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峻嶺的地底深處,有的時候會有炙熱的岩漿熔流,有的時候可能藏着一些靈脈或是礦物,還有的時候,可能會有地下河或是地下湖的存在。
朱玲一劍劈開的那條地縫深處,正巧就有一條寬深不知幾裡的地下河,於靜默中緩緩的向南流去。
朱玲抱着王動一頭扎進了這條地下河,第一時間便將氣若游絲的王動送進了五靈寶珠。
“快!快把他浸入仙湖,一定要把他的頭部露出湖面,讓他保持呼吸通暢,有個閃失我要你們的命。”
衝着寶珠裡的馮瑤和劉青梅歇斯底里的傳音之後,朱玲抓着五靈寶珠,催動着越來越難以控制的暴走法力,在地下河裡一直逃了一個多時辰,終於不得不停了下來。
這條不見天日的地下河,並不像常人想象中的一片黑暗,反而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不時可見一羣羣身體發光的魚羣驅散了黑暗從遠處遊過。
朱玲飄浮在冷冰冰的河水中,觀察了片刻之後,忽然從一片南去的發光魚羣中,攝來了一條沒有眼睛卻渾身散發着紅光的怪魚。
她將五靈寶珠塞進了掙扎扭動的怪魚的肚子裡,一絲法力將寶珠牢牢的嵌進了魚腸,隨後身形一閃消失在了水中。
怪魚如蒙大赦,梭子一般遊了出去,很快便追上了原先的魚羣,和同伴們朝着南方那個祖祖輩輩們產卵繁殖的地方游去。
那個遙遠的地方,即便有着種種恐怖,可懵懂無知的它們義無反顧……
五靈寶珠裡,仙湖接近湖畔的淺水之中,面色枯黃的朱玲仰躺在溫暖的湖水中,枕着一塊玉石的頭部,露出了漣漪起伏的湖面。
而雙眼緊閉呼吸微弱的王動,以同樣的姿勢躺在她的身旁。
二人旁邊的湖水中,跪坐着神情緊張的馮瑤和劉青梅,眼巴巴的看着朱玲。
湖面上飄來的一絲絲仙氣,不斷地鑽進朱玲的口鼻之中,清澈的水下,她發抖的一隻手搭在王動的手腕上,閉着眼睛探查了起來。
“主人,他怎麼樣了?”
片刻之後,守在一旁的馮瑤看着不見有一絲甦醒跡象的王動,忍不住驚恐問道,朱玲可是說過了,王動要是有個好歹,她和劉青梅也不用活着了。
一旁的劉青梅同樣臉色慘白,王動被弄進來的時候,全身都是血,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幾乎就是一個死人了,還能救得回來嗎。
“閉嘴,他要是死了,我讓你們陪葬。”
朱玲喝了一聲,不再理會馮瑤二人,強行約束着幾欲再次離體的地魂,用她的神識小心翼翼的探查着王動的身體情況。
“傻瓜,你以爲元嬰境修士的掌力,是你能承受的嗎?你好傻……你真的好傻。”
看着看着,朱玲含在眼眶裡的淚水,再也不可抑制的涌了出來。
王動現在的情況,簡直糟糕到了極點,要是沒有仙湖的湖水和飄來的仙氣合力吊着他的一口氣,他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破損不堪的丹田裡,只剩下一座黯淡無光的蓮花道臺。
滅邪刀不見了,千餘顆土極晶不見了,容納劍氣的劍丹碎成了點點粉塵,飄蕩在道臺的周圍。
原本懸浮在蓮花道臺上空的陰陽魚氣旋,如今已然不知所蹤,還好,那團電光閃爍的辟邪雷源倒是沒有消失。
只不過此時的雷源,已經不在王動的丹田之中,而是懸浮在王動心臟旁的心府之中,
周圍繚繞着菸絲般的縷縷黑色魔氣。
每當王動的心臟有了停跳的跡象,這團神奇的雷源,便會自發的放射出一條雪亮的雷電,擊打進了王動的心臟。
正因爲一次又一次的電擊,才讓王動的心臟微弱的跳動着。
可以這麼說,法力全無的王動,現在除了一團辟邪雷源,他十之八九的法寶盡失,幾乎已經一無所有了。
更讓朱玲心碎的是,王動雙腿中和整條右臂中的條條經脈,如今斷成了一截一截。
經脈不通,血液和靈氣便不能循環往復通行,時日一久,他的兩條腿和整條右臂便會肌肉萎縮徹底報廢。
那樣的話,王動就會變成一個只剩下左臂能動,只能用一條胳膊在地上艱難爬行的廢人,那可憐的情形連狗都不如。
“王動,你醒醒,你醒醒啊,我不要你變成廢人,我不要你丟下我一個人,我兄長已經不在了,這世上我只有你,你睜開眼看看我……求你了……”
看着悽悽慘慘的王動,朱玲實在忍受不了心中的悲痛,悲慼的哭出了聲。
就在這時,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虛影脫離了她的肉身,飄飄忽忽的飛出了湖面,朝着上空緩緩飛去。
朱玲面露慘笑,知道那是她的地魂,地魂離體,她的修爲就會掉落到結丹境,即便抗過這一身重傷,她今後,再也出不了五靈寶珠了。
一飲一啄,彷彿冥冥中自有定數。
就在朱玲的地魂越飄越高,終於飄進了天穹中雲層般的紫色混沌中時,躺在她身旁的王動發出了微弱的一聲呻吟。
就是這一聲低吟,聽在朱玲的耳中,卻彷彿天籟之音,她渾身撕裂般的疼痛都好像一下子輕了許多。
“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朱玲喜極而泣。
王動虛弱的目光看了看面前淹到下巴的湖水,剛想挪動一下泡在水裡的身體,忽然眼睛裡充滿了恐懼。
他忽然發現,自己全身劇疼的身體,除了左臂還能稍稍晃動一下,他的兩條腿,他的整條右臂,全都麻木了,全都不聽使喚了。
哪怕他拼命想要晃動一絲一毫都是奢望,他的兩條腿和右胳膊,就好像長在了別人身上,根本不聽他指揮。
“不……不,這一定不是真的,我的胳膊,我的腿……不能廢啊,我還要站起來,我有朝一日還要重回北莽爲我爹報仇雪恨……我不能廢,我不能廢啊……”
聽着王動瘋了般的叫喊聲,朱玲的心都在淌血,但是她緊咬着嘴脣沒有出聲,沒有急着去安慰王動。
她知道,他需要一個接受現實的過程,她相信一向鐵骨錚錚的王動,一定能夠挺過這道坎。
跪坐在一旁湖水中的馮瑤和劉青梅緊緊的攥着拳。
她們不敢想象,一個原本上天入地何等快意、御劍乘風縱橫來去的男人,突然間變成了這幅模樣,心裡究竟會承受多麼大的打擊,放在她們身上,一定沒有勇氣再活下去了。
漸漸地,王動沙啞驚恐的聲音消失了。
好一陣沉默後,他死灰般的眼睛裡,漸漸地出現了一點生氣,這點生氣不斷在變強,就彷彿一隻破繭重生的新生命。
他仰望天穹的目光,漸漸地變得沉着,冷靜,靜的好像一潭幽泉,不起絲毫波瀾,而他滿腔的仇恨,就藏在別人看不到的目光深處。
“朱玲。”
王動氣息微弱的呼喚了一聲,他雖
然重傷到了沒有力氣轉過頭的地步,但最起碼,他的嘴角還能勾起一抹笑容,“不用擔心,我沒事了,我畢竟還有一條左臂可以用,不是嗎?”
朱玲緊緊揪着的心神終於一鬆,看着王動堅毅的側臉,輕輕地“嗯”了一聲。
王動笑道:“我不會放棄的,沒有什麼能阻擋我重新站起來。”
他沙啞微弱的笑聲很平靜,卻帶着一種百折不撓的堅定,既是說給朱玲聽,也是在告訴他自己,他需要不斷的給別人信心,也需要不斷的鼓勵他自己。
馮瑤和劉青梅的臉上,忍不住浮現出震驚欽佩的神情,究竟還要多麼沉重的打擊,才能擊垮這個男人啊?
“我相信你。”
朱玲的眼睛裡充滿了自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現在我們躲在寶珠裡,寶珠被我放進了一條魚的肚子裡,只是不知道這條順着地下河向南游去的魚,最終會流落到什麼地方。”
王動笑道:“無論到了什麼地方,只要心中有希望,都可以重新開始,不是麼?”
“嗯。”朱玲徹底的放下了心,再也堅持不住,臉上帶着安詳的笑容沉睡在了湖水之中,她傷的太重了,然而至始至終,她都沒有對王動說起她再也出不了寶珠的事情。
王動躺在水裡,恢復了一些氣力後,聲音虛弱道:“馮瑤。”
“前輩。”跪坐在一旁的馮瑤趕忙湊到近前。
王動道:“我進到寶珠多久了?”
馮瑤想了想後,發自內心的恭敬道:“大約兩個時辰了。”
王動試着問道:“你那裡,有治傷的靈丹嗎?”
馮瑤搖了搖頭:“前輩上次獎賞我的那些寶貝里面沒有靈丹,都是法寶什麼的。”
王動臉上露出苦笑,妖丹靈丹什麼的,一直都被他放在儲物鐲裡,就連他岳父送給他的那些天妖身上掉下來的鱗片,也都在儲物鐲裡。
如今儲物鐲被魯隨風奪走了,他一身的修爲法力也不在了,徹頭徹尾變成了窮光蛋,看來一切都需要重頭開始。
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急聲說道:“馮瑤,你快看看我的腰帶上面,那隻獸囊和那隻儲物袋是否還在?”
馮瑤和劉青梅趕忙湊到近前,伸手入水在王動的腰間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劉青梅忽然驚喜道:“摸到了摸到了,一隻獸囊和一隻儲物袋都在。”
下一刻小心翼翼的摘下儲物袋和獸囊,嘩啦出水捧在了王動面前。
“前輩,儲物袋裡一定有治傷的靈丹,對不對?”
馮瑤驚喜的看着王動,忽然爲難道:“可是你現在一點法力也沒有,我和青梅還是鍛體境的修爲,裡面的靈丹沒辦法取出來啊。”
王動道:“你們想錯了,這隻儲物袋裡面並沒有靈丹,只有兩件魔寶,名爲煉妖壺,現在取不出來不要緊,你們先替我保管好了,以後我有大用。”
煉妖壺?有大用?
馮瑤和劉青梅面色疑惑盯着儲物袋。
王動沒有解釋,煉妖壺將來對自己有大用,現在卻是廢物一般,當務之急是要穩定自己嚴重之極的傷勢。
他聲音虛弱道:“你們兩個輪流守在這裡,一定要時刻留意朱玲的情況,好生做事,我他日必會重新崛起,之後不會虧待了你們,記下了嗎?”
馮瑤和劉青梅連連點頭,王動緩緩的閉上眼睛,頭枕着玉石昏睡了過去……
……
(本章完)