藜彈丸帶着嗚嗚的風聲被拋入了高空,在它們鋒利的尖刺上,閃爍着碧油油的不祥之光。
落雁口城牆後面的投石機一發動,赤胡大軍頓時放緩了衝鋒的速度。陣勢左右快速散開,久經戰陣的騎兵們舉起大小不一的盾牌,擋在頭頂。
近百顆鐵蒺藜劃過一道弧線,朝着赤胡大軍的衝陣前沿砸落。就看在衝陣第二排的數千赤胡騎兵忽然一齊低頭半伏在了馬背上,從他們的肩後,竄起數支弩箭,連成一片密集的沖天箭雨,向落下的鐵蒺藜迎去。
這些弩箭,明顯比尋常手弩所發的箭矢要粗大數倍,但與落雁口城頭機弩所用的箭矢一比,又要細小几圈。箭雨飛起,在半空中與鐵蒺藜大力撞擊,“叮叮噹噹”一陣鳴響,火星四濺。那近百顆鐵蒺藜中有一大半被這弩箭挑飛,歪歪斜斜的沉入沙土之中。而剩下的幾十顆鐵蒺藜,依舊砸進了騎兵衝陣的前緣。
落雁口守關大將周老三與赤胡人你來我往的鬥了十幾年,但他也從沒見過沖在赤胡大軍最前面的這種重甲騎兵。首先說其胯下的戰馬,那已經不能再算是“馬”,而是一種即像蠻牛又像馬的古怪異獸,它們的身子比牛馬都要龐大一圈,四肢長而且粗壯,膨脹的筋肉中蘊含着爆發性的力量,它們沒有馬匹的長脖子,但額前生有一支尺長的青色獨角,看起來十分猙獰兇悍。駕馭這種怪獸作戰的赤胡騎士,周身披掛的鋼鐵鎧甲讓他們與這怪獸連爲一體,一整幅鎧甲從騎士的頭頂一直覆蓋到坐騎的四足足踝處,將人與怪獸裹成了一尊尊移動的鋼鐵堡壘。厚重的鐵甲,加上這些騎士們手中長達一丈八尺的刺槍和六尺見方的寬大盾牌,若讓尋常戰馬揹負如此重量,莫說奔跑衝鋒,只怕連站都站不住,唯有這些身軀龐大的怪獸才能四蹄如飛,疾馳如風。而乾燥柔軟的沙地,則被這些怪獸犁出了一條條深深的溝渠。
人頭大小的鐵蒺藜當頭落下,這些重甲騎士們喝止坐騎,同時將六尺巨盾向頭頂推出。雖然騎士和胯下怪獸,再加上鎧甲槍盾能有千斤之重,但也架不住這從天而降的實心鐵蒺藜。第一個被鐵蒺藜砸中的重甲騎士盾牌四分五裂,連人帶坐騎翻滾向後翻滾出去,栽入了沙土中。那鐵蒺藜一撞之下彈飛起來,猶有三分力道尚存,周圍的重甲騎士轉動盾牌,幾人合力纔將鐵蒺藜壓住。再看那位被沙土半埋的同伴,雖然掙扎着駕馭坐騎爬起,但持盾的胳膊已然是再舉不起來了。
有的鐵蒺藜被重甲騎士一擋,卻彈入了後面的隊列中。但凡沒有重甲堅盾護身的赤胡騎兵,遭鐵蒺藜飛來一絞,立時就血肉模糊,哪怕僅僅是被喂毒鐵刺擦破了肌膚,也只能撐得三五息活命,劇毒沾血攻心,不幸者慘嚎落馬,身子漸漸化爲膿血。
一輪鐵蒺藜拋出,在赤胡大軍中收割了幾十條輕甲騎兵的人命,伐倒了不少的馬匹,但守關大將周老三卻是眉頭緊皺,面色嚴峻。
往常這鐵蒺藜投石機一發威,那衝過來的敵人就好像割麥子一般片片倒下,沙地盡成血沼。而今一輪拋射,只斬獲瞭如此微乎其微的戰果,委實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要知以赤胡騎兵衝勢之疾,這投石機只有兩次拋射的戰機,若不能大量收割敵人的性命,震懾敵膽,那這件耗費甚巨的戰爭利器就失去了它的意義。
眼見赤胡大軍又開始加速衝鋒,周老三手按牆頭,厲聲吼叫發令:“六百步弩機齊射,投石機趕緊重絞機簧,所有弓箭手開眼瞄準了!不要管前面的那排鐵疙瘩,給老子全都朝他們的後隊招呼!”
還未等周老三話音落下,從那赤胡大軍後隊的沙塵中,忽然飛出了十幾顆黑沉沉的鐵球,也是當空劃過道道弧線,直朝落雁口城牆砸來。
“這些蠻子,他們竟然也拖了投石機來,這是要拆牆跟老子肉搏玩命麼?”周老三兩手一揮,哇哇叫道,“牆頭上的人全部散開,自行掩蔽!弩機朝天齊射,攔得住多少算多少!那種帶輪子的投石機不可能連續發射,用過一次就成了廢物,孩兒們不必慌亂!”
“蓬”的一聲,兵卒們手忙腳亂的撥轉弩機,擡高箭頭,幾十支弩箭帶着尖銳的破風聲離弦而出。
周老三今兒個實在是吉星高照,再加上胡夷軍中這種裝有轉軸沙撬的簡易投石機繃簧力道稍嫌不足,那十幾顆鐵球被弩箭歪打正着的一撞,竟有五六顆被截落了下來,還有幾顆不及砸到城牆,便已力盡墜入沙地。
統共只有七顆鐵球最終命中了落雁口雄關,其中有兩顆砸在了城牆外壁上,撞得碎石橫飛,可厚實的鐵筋青石磚城牆不過是略微晃了晃,並沒多大折損;另有四顆落在牆頭上,撞垮了兩座箭塔,有數名不及躲閃的兵卒被鐵球碾死;還有一顆鐵球力道甚足,呼嘯着飛過城牆,砸爛了一具支在地上的投石機,餘勢未盡,又把邊上數人搗得血肉模糊。
本來這七顆鐵球給落雁口守軍造成的殺傷也是微乎其微,但沒想到其中有一顆鐵球滾下城頭時,居然湊巧撞翻了一堆火油桶。四濺的火油被傾覆的火盆一引,登時竄起大片烈焰,又燒倒了幾十個兵卒。其餘兵卒既要忙着搶上搬運傷者,又要火速用沙土撲滅大火,一時間這段城牆上亂成一團。
周老三吼叫着發下連串命令,他身邊的近衛將官紛紛領命縱身而去。有的召來部屬趕去幫忙控制火勢蔓延;有的指揮投石機和弩機加緊重填彈丸弩箭;還有的振臂高呼,希望藉此激起兵卒們的殺敵血性。
趁着城頭上的小小騷亂和弩機箭矢被射出的空當,赤胡大軍快馬加鞭,甩下累贅的投石機械,一口氣衝到了城牆外四百步。
在攻城戰中,四百步到五百步的之間距離是一道生死線,衝過這道生死線,兩邊的長弓就能互相對射,攻城的一方便不再是無法還擊的移動肉靶。
在赤胡大軍之中,那一排駕馭怪獸的重甲騎兵在頭前開路,他們以身軀組成了一道快速向前推進的盾牌防線,仗着厚重的鐵甲和巨盾,硬生生頂着城頭箭雨碾過關前平原,向城牆瘋狂衝鋒。大雍守軍拋射的長杆箭矢,幾乎給不能給這些重甲騎兵造成有效的殺傷,從七百步之外一路衝到四百步之外,在約莫三千騎重甲兵中,只有寥寥幾十騎被射翻在地。
只有練過內家功夫的弓兵將官,以內氣灌入三棱鐵齒箭矢,才能在四百步開外射穿鐵甲,傷到裡面的騎手。但遠達四百步之外,誰還拿捏得住準頭?就連周老三親自張弓,射空了一壺鐵箭,才令一名重甲騎兵受了些輕傷。
倒是司馬文馳老先生帶着他幾位精於弓道的家中食客,以極爲精純的內家真力,輔以鄭鐵匠打造的鐵胎強弓,才連續放翻了十餘名重甲騎兵。
這一點幾可忽略不計的人手摺損,卻令赤胡人的氣勢更加兇蠻。意義不明胡語呼號聲連成一片,馬鞭不停手的揮舞,那衝鋒之速更快了三分。
重甲騎兵轟隆隆的呼嘯而過,緊隨其後的,是排成前後四道長蛇陣型,總共接近兩萬人的皮甲輕騎兵。這些騎兵不僅帶着長弓、投槍、馬刀和藤盾,他們背後還捆着鐵鑄的機弩支架,馬鞍兩側也掛着樣式怪異的機弩匣子。
第一波五千騎衝到四百步開外,也不放緩衝勢,聽到隊列首領一聲令下,所有輕騎兵都俯身抱住了馬頸,同時雙手扯動拉索。他們背後和馬鞍兩側的機關弩咔吱作響,數支箭矢破空而出,朝天空拋射出去,這一輪數萬支沉重的鐵木弩箭升到最高處一轉折,就如滂沱暴雨一般罩向落雁口城牆。
組成第一道長蛇陣的五千騎兵放完弩箭,他們雙肩雙腿一抖,那些射空的機弩匣子就被拋棄在了沙地上。訓練有素的赤胡騎兵們驟覺渾身輕鬆,藉着戰馬奔馳的起伏之力一挺腰,舉起藤盾繼續朝前衝鋒。下一道長蛇陣的五千騎兵接踵而來,一模一樣的拋射出弩箭,卸下負重,輕裝突擊。
一連四道長蛇陣,兩萬騎兵射出了差不多十萬支特製的鐵木弩箭,就好似有四重稠密的烏雲疊在一起,向城頭悍然壓下。
十萬支箭矢穿空而來是何等恐怖的情形?從落雁口這邊擡頭一望,幾乎看不見天雲,只有密密麻麻的致命冷光刺疼雙眸,讓人覺得通身僵冷,根本無從閃避。就連站在高臺上的供奉院修士們都面露駭色,有膽氣稍弱者禁不住兩股戰戰,幾欲抱頭遁走。
平日裡逍遙自在的修士們從未經歷過這般萬箭臨頭的可怖情形,他們哪裡想得到,一場凡俗間的戰事,居然會演出凌厲如斯的殺伐手段,就算是還丹境界的有道真修站在牆頭,若不及祭出護身神通,遭這萬箭攢射也定是個屍骨無存的結局。
一時間高臺上奇光暴現,修士們各顯神通,層層疊疊的寶氣霞光將這三丈方圓的臺子守了個密不透風,連程倫都忍不住喚出了兩具伏魔法屍擋在身前,目光灼灼的看那守關大將周老三要如何化解危局。
修士們個個大驚失色,但那大將軍周老三卻是久經戰陣,赤胡人的這些攻城手段,他早就瞭然於胸。落雁口的守軍們也常常操練各種戰法,爲的就是應對赤胡人的諸般奇招。雖然這次攻城,那開路三千重甲騎兵從未在西北大漠上出現過,而兩萬人連射機弩的大陣仗,也是難得一遇,不過守軍們倒還不見如何惶亂,不需周老三發令,他們自有應對箭雨之策。
就看城牆上人頭攢動,所有兵卒紛紛衝向面前的箭垛,他們身子緊貼着一人高的箭垛蹲下,抄起身邊浸飽了冷水的沙袋,覆蓋在盾牌上面,舉過頭頂。
更有看守火油桶的兵卒砍斷了繩索,上千火油桶頓時從城牆的缺口處傾瀉而出,砸到城外的沙地上。薄薄的木桶四分五裂,烏黑粘稠的火油在城牆外面厚厚的淤積起來,結成了一道黑色的護城河。
“轟隆”的一聲巨響,箭雨落在城牆之上。遠遠望去,正面城牆上驟然炸起一片煙塵,像是被生生刮下了一層石灰浮皮。
那無數支沉重的鐵木箭矢射得牆頭箭垛碎石紛飛,但這箭垛不僅是用鐵箍嵌套青磚石壘成,還澆過鐵汁,堅固無比,故而箭雨雖兇猛,但卻還摧不垮箭垛。箭矢拋射而來,那是一道斜斜的弧線,並非直上直下,所以只要箭垛不倒,縮在牆根兒下面的守關兵卒們,便挨不着幾支箭矢。
就算是有箭矢落到兵卒們的頭頂,那一條浸飽了水的麻布沙包,也足以將箭頭擋在外面,何況沙包下面還隔着一面盾牌?但凡有兵卒死傷,也是因爲其選擇的藏身之地不佳,將大半身子暴露在前,或者被彈跳亂飛的箭矢劃傷了肌膚而已。
四輪箭雨連番摧過,那整片正面城牆被削去了厚厚的一層石皮,將磚石裡交錯的鐵筋都暴露了出來。兩扇緊閉的城門,上半截密密麻麻的插滿了箭矢。有的火盆翻落出去,引燃了城牆下的火油,熊熊大火升起數丈高,正是毀去一層石牆,卻添上了一道火牆。
守關大將周老三振臂甩開沙包,挺身而起,他一邊喝令近衛將官報上死傷人數,一邊指揮牆頭兵卒重整旗鼓,向衝來的赤胡騎兵放箭還擊。
不多久有將官上前來報,頂過這一番箭雨之後,城頭上的五千弓兵與刀斧手,有三百人身死,五百餘人無力再戰,如今已經撤下死者傷兵,換上新丁。城頭上的機弩盡數被毀,城牆下的投石機也大半不堪使用,箭雨將躲在城牆後面的兵卒射死了二百多人。
周老三破口大罵,一拳將面前的令臺砸成了碎片,他指着將官們嘶聲喝令道:“這他奶奶是老子守城還是蠻子在守城?就他們會射箭了?傳令下去,給老子把庫房裡所有的機弩全都拖到城牆上來,還有火油和雷滾子,統統給我甩到城牆外邊去,老子要把這些跑到落雁口來撒野的蠻子整到死!我不管還有多少投石機能用,就算用手扔,也要給老子把所有的鐵蒺藜扔到蠻子頭上去,爺爺我今兒個就不信這邪了,他們敢殺我落雁口近千弟兄,老子要把他們統統血祭了!”
“師爺,你去找那些牛鼻子道士問問,落雁口的弟兄們拼死守關,血塗城頭,他們看得可還有味道?”周老三翻眼望着他近衛部將中一位作書生打扮的中年人。
可那人撇了一眼城牆後面的高臺,嘆氣道:“道門自古有嚴令,不得插手凡間戰事。除非蠻子中的奇人異士出手,否則他們就只能袖手旁觀。”
“這什麼狗屁嚴令!就是不拿我們的性命當回事,修道都修到豬狗身上去了!”周老三衝着高臺那邊就是一通亂罵。
可那位師爺快步上前,一把捂住了自家大將軍這張沒遮攔的嘴巴,急急低聲道:“將軍,慎言,慎言!此時不宜動怒,殺退胡夷方爲要務!”
周老三悶哼一聲,掄胳膊揮手開了師爺的手:“那勞什子道經我也讀過,通篇仁義道德,哪一條讓他們瞪眼看着別人送命了?”
師爺不敢多說,只一個勁兒的搖頭,連使眼色。周老三罵了幾句出氣,轉而又去調度軍兵守城。
這一會兒功夫,那最前列的重甲騎兵已經衝到了兩百步開外,還在繼續疾速逼近城牆,後隊的輕騎兵緊隨其後,數萬匹戰馬馬蹄飛揚,將大地擂得顫動不休。
戰鼓激揚,弓弦震鳴聲不絕於耳。落雁口雄關城頭上的守軍弓兵們,從箭垛的空隙中探出身子,射出一片又一片的箭雨。如今兩邊距離已近,箭矢傷不到前面的重甲騎兵,但後面的輕騎卻成了大雍弓兵們爲戰友復仇的絕佳目標。
連綿的箭矢在赤胡大軍中來回掃蕩,不斷有騎兵翻身栽倒,在沙地裡摔得骨斷筋折,又被後面不及撥轉馬頭的同伴踐踏致死。
司馬文馳老先生帶着一衆食客高手獨據一座磚石箭塔。老先生周身氣機勃發,衣袍鼓脹如球,出手如風,箭似流星。遠隔二三百步之遙放箭殺人,尋常弓兵依舊是靠密集的拋射,而這些內家高手卻能憑着渾厚的真力與掌中強弓,直接瞄準赤胡騎兵的要害發箭射擊。看司馬文馳老先生與那幾位精於弓術的高手,當真是箭無虛發。弓弦一響,瞬息之間赤胡陣中便爆起一朵血花,一條性命斷送關前。
奪人性命更加狠厲爽快的,是剛剛被拖上城牆的十架重型機弩,和城牆後面殘存的四具投石機。
那十架機弩射出的箭矢,便是重甲騎兵正面迎上,也得立時栽倒掙命。而守軍兵卒們更是將機弩儘量對準了後面的輕騎兵發射,一支弩箭飛出,那輕騎兵隊列中就會被生生鑿出一道數丈長的血肉溝渠,粗大的箭矢能將七八個輕騎兵連續貫穿,一連串瀕死的人被箭矢扎透了身體,釘在沙地上浴血哀嚎,此情形甚是恐怖。
而四具投石機雖然只拋射了一次,但它們一口氣便奪走了三百多赤胡騎兵的性命。飛旋的鐵蒺藜成片落下,罩住數十丈方圓的一大片地面,此地無論是人還是戰馬,見了血就是十死無生。浩浩蕩蕩的赤胡大軍中,被劇毒的鐵蒺藜洞開了一片人仰馬翻的死地。
赤胡大軍悍不畏死的向落雁口雄關逼近。兩萬輕騎兵嫺熟的駕馭戰馬,迴避那箭雨密集之處,他們一邊策馬狂奔,一邊還能張弓拉弦,向城頭上守軍放箭回擊;最前面的重甲騎兵只差數十步之遙,就要撞入城牆下的火焰之中,也不知這全身披甲的騎兵與怪獸,會不會遭烈火吞噬。守城軍兵扣住拉索,只待這重甲騎兵再近數步,就要把第一輪生鐵雷滾子從牆頭傾下。
從那攻城大軍尚隱於滾滾沙塵之中的後陣裡,忽然傳來了一陣沉悶的鼓聲,即便是城牆上挽弓放箭的喧囂聲,和城牆下雷鳴一般的馬蹄聲,都不能掩蓋住這古怪的鼓聲。
不知是誰人在擊鼓,鼓聲中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節律。應和着越來越急,來越來激昂的鼓聲,赤胡騎兵們同時舉起兵刃,朝天厲聲呼嚎。他們每個人身上,都隱隱騰起一片血煞氣,渾然忘記了傷痛,也不再因爲落下的箭矢而遲疑,眼見赤胡大軍衝鋒的勢頭更加兇猛了幾分。
誰說一衆供奉閣的修士漠視人命?這些血氣方剛的少年修士們,早就按耐不住了,程倫一聽鼓聲響起,居然用帶着七分喜意的聲音喝道:“那胡夷異士出手助戰,我等豈能任他逞兇?諸位道友速速隨我入陣殺敵!”
說罷破軍七殺將身一晃,化作一道烈焰與一道黑煙,朝赤胡大軍後陣穿空而去。不用多說,其餘修士人人面露喜色,各展遁法,爭先恐後的朝伏魔法屍追去。
杜半山轉頭一看俞和,卻見身邊已然是空空如也。一道黑白兩色交纏的凜冽劍光擦過破軍七殺的身邊,耳聽劍發龍吟,眼見寒芒如電,俞和以身合劍,將涼州府供奉閣羣修遠遠的甩在了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